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京初春,朝霞如练。金瓦宫檐上映着万道霞光,太初书院的铜狮被晨雾轻笼,双瞳之中似燃起两点流火。今日,是玄朝与鹰翔国签订“万国互学令”后,首批学子正式入学之日。
书院大门前,彩幡迎风而展,八角鼓齐鸣。百官列于丹陛之下,文武两序,肃然而立。苏若雪着素白朝服,胸口绣金线瑞鹤,其立于阶前,清光自袖间流泻,整个人仿若一缕冰雪,沉静、不可逼视。她的声音温婉却有穿透之力:“今日玄朝与鹰翔共启太初书院之篇,学无疆界,道不分夷夏,愿以玄理相济,以学问通心。”
殿后,学子阵列整齐,皆着青衫玄带。玄朝皇子宁湛、宁修分立两侧,神色克制。而另一方,一行身披金边蓝袍的异国少年正步入门前,带头者身形颀长,眉目间有鹰翔人独有的锐气——他便是鹰翔国王子阿沙尔。其后数十名贵族子弟,步履整齐,眼神中既有骄傲亦有防备。
当钟声在院中回荡,开学仪式正式开始。太初书院藏书阁的匾额被晨光映得熠熠生辉,四个大字“格物致知”似将整个世界映入其理。苏若雪亲自执青玉令牌,带领两国学子步入大堂。鹰翔众人见堂中碑列两侧,铭刻古训——“修身以立本,明德以济世”,心中微有震撼。
入堂行拜师礼。鹰翔王子微微一顿,终随众俯身而拜,额触地砖。那一刻,殿内鸦雀无声,唯闻香烟袅袅。苏若雪抬手道:“起。”语气不重,却似风过松林,带着不可违的尊严。
典礼毕,玄皇宁凡自御书房临观,以简仪不露。远远望着那一队异国少年鱼贯入学,他神情平淡,唇角仅轻轻一抿。
“文明化之,甚于刀兵。”他语声低缓,却冷透人心。
苏若雪稍俯首:“陛下放心,太初书院不传权术,只授理道。理若通,则心可化。”
宁凡淡淡一笑:“但理中有权,心中藏机。此间分寸,你自把握。”
当日午后,太初书院新生分寝。王子阿沙尔被安排与玄朝四皇子宁湛同舍,寝舍宽阔,檐上悬有风铃,叮咚作响。二人初见,彼此微拱手。宁湛言辞谦和:“殿下远来,不习玄语,可慢慢学。”阿沙尔目光锐利:“贵国之文深奥,然我等亦有文字万卷。互学互参,不分高下。”宁湛只是笑而不答,将案上竹简递过去:“此卷论格物,或许殿下感兴趣。”
夜深,书院灯火未灭。阿沙尔翻读竹简,眉头微皱,心中暗想:“他们竟以观物推理天地,不奉神,不问天命,此道可行?”他抬头望窗外月色,只见对面廊檐下,宁湛手执卷轴,正对月练字。笔走龙蛇,神色宁静。阿沙尔胸口微热,一种久违的心绪从未有过的浮动——那不是敌意,而是一种隐约的敬意。
翌日,格物堂初课。书案之上陈列木轮、水车、测距仪等物。李子清一身青衣登讲台,眼神中有山水的深沉与锋芒。她以手指轻敲水车之轴,声如玉振:“此物,昔年为治涝而造。以转轮取力,以河势灌田。物虽小,用足以安民。”
阿沙尔起身,语带质疑:“贵国所学,不过奇技。吾国亦有铸械巧匠,却不以此为道。何以尊技于学?”众学子低语纷纷。李子清只是微笑,未辩一句。她取一张羊皮图,铺于桌上,轻轻一抹,水墨绘成山川河流,“此为玄朝北境地势图。治河、筑堤、建渠,皆依此测绘。此非技巧,而是理之所化。”
她转身,将一斗水倾入模型渠中,水流循渠而下,至末端积而不溢。众学子惊叹。李子清神色平淡:“技为器,道为本。器以济道,道以载民。玄朝之技,不为奇巧,而为生民。”言罢,拂袖离席。
那一刻,连阿沙尔都不由起身拱手:“学生受教。”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久违的敬重。李子清侧首微笑:“若愿求真,天下可师。”
课毕,苏若雪立于窗外廊下,听完全程。她看着阿沙尔躬身行礼,眼底微光如水。她转身入内,见宁凡的传讯玉符闪烁,取出一看,仅两行字:
“人心可化。慎勿授机要。”
夜晚,太初书院的藏书阁灯火如昼。阿沙尔独自一人走入,书阁内书香氤氲,四壁皆卷轴。玄朝典籍排列整齐,从天文历法到农工制度,应有尽有。他取下一卷《律议》,翻至中段,眉心皱起:
“以法治民,而民自安?此言当真?”
