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的临时居住点，由一片半塌的仓库和胡乱搭建的窝棚组成。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仍未散去，不过比起很多人长时间不洗澡聚集在一起形成的浑浊气味，些许火药味也算是沁人心脾。
傍晚时分，南区士兵推着那辆熟悉的、装着巨大铁桶的餐车出现在街口，敲打着长柄勺。
哐！哐！
人群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从各个角落默默汇聚过来，自觉排成长队。
没有人说话，只有碗勺碰撞和吞咽的细微声响。食物是灰褐色的糊状物，里面偶尔能看到一点菜叶的碎末，配半块硬得像砖块一样的面饼。
董峰蹲在一个背风的角落，手里端着同样的一份食物，他脸上那副鹰头面具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
旁边一个正狼吞虎咽的男人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含糊不清地问：“嘿，兄弟，你这面具挺别致啊。北边红砖楼搞来的？听说那边好玩意儿多。”
董峰低着头，用勺子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糊糊，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不是。脸坏了，上次交火让流弹蹭的，不戴这面具容易吓死人。”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理解了，嘟囔了一句：“妈的，这鬼世道……”便不再多问，继续埋头对付自己的食物。
董峰一边扒饭，一边偷偷朝着周边四处张望，他好不容易混进西区，如果因为什么破绽被识破，可就前功尽弃了。
时间回到几天前，董峰站在北区红砖楼那间会客室里。索丽娜背对着他，看着墙上那张残破的营地地图。
“你说要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她没回头，和董峰说话的语气也不复出逃时候的友善。“你要去西区？送死吗？”
“有点事要办。”董峰的声音很平静。
“跟我有什么关系？”索丽娜依旧冷漠。
董峰面无表情。
婊子无情，翻脸不认人才是正常的，这他早有预料。
在索丽娜回到北区重掌大权后，董峰和马克西姆对她来说，已经彻底丧失了利用价值，
不过出来混，比的就是底牌多，正好董峰前一阵和国际交流团的选手混的有点熟，路子有点野。
他从裤子里慢条斯理的取出一张边缘磨损的纸，慢慢放在桌子上。
“等我办完事，这个就是你的。”
索丽娜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那张纸后认真看了几眼，表情不屑一顾。
“这个玩意儿，我拿来有什么用？”索丽娜一脸嫌弃。“想让我接着帮你也行，只要......”
刺啦......
“不要！”索丽娜惊呼一声，手下意识的伸向那张纸。
董峰笑了。
他的手缓缓放开那张纸，只留下纸上被撕破的一个指甲盖长短的口子。“看来索丽娜女士也不傻。”
索丽娜冷哼一声，慢慢的收回手掌。
这张纸是罗马尼亚政府颁发的《离营同意书》，上边的名字那一栏则是空白。
有了这张纸，任何一个营区里的难民，只需要填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跑出营地，然后进入欧罗巴的富庶国家中生活。
索丽娜也不例外。
“董峰，这玩意你拿着！”康纳德在知道马克西姆和董峰的打算之后，除了通过孤星国开安保公司的叔叔那里要来营地内的资料之外，还托人从寄来了这张纸。“营地里的情况我听说过，你拿着这玩意儿应该有点用处。”
“谢了！康纳德！下次你要是再来华夏，我非得上个大东北的帝王套不可！”此刻一脸从容的董峰，在心中暗暗感谢。
“如果半个月前我看到这张纸，恐怕理都不会理你。”索丽娜叹了口气，她给自己点上一根香烟，然后不顾形象的向后躺倒在沙发上，脑袋朝向天花板，看着白色的烟雾飘荡而上。
“所以最开始入营的时候，我没有拿出来。”董峰看着这个在营地可称权势滔天，但是在外人眼里依旧只是个难民的‘大表姐’，笑着开口。“可是现在不同了”
“是啊，现在不同了。”索丽娜点点头。
“斯维托维德既然已经炸毁部分造粮机，难民们向外进攻就成了定局，营地实际上已经走在覆灭的道路上。”
“所以不论如何，营地再过几天，都会卷入战火。”
“这时候这一纸《离营同意书》，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是啊，我知道。”董峰点了点头。“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
“我有的选吗？”索丽娜的声音软化下来，又一次充满了友善。“这个时间，这个东西，你就算让我跪下来爬过去用嘴叼走，我也只能照做。”
“说的好。”董峰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就全力帮我吧。”
索丽娜闻言叹了一口气，然后竟真的跪了下来，还很专业的将头发箍成一个马尾的形状......
“别闹！我没这个意思！”这次董峰倒真的吓了一跳。
于是，董峰成了少数几个被“批准”从北区进入西区混乱地带的人之一。他甚至在一个临时登记点，被一个不耐烦的南区士兵潦草地记下了一个假名字，领到了一张薄薄的、证明他“已被收编”的纸片。
现在，他就蹲在这里，像一颗被撒入沙地的石子。
吃过东西的人没有散去，三三两两地坐着，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前两天南区又在征人，说是要打仗。”
“还打？西区不都打下来了吗？难道真要打北边？”
“不像……我听一个小队长喝酒时吹牛，说北边先放着，要打的是别的硬骨头。”
“打哪？”
“管他打哪！听说只要当了南区的兵，每个月真能分到外面运进来的好东西！罐头！巧克力！要是死前能再尝一口那滋味......也值了。”
董峰舔了舔嘴唇，这说的他都馋了，每天都是营内的白面饼，口里真是淡出个鸟来。
不过如果顺利的话，用不了三天，估计一切就能结束了。
看了看天，头顶已经染上了深沉的暮色，再过两三分钟天就全黑，营内没有灯火，摸黑出门万一撞上宵禁巡逻队，不论是谁都免不了吃枪子。
不过也正因如此，路上才清净，更方便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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