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13日，南京中华门附近
炮声震得沈知白耳膜生疼。她蜷缩在一堵断墙后面，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却依然挡不住那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气浪掀起的碎石和泥土如雨点般砸在她背上。
\"快跑啊！日本人进城了！\"
凄厉的喊叫声从街上传来。沈知白从墙缝中望去，只见一群难民如潮水般涌过，男女老少都有，脸上写满了恐惧。有人抱着哭闹的孩子，有人拖着简单的行李，更多人只是空着手，盲目地向前奔跑。
又是一阵机枪扫射的声音。沈知白看见跑在最后的几个人像木偶一样倒下，鲜血在青石板路上蔓延开来。她的胃部一阵痉挛，差点吐出来。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死亡——作为未来时空局的精英特工，她经历过无数次危险任务——但如此赤裸裸的屠杀还是让她浑身发抖。
\"必须离开这里。\"沈知白对自己说，声音在炮火中几乎听不见。
她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束：粗布衣裳沾满泥灰，头发胡乱扎成一个村妇般的发髻，脸上抹着锅底灰——这是她能找到的最好伪装。时空穿越时携带的装备只剩下一个小型医疗包和一把折叠刀，其余都在穿越过程中遗失了。
沈知白深吸一口气，混入了逃难的人群。南京城已经陷入混乱，到处都是火光和浓烟。日本士兵的吼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伴随着零星的枪声和惨叫声。
\"往江边跑！\"一个老人喊道，\"下关码头可能有船！\"
人群转向北面移动。沈知白被人流裹挟着前进，肩膀不时撞到其他人。突然，她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低头看去，是一只苍白的手从路旁的排水沟里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脚踝。
沈知白差点尖叫出声。她蹲下身，发现排水沟里躺着一个人。那是个年轻男子，满脸血污，身上的军装已经破烂不堪，但依稀能看出是国军的制服。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他还活着。
\"救...我...\"男子微弱地说，手指无力地松开。
沈知白犹豫了。在这个地狱般的环境中，带着一个重伤员无疑是自杀行为。但作为特工的训练让她无法见死不救。她快速检查了男子的伤势：头部有撞击伤，左肩被弹片擦过，但最严重的是右腹部的枪伤，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服。
\"你会害死我们两个的。\"沈知白喃喃自语，却已经撕下衣袖，用力按在男子的伤口上。
男子痛苦地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沈知白如遭雷击——那是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深邃如墨，即使在重伤状态下依然锐利如刀。
\"裴...砚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子困惑地皱起眉：\"你...认识我？\"
沈知白的心脏狂跳不止。这不可能。裴砚之是她在2035年的搭档，时空局的顶尖特工，怎么会出现在1937年的南京？除非...他也被卷入了那次失败的时空跳跃？
\"我是沈知白。\"她急切地说，\"时空局第七处，记得吗？量子锁定计划？\"
男子——裴砚之——的眼神更加迷茫了：\"我...不记得...头好痛...\"
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震得地面都在颤抖。沈知白知道没时间纠结这些了。她咬牙将裴砚之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力将他从排水沟里拖出来。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裴砚之，现在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她喘着气说，勉强撑起这个比她高大得多的男人。
两人踉踉跄跄地跟上难民队伍。裴砚之虽然意识模糊，但军人的本能让他勉强能移动脚步。沈知白感到他的重量几乎压垮了自己，却不敢停下。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近，日本士兵的吼叫声已经清晰可闻。
\"那边！有个院子！\"沈知白发现路旁一栋半塌的民房，拖着裴砚之向那里移动。
刚躲进院子，外面就传来整齐的皮靴声。沈知白从门缝中看到一队日本士兵正沿街搜查，刺刀在夕阳下闪着寒光。她屏住呼吸，感觉到裴砚之的身体因为失血而越来越冷。
\"坚持住。\"她低声说，撕下另一块布料紧紧绑在他的腹部伤口上。
裴砚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小心...狙击手...两点钟方向...\"
沈知白一愣，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对面的屋顶上隐约可见一个狙击手的轮廓。如果不是裴砚之提醒，她根本不会注意到。
\"你怎么...？\"她刚想问，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爆炸。
日本士兵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纷纷向爆炸方向跑去。沈知白抓住这个机会，带着裴砚之从院子后门溜出，钻进了一条小巷。
\"我们必须找个地方处理你的伤口。\"她喘着气说，感到裴砚之的重量越来越沉，\"你还能走吗？\"
