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南市老城区的五月傍晚总像块融化的焦糖，黏糊糊的暖光裹着槐花香漫进楼道。
江白捏着钥匙推开四楼铁门时，林七夜的运动背包正磕在他后颈，里面的竞赛证书哗啦啦响。
为了让江白和林七夜两人早些去训练营，叶梵和夫子特地让这些批改试卷的老师快些出结果。而这也导致整个沧南的结果要快出其他城市不少，但相应的整个沧南的学校的数学老师现在严重缺乏。
已经到了把体育老师拉上讲台的地步。
但也让结果在江白两人还在吃晚饭的时候，就被校领导带去拍照、颁奖。
两人校服衣领都松着，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颈后还沾着冰糕的甜腻凉气。
“哟，俩状元郎回来了！”
姨妈系着蓝白格子围裙从厨房探身，鬓角的皱纹笑成温柔的沟壑，手里的铁锅铲还滴着糖醋汁。
她身后的杨晋正踮脚够橱柜里的可乐，听见动静立刻转身，刘海翘得像鸡窝：“哥！江白哥！我妈做了八道菜！”这小子初三，正是疯长的年纪，校服袖子短了半截，露出晒黑的小臂。
小黑癞从沙发底下钻出来，尾巴扫着满地报纸——那是杨晋今早看的数学增刊。
小黑癞最近生活不错，已经胖得肚皮擦地，尾巴尖的焦毛卷成问号，看见江白立刻扒着他牛仔裤呜咽，鼻尖还沾着不知哪蹭的番茄酱。
“先洗手！”姨妈用锅铲敲了敲料理台，玻璃罐里的腌黄瓜在夕阳下泛着琥珀光，“七夜把阳台那筐荔枝拎进来，别让小黑癞给扒拉了——上次它偷吃杨梅，拉了三天肚子！”
林七夜晃着汗湿的短发应了声，背包带子蹭过江白手背。
这小子平时总把头发留的比较长，发茬在灯光下泛着金，此刻后颈还凝着汗珠，黑色卫衣上竟也印着块深色的汗渍。他弯腰抱荔枝时，江白瞥见他后腰露出的一小截皮肤，上面有道浅色的疤痕——那是昨晚自己不小心用力过猛抓出来的。
厨房飘来浓郁的酱香，江白挽起袖子帮姨妈摆碗筷，瞥见她后颈新添的白发，在抽油烟机的冷光下格外刺眼。
在这段时间里，江白把林七夜全权接到了自己的公寓里，吃穿住行完全不用姨妈担心。
但姨妈为了让自己心安，还是会给江白一定的钱财作为林七夜的伙食费。为了让姨妈心安，江白也没有拒绝。
不过这些钱最后全部都又被江白买成姨妈平日里不怎么爱买的一些营养品，回到了姨妈的胃里。
但也不知为何，姨妈看上去总是要容易衰老。这看上去比前两天还要沧桑，江白始终找不到原因。
“竞赛题难不？”杨晋扒着餐桌边缘，可乐罐在手里转得飞快，“江白哥的导数题是不是全对了？哥的物理实验题......”
“先吃饭。”姨妈往林七夜碗里夹了块排骨，油渍在围裙上洇开小片阴影，“考得再好也得填肚子——七夜多吃点，看你瘦的，跟豆芽菜似的。”林七夜满脸笑意地接碗，却把碗里的卤蛋拨给杨晋——这小子总说吃蛋黄能补脑。
窗外的天色褪成靛蓝，四楼的阳台能看见整条老街。
梧桐树枝桠擦着防盗网，远处的修鞋摊亮起白炽灯，暖黄的光晕里浮动着飞蛾。江白咬开糖醋排骨，酸甜酱汁沾着指尖，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吃饭时，姨妈也是做了这道菜，那时他可是撒了个谎言，好让姨妈相信呢。
“通知书下来就该收拾行李了。”姨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手腕银镯磕在桌角，“上京大学那宿舍潮不潮？七夜睡觉爱踢被子，江白你多盯着点......”
