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们的喧嚣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裂，每一张狰狞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与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黑曜”——这个名字像一道淬毒的闪电，劈开了这群亡命之徒心中最深的恐惧与最原始的欲望。
黑胡子粗壮的手臂猛地一挥，空气仿佛凝固，嘈杂声戛然而止。
他那只独眼，此刻锐利如鹰，死死盯住郝雅：“你不是要调解吗？现在，就是你的机会。去告诉威廉那个伪君子，‘黑曜’已经浮出水面。如果他肯暂时放下我们之间的狗屁恩怨，与我联手，先除了这个心腹大患，那么，关于‘黑曜’的第一条情报，我就送给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船锚砸在甲板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郝雅深吸一口气，海风中咸腥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让她头脑异常清醒。
她迎上黑胡子探究的目光，平静地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废话，郝雅转身离开，高挑的背影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坚定。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调解，更是一场赌博，赌注是所有人的性命，以及她苦苦追寻的真相。
要说服威廉，并非易事。
这个男人与黑胡子积怨已深，海盗间的仇恨往往比岩石还要顽固。
但“黑曜”的出现，是唯一的突破口。
通过一个在黑白两道间都有些门路的中间人，郝雅向威廉传递了会面的请求。
地点定在一处废弃的盐场仓库，远离任何一方的势力范围，月光惨白地洒在斑驳的墙壁和散落的盐袋上，空气中弥漫着海盐特有的苦涩与陈旧木料的腐朽气息。
威廉比约定时间晚了一刻钟才到，他只带了两个最信任的亲随，精悍的目光如同夜行的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身材颀长，与黑胡子的粗犷不同，带着一种贵族般的阴郁气质，即便穿着海盗的服饰，也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倨傲。
“黑胡子让你来的？”威廉的声音冷冽如冰，不带一丝温度。
郝雅没有绕圈子，她从怀中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羊皮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木箱上。
那是彼得留下的实验记录，字迹潦草，却记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黑曜’，我想你已经听说了。”郝雅的目光直视威廉，“他们不仅仅是黑胡子的敌人，也不仅仅是我的。看看这个，这是我父亲，彼得博士，在被迫为‘黑曜’工作时，冒死记录下来的东西。”
威廉的视线落在羊皮纸上，起初带着不屑，但随着他逐字逐句地辨认，脸色渐渐凝重。
那些关于“灵魂融合术”的描述，那些匪夷所思的实验步骤和预想结果，让他一贯沉稳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灵魂融合……这不可能！”威廉低吼，但声音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能与否，事实就在眼前。”郝雅指着其中一段，“‘黑曜’的目标，是创造出绝对服从、并且拥有复数强大灵魂能力的‘完美战士’。如果他们的研究成功，整个咆哮海域，不，甚至更远的地方，都将成为他们的试验场。到那时，你我之间的恩怨，还有意义吗？”
仓库内陷入死寂，只有海风穿过破洞的屋顶，发出呜呜的哀鸣。
威廉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郝雅几乎以为他要拒绝。
终于，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黑胡子想要什么条件？”
“联手，共同对付‘黑曜’。”郝雅说道，“暂时休战。等解决了‘黑曜’，你们的恩怨，自便。”
威廉冷笑一声：“说得轻巧。不过，你说的对，如果‘黑曜’得逞，我们谁也别想好过。”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利弊，“好，我答应暂时合作。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黑胡子敢耍花样，我第一个不饶他！”
“我会转告。”郝雅松了口气，但心弦依旧紧绷。
这脆弱的联盟，随时可能因为一点火星而分崩离析。
与此同时，在海盗营地的另一边，贝拉正不动声色地接近郭轩。
趁着郝雅与黑胡子、威廉周旋的空档，她认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郭轩正独自擦拭着他的唐刀，神情专注而冷峻，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贝拉款款走近，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带着几分海风般的爽朗和不经意的妩媚。
“郭先生，一个人？”她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手中的长刀，带着几分欣赏，“真是把好刀。”
郭轩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嗯”了一声。
贝拉也不气馁，她撩了撩被海风吹乱的发丝，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这片海域，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以前，我也有自己的一艘快船，不大，但速度很快，熟悉每一条隐秘的航道和洋流的脾性。”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幽怨，“可惜啊，一个女人想要在海上立足，太难了，没人愿意给我真正的机会，他们只看到我的脸蛋和……”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她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郭轩，语气变得热切而真诚：“但你不一样，郭先生。我看得出来，你是个真正的领袖，有远见，有魄力。不像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蠢货。”
