金銮殿，早朝。
雪霁初晴，晨曦透过紫宸殿的雕花窗棂，将金砖铺就的地面映得明晃。
百官按品阶肃立，蟒袍补子在晨光中浮动如浪，唯独靖安侯的位次空着。
枢密使王宗德缩在文臣队列终端，锦袍下的肩背正不可抑制地轻颤，腰间血玉扳指在袖底磕出细碎声响。
萧砚亭立于武将之首，玄色蟒袍上的盘金绣纹随呼吸轻动。
殿门处，云曈一身月白宫装外披狐裘，随内侍引导款步而入。
她身侧的青黛捧着朱漆药箱，箱内磁石与蜡封的幻草粉末在抬步间轻晃。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
裴礼按计划出列，手中紫木匣泛着暗红光泽，封条上大理寺的火漆尚未干透：“陛下，臣弹劾靖安侯，私通岭南商号，以幻草操控春闱考官！”
他顿住，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王宗德，“此为大理寺整理的卷宗，附陈判院与吴尚食供词，及岭南商号交易密账！”
“轰——”满殿百官哗然。
王宗德猛地抬头，水晶顶子歪斜滑落，眼中惊惶：“裴大人血口喷人！靖安侯乃皇亲国戚，岂容你信口雌黄！”
此时，殿外侍卫疾步闯入：“陛下！禁军已包围靖安侯府，在密道搜出太医署残卷与整箱幻草，箱外印有岭南商号暗纹！”
大理寺忽然把静安后送入殿内，他连忙扑通一声跪地：“陛下！臣、臣是被冤枉啊！臣要参奏晏王妃云氏，私闯臣府马厩，意图栽赃陷害！”
话音未落，云曈已缓步走入殿中，月白宫装外披的狐裘大氅扫过殿中铜鹤香炉，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薰衣草香：“陛下，臣妾昨日查探靖安侯府马厩，实因在草料堆中发现了此物。”
青黛随即捧上漆盘，麻布上散落的几星淡紫色粉末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甜腻光泽。
云曈素手抚过盘内粉末，指尖沾染上极淡的紫痕：“靖安侯通过七星阁掌柜吴明购入幻草，交由陈判院确认毒性并混合，再将幻草粉末掺入‘瑞脑香’中，经吴尚食之手流入尚食局。”
“一派胡言！”
靖安侯猛地抬头，血玉扳指在掌心抖得发颤，“即便我购入幻草，也未必是给陈判院！定是陈判院说谎攀咬！”
“是否说谎，证据自会说话。”
裴礼出列展开紫木匣，取出一卷泛黄账册，“此乃吴明名下幻草进货记录，每笔标有‘玉兰花’暗记——正是靖安侯府专用徽记，且入库时间与陈判院供词分毫不差。”
他顿住，指向账册夹页的朱砂批注，“此处，正是靖安侯亲笔手书。”
他指尖重重叩在账册夹页，朱砂批注的“瑞脑香需配磁石引药”赫然在目，笔锋与靖安侯平日手札如出一辙。
云曈同时揭开药箱暗格，羊脂玉磁石与半块焦黑的瑞脑香被置于漆盘：
“陛下请看，这是从靖安侯马厩草料堆搜出的幻草粉末，与尚食局查获的毒香残块能严丝合缝。凡接触过幻草者，皮肤会呈现蝶翅状紫纹——”
她话音未落，裴礼已伏地叩首：
“陈判院与吴尚食口供一致，均指认靖安侯命其将幻草混入食材！【七星阁】掌柜吴明虽被灭口，但账册、磁石、毒香残块互为佐证，证据确凿无疑！”
靖安侯瞳孔骤缩，膝行半步撞翻身后朝笏。
御座之上，帝王猛地拍案，龙纹案几震落尘灰：
“证据确凿，岂容狡辩！将靖安侯革去爵位，打入天牢！着晏王妃云氏与晏王萧砚亭彻查余党，务必肃清毒计！”
“陛下——！”
靖安侯嘶吼着挣扎，血玉扳指滚落时撞在铜鹤炉脚上，却被侍卫铁钳般的手臂拖出殿外，蟒袍下摆扫过金砖的声响渐渐消弭在宫墙深处。
“若无其他事禀告，下朝！”
帝王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目光落在云曈与萧砚亭身上，意味深长。
百官退尽时，紫宸殿的晨光已染上暖意。
云曈望着漆盘中的幻草粉末：“陛下留步，可是为了……”
话未毕，内侍已轻步上前：“陛下赐宴，请晏王、晏王妃与裴少卿至偏殿用茶。”
偏殿内熏笼燃着新换的沉水香，与紫宸殿的龙涎香截然不同。
皇上卸下十二章纹冕旒，玄色常服袖口的暗金蟒纹随执壶动作轻晃，琥珀色茶汤注入白瓷盏时，几片花瓣在水面舒展如蝶：“云氏，这件事，你办得不错。”
茶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云曈的眼睫，她垂眸望着盏中浮沉的花瓣，指尖轻触杯沿的微凉：“陛下谬赞，臣妾不过尽了医者本分。”
“医者本分？”
皇上放下鎏金茶壶，指节叩响案几上合璧的玉扣，“能从马厩草料里辨出幻草粉末，能用磁石引药逼出粉末，更能在金殿之上让毒计化作蝶影——这般本分，可比太医院那些捧着医书打瞌睡的老头子强多了。”
云曈抬眸，忽然轻笑，茶烟在唇边漾开涟漪：“臣妾倒是要感谢陛下让臣妾亲查庆功宴投毒案——”
指尖拂过盏中寒月薰的脉络，“自开始调查投毒案，后来母亲香炉也被下幻香毒的那日起，臣妾便总在梦里闻到幻草甜腻，如今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偏殿内沉水香的青烟忽然凝滞，皇上执壶的手停在半空中，暗金蟒纹袖口掠过白瓷盏沿：“下幻香毒？这是什么个事？”
云曈指尖拂过茶盏，茶汤的热气将她眼底的水光氤氲开来：
“回陛下，臣妾查庆功宴毒案的第二日，发现母亲所用的香薰里掺了幻草粉末。起初只当是香料铺子出错，直到前日在马厩搜出幻草粉末——”
她顿住，望着案几上合璧的玉扣，“才明白是有人趁臣妾忙于查案，往母亲香炉里换了毒香。”
皇上皱起眉头，望向萧砚亭，仿佛在确认是否有此事，萧砚亭点头。
“云氏，”帝王的声音骤然沉哑，指节叩响案几上的玉扣，“你是在向朕暗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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