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雾还未散尽，青灰色的城墙下堆积着层层焦土。
守城门的老兵用锈迹斑斑的铁枪挑开篷布，望着城外空荡荡的流民营地，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曾经绵延数里的破席残帐，如今只剩零星几堆灰烬在风中打着旋儿。
瘟疫来得猝不及防，短短月余，邻国的狼烟与哀嚎便顺着蜿蜒的官道传了过来。
中军大帐内，牛油灯将大将军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牛皮地图上，那些用朱砂圈出的失地像一道道渗血的伤口。
\"金国的骑兵已退回燕山关，\"他的铁拳击在沙盘上，震得小木旗簌簌发抖，\"此时不夺回云州、白州，更待何时？\"
帐中将领们交头接耳，青铜酒爵碰撞声里，陈将军忽然起身，甲胄相撞发出清越声响：\"末将愿领三千死士，倾尽国库粮草，定能将敌寇压回三千里！\"
\"且慢。\"季思渊\"王爷可还记得去年秋收？十室九空的村落里，连孩童都在啃树皮。若此刻孤注一掷...\"
他抬眼望向帐外飘零的军旗，\"敌军若狗急跳墙，我们连守卫海城的兵力都难以保全。\"
帐内陷入死寂，唯有火盆里的炭块偶尔爆裂，迸出几点火星。
海城运来的草药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提醒着众人那场险些亡国的浩劫。
一月前，医官们伙同郎中用紫茎兰研制出植物瘟疫的药方，这才使瘟疫得到救治。而紫兰茎则是海城特有植物。
突然，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满身尘土的探子撞开牛皮帐帘，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报！卫将军八百里加急！\"
文献王爷霍然起身，玄色锦袍扫过案几上未写完的战报。
泛黄的信笺在烛光下展开时，他先是一愣，继而爆发出爽朗大笑，眼角笑出的泪滴落在\"愿遣使臣议和\"几字上。
\"王爷！究竟何事？\"陈将军攥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你们看！\"文献抖着信纸，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大雍、西夏、金国...统统派来了求和使臣！
他们王庭半数染病，听闻我朝有解药，愿以城池换药方！\"
他抓起案头狼毫，墨汁飞溅间已写好半张信笺，\"速速备马！本王要连夜回聚宝海面圣！\"
晨雾渐散，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营帐外的号角声突然变得激昂。
季思渊望着远处扬起的滚滚烟尘，将手中未说完的谏言默默折进袖中。
这场由瘟疫引发的棋局，或许真如文献所说——是上天赐予的转机。
文献在返回聚宝海之后，稍作休整便与太子一同启程前往赤城，准备就一些重要事务展开谈判。而季思渊则被委以重任，负责留下来继续跟进荒山的相关事宜。
季思渊骑在马上，眉头微蹙，看着眼前蜿蜒的小路，他身后跟着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拉着种子和工具，马蹄马车踏在干旱的道路上，扬起灰尘。
此次前来跟进荒山事宜，本就任务艰巨，而这崎岖的路途，更添了几分不安。
“季大人！这边走！”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季思渊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身形壮硕的老乡正站在岔路口，热情地朝他们招手。
那老乡穿着粗布麻衣，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
季思渊驱马向前，微微点头示意。老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边走边说：
“季大人，你们把瘟疫除了，可真是一件大功德的事儿啊！前些日子，这海西港可算是遭了大罪，多亏了你们，大家伙儿才能重新过上安生日子。”
季思渊默不作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目光冷峻，扫视着四周的景象。
队伍继续前行，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村庄。
海西港村的房屋错落有致，袅袅炊烟从屋顶升起，给这个小村庄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远处的一片片荒地上，有不少人正在辛勤劳作，锄头与土地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乡顺着季思渊的目光看去，连忙介绍道：“那些荒地是文家的，哦，就是咱们文成王的那个文家，不过是旁系。
但文家也是大善人呐，农田租给我们都是比其他地主的便宜。大家伙儿能有口饭吃，多亏了文家的照应。”
老乡的话语中满是感激之情，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老乡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不停地碎碎念。从村里的家长里短，到海西港的奇闻轶事，再到文家的各种善举，滔滔不绝。
季思渊只觉头都大了，耳边全是老乡的声音，可他也没有出声制止。
一来，他不愿失了官员的风度；二来，说不定能从老乡的话语中，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又走了好一会儿，转过一道山弯，远远就看到一棵高大的凤凰木。
那凤凰木枝叶繁茂，火红的花朵在枝头肆意绽放，如同燃烧的火焰，在这春日里显得格外夺目。
凤凰木旁，有个静谧的小院，白墙灰瓦，在绿树红花的映衬下，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老乡指着前方说道：“前面就是青山了，从青山走离难民们驻扎的荒山很近。”
季思渊的目光落在那个小院上，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想要他过去一探究竟。
老乡见季思渊盯着小院出神，以为他看上了那个院子，又连忙说道：
“那个也属于文家的，但是一个多月前已经出租出去了。
我大弟还去帮那家盖过驴舍呢。听说是个外地人租的，平日里也不怎么和村里人打交道，神神秘秘的。”
季思渊的眼神愈发深邃，他盯着小院，脑海中思绪万千。这小院为何会让他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然而，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动。此次任务的紧迫性，荒山难民的情况不容耽搁。
若因一时好奇而偏离行程，万一耽误了大事，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收回目光，轻轻一夹马腹，朝着青山深处走去。
队伍踏入青山，四周的气氛陡然变得阴森起来。树木高大茂密，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山间弥漫着一层薄雾，宛如轻纱，给整个山林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诡异。
脚下的道路愈发崎岖难行，荆棘丛生，不时勾住士兵们的衣甲。
季思渊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他能感觉到，这青山之中，似乎隐藏着双眼睛，在暗处紧紧地盯着他们。
偶尔传来的几声凄厉的鸟叫，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走在队伍前方的一名士兵突然停了下来，神色紧张地回头望向季思渊：“大人，前面发现一些奇怪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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