“知道啦姨妈！”林七夜笑着插话，筷子夹起片青椒，“江白每晚都要查我手机，比宿管还严。”
江白踢了踢他凳子，却在触到对方小腿时想起今早考场里，这小子把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步骤写在草稿纸边缘，企图让自己看看。
这样蹩脚的动作自是被江白精神警告，而在那一场过后 两人也没有再在一个考场。
饭桌上的白炽灯忽然闪了闪，杨晋趁机举起可乐罐：“祝两位哥哥考上上京！以后带我去看天安门！”
林七夜笑着跟他碰罐，气泡声混着小黑癞的呜咽，这狗不知何时跳上江白膝盖，爪子扒拉着他餐盘要抢排骨。
“吃完去阳台消食。”
姨妈开始收拾碗筷，不锈钢盆碰撞声里透出暖意，“杨晋把数学卷子拿出来，让你哥俩辅导辅导——别以为中考完就能撒野。”
暮色漫进阳台时，江白靠在生锈的护栏上，看林七夜逗弄小黑癞。
这小子不知从哪摸来根逗猫棒，在狗眼前晃得飞快，惹得它原地转圈，缺耳尖扫过晾衣绳上的袜子。
杨晋摊开卷子坐在小马扎上，铅笔在草稿纸画圈，忽然指着远处的霓虹灯：“哥，那道概率题能不能用排列组合解？”
“先画树状图。”江白抽走他画歪的坐标系，笔尖在图上点出关键节点，“就像你上次拼乐高，得先把零件分类......”
话音未落，林七夜突然伸手戳他腰眼，痒得他差点打翻杨晋的水杯。两人在阳台上推搡起来，林七夜的后背撞上晾着的床单，洗衣粉清香混着汗水味扑面而来。
“别闹了！”姨妈的声音从厨房飘来，“再闹把你们俩扔下楼喂蚊子！”
刚刚才洗的被单就被弄脏了。
老街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里，卖西瓜的三轮车碾过青石板，车铃“叮叮”响。林七夜忽然安静下来，望着天上的银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护栏铁锈。
江白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后面的大学生活罢了。
“后悔选物理吗？”江白轻声问，声音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
林七夜转头看他，发茬在夜风里晃了晃：“不后悔。你呢？数学老头那么严......”
“挺酷的。”江白笑了，想起填报志愿时，林七夜在他草稿本上画的公式，旁边写着“江白专属解题秘籍”。
远处的钟楼敲了九下，杨晋趴在桌上睡着了，口水把卷子浸出皱痕。小黑癞蹲在林七夜脚边，尾巴扫起细碎的尘土，惊起几只萤火虫，在暮色里划出淡绿的光。
姨妈端着切好的西瓜出来时，正看见两人靠在护栏上看星星。
她把青瓷盘放在小桌上，西瓜汁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钻。林七夜伸手拿瓜时，手腕上的银链晃了晃——是江白奖励自己的小礼物。
“多吃点，”姨妈往江白手里塞了块瓜，“你们走了，这屋子又该冷清了......”
她话音未落，杨晋突然惊醒，手忙脚乱地去扶差点翻倒的墨水瓶，惹得小黑癞汪汪直叫。
林七夜笑着把西瓜皮扔给狗，转头对江白说：“等寒假回来，咱们带杨晋去爬长城吧？”
“先考上再说。”江白咬下红壤，甜汁顺着嘴角流到下巴，林七夜伸手替他擦掉，指尖沾了点西瓜汁，在夜色里泛着水光。
远处的夜市传来喧闹，卖烤串的大叔掀开保温箱，孜然香混着槐花香漫上来。
四楼的夜渐渐深了，厨房里的油烟机还在嗡鸣，姨妈哼着老越剧的歌调在洗碗。
杨晋抱着枕头回屋睡了，林七夜蹲在地上给小黑癞挠肚子，它舒服得直哼哼，爪子搭在江白鞋面上。
月光漫过阳台的多肉盆栽，那是姨妈去年扦插的，如今挤满了花盆，叶片上凝着薄薄的露水。
江白望着天上的织女星，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家阳台看月亮，林七夜许愿要当科学家，他说想当数学家。
“该回去了。”林七夜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明天还得去学校搬书。”
江白嗯了声，却没动弹，直到姨妈在屋里喊“带点荔枝回去”，才慢慢起身。
小黑癞跟着他们走到门口，爪子扒拉着铁门不肯放，杨晋从屋里探出头：“哥，你们下周还来吗？”
“来。”林七夜揉了揉他头发，“等你中考完，带你去打电动。”
下楼梯时，感应灯忽明忽暗，林七夜的影子在墙上晃成模糊的块。
江白摸着口袋里姨妈塞的荔枝，忽然想起她说“上京的荔枝贵”，指尖触到塑料袋上的水渍，不知是露水还是她的眼泪。
“林七夜。”
“嗯？怎么了？”林七夜的脚步踏在昏暗的地面上。
江白转身，“我们去庆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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