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家伙罢了。“
洛尘的低语在维罗妮耳畔萦绕，像一缕挥之不去的幽魂。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模糊成一片，她的思绪却异常清晰——这个陌生人杀死了她的弟弟，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会在雷雨夜钻进她被窝发抖的男孩。
可为什么？
为什么此刻充斥胸腔的不是恨意，而是一种近乎罪恶的......感激？
维罗妮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小臂上的伤口那是自己替自己弟弟打的。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啊。她本该用指甲撕烂那张冒牌货的脸，本该尖叫着向监工揭发这个杀人凶手。但当她看着那双灰蓝色眼睛深处藏着的疲惫时，某种更古老的本能压倒了愤怒——那是溺水者抓住浮木时的本能，是饿狼看见篝火时的警觉与渴望。
“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了思绪。维罗妮重重摔在碎石路上，尖锐的石子割开她高挺的鼻梁，温热的鲜血立刻涌出，顺着指缝滴落在满是尘土的前襟上。她徒劳地按压着伤口，但鲜血依旧汩汩流淌，在苍白的皮肤上画出刺目的红痕。
周围立刻爆发出哄笑。
“看那个蠢女人！“
“我赌三个铜板，她活不过下次月圆！“
维罗妮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在这个地狱般的运输队里，受伤就意味着衰弱，衰弱就意味着成为下一车“货物“。上个月那个被铁链磨烂脚踝的少年，最后是在高烧中被扔进了尸堆——当时他的眼睛还睁着，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像条搁浅的鱼。
“姐姐！“
焦急的呼喊声由远及近。维罗妮抬头，看见“柯特“踉踉跄跄地跑来，瘦弱的身体在奔跑中左摇右摆，活像一株随时会被风吹折的芦苇。这演技堪称完美——如果不是十分钟前刚见过他徒手捏碎岩石的话。
“没...没事。“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不是因为鼻梁的疼痛，而是担心这番动静会引来监工。
“分明这么严重！怎么能算没事呢！“
洛尘不由分说地拉开她染血的手掌。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一条翠绿的嫩枝从他袖口探出，轻轻点在她血肉模糊的鼻梁上。维罗妮感到一阵清凉渗入伤口，像是盛夏时节把脸埋进山涧。当她再次呼吸时，血腥味已经消散，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白花香。
“好了，血止住了。“洛尘压低声音责备道，眼神却温柔得令人心碎，“快起来吧，监工要来了。“
当他转身离去的瞬间，维罗妮的眼泪突然决堤。
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一种近乎宗教狂喜的震颤。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才确信这不是梦境——枝丫、治愈、还有那双眼睛深处藏着的星空......
“太好了......“她抹着眼泪喃喃自语，“真的是他......“
沾血的手指在胸前画出一个古老符号。这是她在奴隶营地里听过的秘密祈祷，献给那位穿行于黑夜的救世主。
马车吱呀作响，载着满车尸体驶向未知的终点。但此刻维罗妮突然觉得，这条死亡之路的尽头，或许真的存在一丝微光。
“摩斯大人，那对姐弟......似乎有些不对劲。“监工弓着腰站在帐篷入口，粗糙的手指不安地摩挲着鞭柄。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摩斯缓缓放下骨瓷茶杯——在这片被战火摧残的土地上，能享用正宗锡兰红茶的机会可不多。茶汤在杯中摇晃，倒映着他若有所思的面容。
“哦？“他指尖轻叩桌面，“具体说说。“
监工咽了口唾沫：“那个女人今天摔破了鼻子，可转眼间就......“他比划着愈合的动作，“而且那个叫柯特的小子，眼神总让我后背发凉......那小崽子的眼神很像是反抗军的...“
“反抗军......“摩斯的眉间浮现出细纹，又很快舒展，“传闻他们的领袖是那位'死而复生'的艾蒂安王子。“他轻笑着摇头，“但我们都清楚王都发生了什么......那个所谓的'王子'，恐怕是某位亡灵扮演的也说不定。“
茶杯被重重搁在托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那两个人要怎么处理？“
“留着。“摩斯摘下眼镜，用丝绢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我很好奇......能掀起什么风浪。“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退下吧，我累了。“
“属下告退。“
当帐帘重新垂下，摩斯对着空气轻声自语：“黑山羊啊......难道你不知道，野兽最灵敏的就是嗅觉吗？“
他没有注意到，烛光投射在帐篷上的影子，此刻正诡异地向他招手。
监工大步走出营帐，腹下燥热难耐。战火纷飞的日子里，这种肮脏的娱乐反而成了唯一的消遣。他舔着嘴唇环视营地——那些衣衫褴褛的女奴中，总有几个鲜嫩的雏儿......
突然，一只漆黑的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
“晚上好啊......杂种。“
那声音贴着耳廓滑入，冰凉黏腻如同毒蛇的信子。监工浑身僵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个“东西“绝不是人类，刻入基因的恐惧在告诉自己死亡已至。
拉斐尔愉悦地感受着猎物战栗的体温：“长夜漫漫......“阴影化作无数细小的触须，“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监工被彻底拖入黑暗。
尸车旁，维罗妮紧紧搂着洛尘的手臂。
夜风裹挟着腐臭掠过营地，她却将脸埋在这个“弟弟“肩头，贪婪地汲取着那份不属于人间的温暖。洛尘的皮肤下有某种气息在流动，像是新雪覆盖的松林，又像暴雨后的第一缕晨曦。
“姐姐......“洛尘无奈地动了动胳膊，“我有点......“
“我舒服就行了。“维罗妮打断他，故意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起伏的胸口，“当弟弟的让姐姐靠一靠，天经地义。“
她的心跳快得惊人。
这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溺水者抓住浮木时的癫狂。维罗妮比谁都清楚，怀中这个“弟弟“是披着人皮的某种存在——但那又怎样？当他的指尖治愈她伤口的那一刻，某种比血缘更古老的契约已然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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