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档案馆深处的地下二层恒温恒湿库房，如同一座现代化的金属坟墓。空气里循环着精密仪器特有的微弱嗡鸣和恒定的冷气，林悦指尖敲击键盘的嗒嗒声，在几乎完全隔音的静寂里，回响得异常清晰。
屏幕上排列着如同密林的数据，每一行字都可能是一条暗河，通向未知的湍流漩涡。她已在这个被遗忘的空间里工作了大半年，如同一颗被嵌入巨大档案库房管理系统核心的数据原子。名义上是“系统升级监理”，实际的任务，却是如同考古学家般，在浩瀚冗余的备份资料和系统审计日志构成的庞大地层里，寻找多年前那场毁灭性“档案优化”风暴留下的地质断层、异常地震波痕——那些足以揭穿所谓“技术性毁损”谎言的关键程序代码和数据异动记录。
一个多月。她像在黑暗的沙漠里踯躅独行，没有同伴，只有沉默的数据流和无尽的加密协议壁垒。压力如无形的水银，无孔不入地渗入每一个毛孔。档案库房管理员那张公事公办的平板脸孔背后，是洞悉一切的眼神，每一次礼貌性的“林工您还在忙啊”的寒暄，都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隐形利刃，无声提醒着这座档案坟墓所庇护的惊悚往事拥有何等强大的免疫机制。
陈志明的调查屡屡受挫、被郑明达反复训诫的消息如同坏消息接力赛，隔空传来，每一次都让林悦敲击键盘的力道加重一分。张振业那诡异的坠亡和被“蒸发”的关键手机短信，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击穿了她试图维持的专业冷静。那滩污血里凝固的恐怖眼神仿佛透过屏幕直视着她，无声控诉：真相的代价如此惨烈，而她们面对的力量，已然超越官僚的冷漠，显露出赤裸裸的噬血兽性。
“他们连死人档案都敢烧！” 这短短一句陈志明复述的遗言，成了林悦心头的烙印。烧活人的档案或许是为了灭迹历史，烧死人的档案？那只能是……掩盖那些本该伴随死者长眠、却被某些权力之手无耻篡改盗用的惊天秘密！
正是这深入骨髓的不安和义愤，支撑着林悦在海量数据中如同砂里淘金般固执地筛选、比对、追溯……终于在凌晨三点的一次深度数据追溯扫描中，一个极其微小、如同病毒代码碎片般被精心伪装过的程序日志异常记录（log anomaly），被她捕捉到了！代码显示在三年前“优化计划”执行阶段后期，曾有过极其短暂的数据源非协议跳转指向！一次未在计划流程之内的、指向外部非安全终端的短暂窥探！
瞬间的兴奋电流尚未完全蹿升，就被眼前冰冷的现实冻住。目标终端识别代码被恶意篡改（maliciously corrupted），外部Ip地址只残留一个模棱两可的子网段数字（obscured subnet digits），如同指向一片迷雾茫茫的虚无大海！对方非常专业，抹除了精确的登陆锚点！
唯一有价值的，是那个子网段的模糊归属识别：海外代理加密网络节点（offshore proxy Encrypted Network Node）。 一个深藏暗网阴影下的幽灵地址！
海外的……拍卖？
一个极其大胆，却又与种种迹象丝丝入扣的推测，如同黑暗中挣扎浮起的冰冷铁锚，猛地攥紧了林悦的心脏！那些本该被烧成灰烬、打成纸浆的文件……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被销毁？它们只是被“优化”离了政府内网的安全疆界，流入了另一个更隐秘、更危险、也更有利可图的地下生态系统？一个对原始文件、带着权力印记的“红头”（government seal）、那些能印证某块土地上发生过何等不公交易的原始凭证有着惊人胃口的嗜金市场？
这念头让她不寒而栗。烧掉，毁灭了证据；但如果卖掉了呢？不仅能攫取巨额财富，更能确保原件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双重保险！比单纯的销毁更贪婪，更疯狂！
“……老陈？”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拿起那个早已备好的、未署名的加密通话装置，指尖冰冷，“……线索……断了。目标指向很模糊，海外加密节点……但方向，我猜……可能是黑市……拍卖？”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拍卖”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愤怒。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数秒，陈志明熟悉的声音传来，透着一股极力压抑后的沉郁沙哑：“拍卖？……政府文件？ 有门路吗？”
这反问问得极其直接，却让林悦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冰冷的设备外壳。门路？通往那个盘踞在互联网最深层、如同蠕虫般扭曲爬行的“深网暗层”（the deeper darknets），绝非法治阳光下的路径。
“……得用点……非常规手段了。”林悦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带着浓烈的金属和纸张气味刺入肺腑，“等我消息，千万别擅自行动……郑明达在盯着你！”
挂断通讯，地下库房死寂如初，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电脑屏幕冷白的荧光映在林悦脸上，照出她紧抿的唇角下紧绷的线条和眼底深处那一簇无声燃烧的决绝火焰。风险瞬间呈几何级数暴增！这意味着她要主动潜入那片滋生着全球最疯狂犯罪的数字沼泽（digital quagmire），犹如孤身趟入一个随时可能将她吞噬的流沙陷阱。
“非常规手段”……林悦调出隐藏在虚拟机深处的、一个尘封已久的程序库，那是她多年前参与“网络边界对抗”竞赛（cyber boundary defense petition）时自己编写的、带有强烈进攻性和隐匿性的黑客工具箱，如同一副从不轻易示人的铁手套，充满了尖锐的棱角和隐藏的毒刺。每一行代码都曾饱含纯粹的技术挑战热情，如今，却要化作刺向黑暗的冰冷匕首。启动秘钥（activation key sequence）如仪式般郑重敲入，屏幕上无声地划过无数加密算法认证进度条，最终解锁进入了一个设计风格极端抽象、交互界面如同迷宫般扭曲诡异（byzantine）的匿名操作系统——她的“影子屋”（Shadow house）专用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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