裴砚之没有回答。沈知白转头看去，发现他又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嘴唇因为失血而苍白。她环顾四周，发现小巷尽头有一座破败的小庙，门板已经倒塌，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庙内昏暗潮湿，供桌上的神像已经倒塌，香炉翻倒在一旁。沈知白小心地将裴砚之放在角落里相对干燥的地方，迅速检查他的伤势。
\"子弹还在里面。\"她皱眉道，从医疗包里取出折叠刀和一小瓶酒精，\"没有麻醉药，会很疼。\"
裴砚之虚弱地点点头：\"动手吧。\"
沈知白用酒精消毒了刀尖，然后轻轻划开伤口周围的皮肤。裴砚之的身体猛地绷紧，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沈知白的手指沾满了温热的血液，终于触到了那颗变形的子弹。
\"找到了。\"她小心地用刀尖挑出子弹，然后迅速用最后的干净布料压住伤口，\"幸好没伤到主要器官。\"
裴砚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脸色苍白如纸：\"谢谢...你...很专业...\"
\"时空局基础训练。\"沈知白下意识回答，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我是说...我父亲是医生。\"
裴砚之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时空局...这个词...很熟悉...\"
沈知白心跳加速：\"你想起来了？\"
但裴砚之又皱起眉：\"不...只是...头痛...\"
外面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雨水从庙顶的破洞漏进来，滴在裴砚之的脸上。他下意识抬手去擦，袖子滑落，露出了前臂。沈知白倒吸一口冷气——在雨水的浸润下，裴砚之的手臂上浮现出奇怪的纹路，像是电路板一样的蓝色线条，在皮肤下微微发光。
\"这是什么？\"她抓住他的手腕，仔细查看那些纹路。
裴砚之自己也困惑地看着手臂：\"我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沈知白的手指轻轻触碰那些发光的线条。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未来的画面：一个白色的实验室，裴砚之躺在手术台上，机械臂被连接到他的神经系统...
\"啊！\"她猛地缩回手，画面消失了。
\"怎么了？\"裴砚之问。
沈知白摇摇头：\"没什么。\"但她心里已经确定，这个人就是她认识的裴砚之，或者说，是来自未来的裴砚之。那些机械纹路是他在2035年接受的特种改造的一部分，用来增强战斗能力的纳米机械神经网络。
雨越下越大，庙内的温度骤降。裴砚之开始发抖，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沈知白知道必须想办法保暖，否则他会有生命危险。
\"我去找点能生火的东西。\"她说，起身在庙内搜寻。
倒塌的供桌提供了几块干燥的木头，沈知白用折叠刀削下一些木屑，然后用刀背敲击石块制造火花。经过几次尝试，一小簇火苗终于蹿了起来。
火光中，裴砚之的面容显得更加苍白。沈知白小心地帮他脱下湿透的上衣，靠近火堆烘干。他的身材和她记忆中的裴砚之一模一样——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分明，只是多了几处新鲜的伤口和旧伤疤。
\"你盯着我看什么？\"裴砚之突然问，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调侃。
沈知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得太久了，脸颊一热：\"只是...检查你的伤势。\"
裴砚之微微一笑，那个笑容熟悉得让沈知白心痛：\"你认识我，对吗？真的认识我。\"
沈知白犹豫了。告诉他真相可能会让情况更复杂，但隐瞒似乎也不对：\"我...认识一个很像你的人。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多久以后？\"
\"将近一百年后。\"沈知白轻声说。
出乎她的意料，裴砚之没有嘲笑或质疑，而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我觉得这个世界...很陌生。那些武器，那些机器...都像古董一样。\"
沈知白惊讶地看着他：\"你相信我的话？\"
\"我的脑子里有一些...碎片。\"裴砚之揉着太阳穴，\"高楼大厦，会飞的机器，还有...你。你穿着白大褂，在一个满是仪器的房间里。\"
这正是沈知白在时空局实验室的样子！她的心跳加速：\"那是我们的实验室。我们在进行一项时空穿越实验，出了意外，我被抛到了这个时代。而你...看来也是。\"
裴砚之突然抓住她的手臂：\"量子锁定！\"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这个词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还有'时空锚点'...是什么意思？\"
沈知白浑身一震。量子锁定是时空局最机密的技术，用于稳定时空跳跃者的身体状态；而时空锚点则是确保他们能返回原有时空的坐标点。普通特工根本不会知道这些术语。
\"你...你到底是谁？\"她颤抖着问。
\"我不知道。\"裴砚之痛苦地闭上眼，\"我只记得醒来就在那个排水沟里，周围全是尸体...然后你出现了。\"
外面的雨声中突然夹杂了皮靴踏过水洼的声音。沈知白立刻警觉起来，迅速扑灭了火堆。
\"日本兵？\"裴砚之低声问，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尽管他的伤口还在渗血。
沈知白点点头，从门缝中看到几个黑影正在雨中搜查每一栋建筑。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座破庙。
\"能走吗？\"她问。
裴砚之咬牙站起来：\"能。\"
两人悄悄从庙后的小窗爬出，钻进雨幕中。沈知白扶着裴砚之沿着一排倒塌的围墙移动，希望能避开巡逻队。但刚转过一个拐角，他们就迎面撞上了三个日本士兵。