背后传来脚步声,宁湛端着一盏茶,淡淡笑道:“不信?”
阿沙尔合卷,抬头:“我鹰翔信神王而不信律条。律能服人,神能制心。”
宁湛轻啜一口茶:“神不在外,律不在书。若民自明理,何必神王?”
窗外风起,卷起两人衣袂。烛焰微颤间,气氛微妙地静默。
那一夜,太初书院的风铃响了很久,似有无形的思想在风中互撞。
——
翌日晨课,李子清带学子赴后山试验台,演示测光仪与时间刻度。山风猎猎,云影翻卷。阿沙尔凝神望着那转动的刻盘,突然问:“此物,可定天地之时?”
李子清答:“可测日影而知昼夜,可知四时,可测阴晴。然能测者人心,非器物也。”
他听罢愣了片刻,低声道:“若心能测天,天岂尚神?”
李子清望向他,微微一笑:“君若悟此,已半步入理。”
书院之内,渐渐传出奇异之气。鹰翔学子不再只高谈王权,而开始钻研算术与格物。有人夜以继日推演律式,有人悄悄记录玄朝治田之法。苏若雪行至廊间,看着这一幕,心头泛起轻叹:
“文明之征,不在战马,而在书声。”
傍晚时分,宁凡临至书院。未惊动众人,只立于后山看着一群少年对着水车实验。
“他们已开始思考。”苏若雪轻声说。
宁凡沉默片刻,缓缓道:“思考,是一柄双刃之剑。”
他转过头,眼神深处,倒映着暮色——像一场无声的风暴。
夜雨如丝,太初书院的瓦脊淌下细碎水线。灯火从窗格透出,将石阶映得半明半暗。书院的静夜,从来是思想的熔炉。
阿沙尔伏案抄录《玄理篇》,指尖蘸墨,笔锋在宣纸上游走。他已能流畅书写玄文,字迹方劲中带着异国的刚烈。宁湛推门而入,见他席地而坐,四周堆满竹简与木刻模型,不由一笑:“殿下夜读,倒比我等玄人更勤了。”
阿沙尔抬起头,眼底映着烛光,沉声道:“我在找答案。为何你们以理御人,而非以神。”
宁湛静静坐下,沉吟良久,道:“因理可传,神不可问。若人人皆知理,则民可自立;若人人畏神,则永为羁绊。”
阿沙尔神色一震。笔尖顿在纸上,墨渍晕开成一朵黑花。
窗外风起,卷走灯焰。短暂的黑暗中,二人听到远处钟声。那是藏书阁的更鼓声——太初的每一次钟鸣,意味着新一批抄卷完稿,意味着思想之灯,又燃了一盏。
次日,书院举行“问学会”。玄朝与鹰翔学子皆可上台论辩。大堂中人声鼎沸,气氛激烈。主题为:“理与神,孰为人心之本?”
阿沙尔首登台,衣袍飞扬,语声沉稳:“神者,心之归宿;若无敬畏,天下将乱。玄朝弃神而尊理,若理失衡,又当何凭?”
厅内一阵低语,许多玄朝学子面露犹豫。确实,玄理虽广,却难抚人心之惧。
李子清缓步上前,拈起一卷古籍,道:“理非为弃神,而为知神。敬畏天地,非因其高远,而因吾心有限。神若居心,则理亦在心。理之不存,神亦不明。”
她话音一落,台下静若止水。风吹起她衣袖一角,卷起尘香。阿沙尔怔怔望着她,只觉她整个人如一盏清灯,不以言辩,却自照人心。
他沉默良久,终拱手一礼:“学生……受教。”
掌声雷动,李子清微笑退下。那一刻,辩场之外的思想裂隙,悄然合拢。
——
暮春,书院的樱花盛开,花瓣铺满石径。玄朝与鹰翔学子并肩而行,互教文字,互习弓马。庭训课上,宁湛与阿沙尔并肩射箭,羽箭破风齐发,双中靶心。周围学子鼓掌。宁湛微笑:“殿下箭法精熟。”
阿沙尔放下弓,汗水沿颈流下,语气中再无初来时的傲慢:“玄朝弓强,然心更稳。此国之胜,不止在兵。”
书院之外,玄京街头的风景也渐变。茶肆中传诵学堂故事,孩童嬉笑着模仿“鹰翔王子拜师”的模样。市井的民众谈起异国学子,竟无敌意,只觉新鲜。文明的力量,悄悄流入百姓的日常。
而在宫城深处,宁凡静坐于御书房。案上摊开书院的课籍表,他用手指轻轻点在一处:“格物致理、兼容并包——此言若能传至鹰翔国心腹,百年后其风必变。”
苏若雪立于案旁,神情沉静:“陛下以书化人,远胜刀兵。”
宁凡目光微敛,低声道:“刀可止乱,书可化心。若心化,则天下自服。然此局非一朝可成,须以岁月磨石。”
他顿了顿,又加一句:“同时,需防其窥我玄机。”
苏若雪微微一叹:“学生求道,终有边界。”
宁凡冷笑:“边界,需人守。”
——
几日后,书院举行“大藏阅览”之礼。藏书阁开启最深层,展示玄朝典籍真藏。阿沙尔与同伴入内,只见层层书架如林,铜灯千盏,照出卷影重重。
苏若雪亲临讲解:“此处所藏,非止文史,更有兵政、律令、农经。天下之道,不止于诗。”
阿沙尔手触古卷,卷上朱印为“天玄律”。他心头震动。玄朝律法以民为本,不以贵贱分轻重。他想起父王的铁令与祭坛,想起自己国中对平民的冷漠。
他抬头望向苏若雪,轻声问:“若天下皆守律,而不信神,民心可安乎?”
