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荣国府。
贾母接旨时面带微笑。
待宣旨太监一走，贾母便把圣旨往贾珍手里一塞。
“去，供到东府祠堂。”
“是。”
贾珍被人从花枝巷找回来时便是糊涂的，坚持着接了圣旨虽是高兴，但也没有觉得出奇。
只应下便急急回了宁国府。
贾母扶着琥珀的手也疾步回房，让琥珀带着小丫头们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紫檀匣子。
匣子里躺着一对婴戏纹金镯。
那是元春周岁时抓周抓的东西。
贾母叹了一口气，把金镯取出来在手里摩挲，眼眶红成一片，百般经营，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
“伺候笔墨，我要写信。”
“是，老太太。”
消息传到扬州时。
贾琏正在盐课司衙门对账。
林如海在跟盐课司的人处理公务。
汪福疾步而来，一脸喜色：
“大姑娘被皇上封为贤德妃，赐居凤藻宫。”
登时衙门里一片恭喜声。
贾琏满脸堆笑打发了恭贺的人，转身便回了后院。
贾敏卧床两个月，胎稳以后，王熙凤已是搬回自己的院子。
这会刚刚看完贾母的来信，盘腿坐在榻上发呆。
贾琏直接坐到了王熙凤的对面。
平儿很快把茶具端上了炕桌。
贾琏顺手把茶泡上，给王熙凤倒了一杯。
王熙凤只抿了一口，道：
“估摸着我二叔提早出手了。”
贾琏嫌茶太烫，放在一边，点头回应。
“他如今也没有别的人可用，我二叔，什么都不是。”
“你说.....”王熙凤只吐出来两个字，便又斟酌了一下，压低声音，“梦里大妹妹封妃，后来又晋封贵妃，是不是也是因为有孕？”
贾琏手上动作一顿，略迟疑了一下：
“怀了两次？”
王熙凤手掌往上，托着下巴，略略颔首。
“宫里的事，谁也说不准，可我琢磨着，若真的没点功劳，皇上凭什么短短几年就给她晋位份。”
贾琏反驳道：
“也不算短短几年吧？像那位甄太妃，不也——”
王熙凤只冷笑：
“甄家女的颜色可不是大妹妹能比的。而且，我听说，当年甄太妃能一下稳居高位，是因为她生过一位公主，两岁夭折，太上皇便给她一个妃位。”
太上皇之前，朱朝皇帝的后宫是没有什么章法的。
除了皇后，就是妃子，没有什么等级之分。
太上皇亲政以后，一共有四次大封后宫，这才有了皇贵妃，贵妃，妃，嫔跟后面的贵人，常在，答应等等。
从太上皇这里，便已经定下了后宫女人晋位份的调调。
除了最初潜邸的老人，所有选秀进宫的女人想要晋位份，要么有家世，要么能生，要么有宠。
三者合一，都是高位。
三者皆无，可能就是一辈子只被临幸一次的小答应。
三者里面，最有分量的是能生。
哪怕是个小答应，只要能怀上皇子皇女，不管生没生下来，养没养大，受不受宠，都能熬资历慢慢晋位份。可如果一直没怀上孩子，再有宠，家世再好，这个位份也不会超过嫔位。
元春，一步到位做了妃子，后面是仅次于皇贵妃的贵妃，又没有孩子，不正常。
贾琏眉头大皱。
“可若元春怀过，孩子......”
王熙凤眯起眼睛，幽幽叹道：
“宫中小皇子生没生，死没死，哪里是我们能知道的。”
“那她当初不当女史，突然成了皇上的女人，唉。”
贾琏话说一半，自己也悟了。
按凤哥儿梦里事情发生的时间，王子腾升九省统制，转头元春就封妃，后来调任，元春又晋了贵妃。再然后元春不明不白死在宫中，王子腾也不明不白的死在路上。
“当个皇上也不容易......”
王熙凤觉得万隆帝着实能屈能伸。
结合两世这些事情的脉络看。
前一世，万隆帝登基以后，太上皇依然把持朝政，而且越看万隆帝越不顺眼，甚至动了废掉万隆帝的心思。
万隆帝为了坐稳这个位置，当然也是用尽了法子。
其他方面王熙凤不知道且不提。
跟她有关的。
文官方面，万隆帝用了林如海管盐政，武官那边，万隆帝重用了王子腾管军政。
一个抓钱，一个抓人。
看似跟贾家没什么关系。
但这俩一个是贾家女婿，一个是贾家两代姻亲。
而贾家是四大家族之首，原来板上钉钉的太上皇的人。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用得很妙。
问题是，贾家没接招。
女婿林如海没能领会到万隆帝的小心思，半点不求助贾家在金陵的势力，就试图以个人的力量来撼动整个江南四大家族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盐政革新毫无进展，最后自己填坑了事。
王子腾呢，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即便万隆帝把京营这个位置给了他，却依旧摇摆不停。
于是乎，万隆帝只能让他升官，又把在宫中的元春收了。
这里元春主动被收也好，被动被收也罢，总之万隆帝临幸了元春，且元春怀了身孕。
但元春面上是太妃宫中的人。
按宫里的规矩，元春其实算是太上皇的女人，怀了皇上的孩子，这算什么不言而喻。
在这里，万隆帝算是半跟太上皇撕破了脸。
兴许太上皇还没布置好，退让了一步，元春封妃，孩子却不能留。
元春痛失孩子却无法对人言，省亲那会才会失态痛哭不止。
万隆帝又经营了几年，手里有了点实力，军权这边不想给心思不稳的王子腾，但又不能一下子卸磨杀驴，为了安抚王子腾，还让元春又怀了一次孩子，升了贵妃，也给王子腾升任内阁大学士。
这中间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差池，元春死在宫中。
升职回京的王子腾，在进京途中忽染急病，死在路上。
林如海死，王子腾死，那么，身在背后的贾家，半点忙没帮上，又看似有钱的陈年世家大族，吞了林家家财还养死了林家孤女的一群废物点心。
万隆帝要秋后算账是自然而然的。
王熙凤把她这一串推测一说，贾琏的眉头更紧，问出一个问题：
“那你叔叔，跟元春妹妹，究竟是谁下的手？”
王熙凤一摊手。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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