郭轩终于停下了擦刀的动作，他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望进贝拉的眼底。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贝拉心中一跳，却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我对你的船，没兴趣。”郭轩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贝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她轻笑一声，站起身：“是我唐突了。不过，如果郭先生以后需要熟悉航路的人手，随时可以找我。”说完，她便转身离去，窈窕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营地杂乱的帐篷之间。
郭轩目送她离开，眼神微眯，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擦拭着他的刀。
刀锋在火光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寒芒，映出他波澜不惊的面容。
夜色渐渐深了，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白天的喧嚣和紧张渐渐平息，大部分海盗已经进入了梦乡，营地里只有零星的火堆还在燃烧，巡逻的哨兵也显得有些懈怠。
郝雅却毫无睡意。
与威廉的谈判虽然暂时成功，但“黑曜”的阴影，以及这脆弱不堪的联盟，都像巨石般压在她的心头。
她披衣走出帐篷，想透透气。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些许白日的烦躁。
她习惯性地观察着四周，目光扫过营地外围那片被黑暗吞噬的树林。
突然，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轰鸣般的雷声，并非寻常的闷响，而是一种从天际线尽头滚滚而来的、沉闷而连绵的咆哮，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如同深渊巨兽的低吼，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狠狠擂了一记。
海风毫无征兆地停滞了片刻，空气像是凝固的胶质，沉甸甸地压在联盟基地的上空。
紧接着，一股更为狂暴的气流猛地从海平面上倒灌而来，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咸腥与湿冷。
天空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从先前疏淡的云层，迅速聚拢成厚重如铅的乌云，翻滚着，挤压着，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进去。
“是……是‘海阎王’！”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海盗，脸色煞白，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他口中的“海阎王”是这片海域对突发性毁灭级风暴的俗称，一旦遇上，九死一生。
郝雅的心脏在约翰那句“太天真了”的余音与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中，被双重挤压，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郭轩的手臂，指尖冰凉。
难道约翰的自信，并非仅仅源于“黑曜”的势力，还与这即将到来的天灾有关？
或者，这只是一个巧合，一个将所有计划都打乱的、致命的巧合？
郭轩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他反手握住郝雅，目光如炬，迅速扫视着营地四周。
山姆则第一时间冲向停泊船只的简易码头，与其他海盗一同试图加固缆绳。
然而，海平面上已经翻涌起诡异的墨绿色浪花，一道道白练般的浪头越来越高，拍打着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碎裂声。
“快！所有人！加固营地！检查船锚！”黑胡子那洪亮的嗓音此刻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刚才还因抓获内奸而略显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原始、更为纯粹的恐惧——对大自然伟力的敬畏与无力。
约翰被两名海盗押解着，他脸上的冷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狂热的期待。
他抬头望向那黑压压的天幕，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仿佛这末日般的景象，正是他乐于见到的剧本。
“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些什么！”郝雅的脑海中警铃大作。
风，越来越猛烈，不再是温柔的抚摸，而是带着咸腥湿气的鞭挞，抽打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
营帐的帆布被吹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撕裂。
一些轻巧的物件已经被卷上半空，打着旋儿消失在昏暗的天色里。
那沉闷的雷声不再遥远，而是如同战鼓般在头顶炸响，一道道惨白扭曲的闪电，撕裂了浓密的乌云，短暂地照亮了海盗们惊惶失措的脸庞，以及那片开始剧烈起伏、仿佛沸腾起来的海面。
“看——那是什么？！”有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郝雅、郭轩，以及所有尚能站稳脚跟的人都望了过去。
只见遥远的海天交接之处，一道几乎与天相接的、灰黑色的屏障正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缓缓移动。
不，那不是屏障，那是一道参天水墙般的乌云，夹杂着炫目的电光，正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吞噬着天与海的界限，朝着联盟基地——以及其中每一个人——无情地压来。
真正的绝望，如同这即将吞没一切的风暴前缘，开始悄然攫住每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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