苏若雪笑意浅淡:“信神者安于天,信理者安于己。若己心安,天又何忧?”
那一瞬,他忽觉胸口像被什么击中,所有固有的信仰都在崩裂与重塑的缝隙中晃动。他恍惚地想,也许,这便是“太初”之义——万物之始,在于心启。
——
夜深。
阿沙尔独立于书院后山。风自竹林掠过,竹叶沙沙。宁湛从后方走来,递给他一盏温酒。
“殿下,可曾想过,有一日,玄与鹰翔或为一理之国?”
阿沙尔静静望着远处灯火,眼神沉思:“曾以为我来此,是受命探玄;如今方知,是我被理所探。”
他仰头饮尽,酒味辛辣,心底却泛起柔光。
月下,两人并肩而立,影子拉得极长。竹叶在风中摇曳,像历史的篇章,在无声地翻动。
——
次晨,书院开设特别课程——“律议初阶”。苏若雪亲自讲授。她以简明之语阐释“公正”“约束”之义,并取玄朝近年案件为例,讲“法立而不偏,民服而不乱”。
阿沙尔聆听时神情专注,时而低笔记录。课毕,他上前致礼:“先生,贵国之法能正天下,吾愿深学之。”
苏若雪看着他,眼神柔中带刚:“法不正天下,人才能正天下。愿殿下以心修己,以理修国。”
阿沙尔深深一揖,恭声道:“谨记。”
从那日之后,太初书院中出现一幕新景:异国学子与玄朝子弟共习律法、同研算术,分国之心渐消。书院的晨钟暮鼓,似在为一个更广阔的未来奏响序章。
——
不久后,宁凡召见苏若雪于御苑。夜色静谧,荷塘映月。
宁凡缓步行于回廊,语声低沉:“太初之学,渐入佳境。然人心未必尽可测。那王子,性中有思,亦有志。”
苏若雪答:“此志若能化为理,将来可为桥梁。”
宁凡略一颔首:“桥梁与刀刃,常只一线之隔。”
他转身望向夜空,月光落在他眉间,如冷铁之光。
“我欲以文明驭天下,须防文明被人驭。此世最险,非刀兵,乃思想之反噬。”
苏若雪静默良久,方轻声道:“若有一日,他回国立志行理,岂非盛事?”
宁凡淡笑:“盛事与祸事,皆从心起。然局既布,不可回。”
两人对视,风掠过水面,荷叶翻卷,微光粼粼。
——
几日后,太初书院藏书阁传出消息:鹰翔王子阿沙尔自愿参加“算律比试”,与玄朝学子同台角逐。消息一出,举院轰动。
比试当日,众人云集。阿沙尔面色从容,手执笔,解玄律卷中难题,不惧众目。题为“以理制势,何以令商民皆服法而不乱”。他思索良久,笔下疾书:
“若法从天授,则民惧;若法自民出,则民服。玄法之妙,在于取民心之所安,而不以神畏之。”
全场寂然。监考官宣读后,众生叹服。
苏若雪立于堂外,目光深深望着他,心底轻声道:“他,悟了。”
那日傍晚,宁凡收到书院奏报,长久无言。
他终于轻叹:“道之所行,已入彼国心。”
窗外天色正暮,云霞翻卷如火。宁凡抚案而坐,笔落纸上,写下六字批示:
“太初启篇,可传世。”
殿外金乌将坠,钟声再起。太初书院的风,卷起层层花雨,漫天飞舞。那花瓣似碎玉,似文字,似理之光,飘入每个学子的心间。
从此,玄朝的“理”与鹰翔的“信”,在这一座书院中交织成新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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