双方都愣住了片刻。沈知白看到日本兵年轻的面孔上写满疲惫和恐惧，但他们手中的刺刀依然闪着寒光。领头的士兵大喊一声，举枪对准了他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裴砚之突然动了。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一个箭步上前，右手成刀精准地砍在领头士兵的喉结上。那士兵闷哼一声倒下，另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裴砚之已经夺过倒下士兵的步枪，用枪托猛击第二人的太阳穴。
第三个士兵终于反应过来，刺刀向裴砚之捅去。沈知白看到裴砚之侧身一闪，刺刀只划破了他的衣袖。然后他抓住士兵的手腕，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对方重重摔在地上，紧接着一记手刀击中后颈，那士兵立刻昏死过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三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就被解决了。沈知白目瞪口呆地看着裴砚之，这根本不是1937年应有的格斗技巧，而是未来特种部队的近身战术！
\"走！\"裴砚之捡起一把步枪和几个弹夹，拉着沈知白继续前进。
两人在雨中奔跑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一处废弃的仓库暂时躲藏。裴砚之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又开始流血，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专注地检查着缴获的武器。
\"你到底是谁？\"沈知白再次问道，声音因为奔跑而喘息，\"普通军人不可能有这种身手。\"
裴砚之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些动作...像是本能。我看到他们举枪，身体就自己动了。\"他抬头看向沈知白，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但我有种感觉，我认识你很久了。你的眼睛...我记得这双眼睛。\"
沈知白的心跳漏了一拍。在2035年的实验室里，裴砚之经常说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远处传来哨声和狗吠声，追兵没有放弃。裴砚之站起身：\"我们不能停在这里。\"
\"你的伤...\"
\"死不了。\"他咧嘴一笑，那个笑容让沈知白恍惚看到了未来的裴砚之，\"你知道下关码头怎么走吗？\"
沈知白点点头：\"难民都在往那边跑，听说可能有船。\"
\"那我们也去。\"裴砚之递给她一把手枪，\"会开枪吗？\"
\"当然。\"沈知白熟练地检查枪械，上膛，\"我可是...猎人的女儿。\"
裴砚之挑了挑眉，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但没有追问。两人悄悄离开仓库，沿着小巷向江边移动。
夜色已深，雨小了些，但南京城的火光将天空映得通红。远处不时传来零星的枪声和惨叫，提醒着这座城市的悲剧正在上演。
\"等等。\"裴砚之突然拉住沈知白，躲到一堆废墟后面。
前方路口，一队日本兵正在设置路障，检查每一个经过的难民。几个年轻女性被强行拉出队伍，哭喊着被拖进军车。
\"畜生。\"裴砚之咬牙切齿，手指紧紧攥着步枪。
沈知白按住他的手臂：\"我们救不了所有人。绕路吧。\"
两人改变方向，钻进一条更窄的小巷。黑暗中，沈知白的脚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具小女孩的尸体，不会超过十岁。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尖叫出声。
裴砚之轻轻蒙住她的眼睛：\"别看。\"
但沈知白已经看到了太多。南京城正在经历她历史课本上读过的那场浩劫，而现在她身临其境，却无能为力。一滴泪水混着雨水滑下脸颊。
裴砚之突然哼起了一段旋律，声音低沉而温柔。沈知白浑身一震——那是2035年她最爱的歌曲《星河》，一首在这个时代根本还不存在的歌！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首歌？\"她颤抖着问。
裴砚之自己也愣住了：\"不知道。就是...突然出现在脑子里。感觉很熟悉，很...安心。\"
沈知白突然明白了什么。无论时空如何改变，无论记忆如何丢失，有些东西是刻在灵魂里的——比如战斗本能，比如熟悉的旋律，比如对某个人的感觉。
\"走吧。\"她轻声说，握住了裴砚之的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两人在黑暗的南京城中穿行，向着长江的方向前进。沈知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他们能否回到自己的时代，但此刻，在这个地狱般的夜晚，她不再是孤单一人。
裴砚之的手温暖而有力，紧握着她的手指。当他们终于看到长江的轮廓时，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像是黑暗中的一线希望。
\"无论我是谁，无论我们从哪里来，\"裴砚之突然说，声音坚定，\"我都会保护你。这是我的...使命。\"
沈知白望着他被火光映红的侧脸，知道这不是空话。即使记忆全失，即使时空错位，裴砚之依然是那个会为她挡子弹的男人。
江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两人向着未知的命运继续前进。沈知白不知道，这只是他们漫长时空之旅的开始，而南京城的这个雨夜，将成为连接两个灵魂的第一个锚点。
喜欢歙砚烹江山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歙砚烹江山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