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许逸睁开眼，大脑里还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客厅里空荡荡的。
许逸的父母都没有在家。
家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许逸环顾四周，寻找着顾晓寒的身影。
顾晓寒正穿着一件宽大t恤，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她一边哼着曲子，一边从冰箱里拿出牛奶，仿佛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许逸靠在厨房门框上。
“早。”
“早啊。”
顾晓寒转过身，对他露出微笑。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许逸时不时地瞥向对面，试图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
但顾晓寒只是吃着，完全没有要实施任何“计划”的迹象。
这份平静，反而让许逸心里的好奇愈发膨胀。
吃完早餐，顾晓寒站起身，却不是走向大门，而是径直走向了许瑶的房间。
她敲了敲门。
“瑶瑶，是我。”
门很快被打开，许瑶探出个小脑袋，看到是顾晓寒，眼睛一亮。
“晓寒姐！”
顾晓寒笑着侧身闪了进去，房门“咔哒”一声，在许逸面前应声关上。
许逸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许逸能隐约听到房间里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夹杂着许瑶时不时发出的兴奋的轻呼。
她们在说什么？
一个个问号在许逸的脑子里盘旋，让他坐立难安。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房门才重新打开。
顾晓寒走了出来。
许瑶跟在她身后，看许逸的目光里，竟然也带上了一丝神秘和同谋的意味。
“你们……”
许逸刚一开口，就被许瑶打断了。
“哥，我跟晓寒姐有女生之间的小秘密，你别问啦。”
她说完，就拉着顾晓寒跑回房间，再次关上了门。
到了中午，一切如同寻常。
顾晓寒和许瑶从房间里出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他一起吃了午饭。
午后，顾晓寒忽然说。
“我出去一下。”
许逸下意识地看向她，等待着下文。
“你去哪？”
许逸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
顾晓寒回过头，冲他眨了眨眼。
“秘密。”
说完，她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于是许逸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扔在床上。
房间里很安静。
他盯着天花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敲门声。
是许瑶。
“哥，我能进来吗？”
“进。”
许瑶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
“晓寒姐让我拿给你的，她说天热，让你降降火。”
许逸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那盘西瓜，心里五味杂陈。
“她到底去干什么了？”
他拿起一块西瓜，却没有吃，只是看着妹妹。
许瑶的眼神有些闪躲，她把盘子放在桌上，坐到他床边的椅子上。
“哥，你别问了。”
“晓寒姐不让我说。”
“为什么？”
许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许瑶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一副打定了主意要保密的样子。
“就是一个……惊喜。”
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惊喜？”
“是对我的惊喜？”
许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她随即又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紧捂住了嘴巴。
“哎呀，我不能再说了，再说晓寒姐要怪我了。”
说完，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跑出了房间。
惊喜。
许逸不知道顾晓寒在准备什么。
但他知道，这个惊喜，是为他准备的。
许逸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楼下传来了钥匙开锁的轻微声响。
是顾晓寒回来了。
许逸听到了她放下包的声音，接着是走进厨房的脚步声。
很快，一阵“滋啦”的声响传来。
许逸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厨房里，顾晓寒正做着菜。
“回来了。”
许逸开口。
顾晓寒像回过头。
“嗯，回来了。”
“我来帮忙。”
许逸说着，便要走进厨房。
“不用。”
顾晓寒却立刻制止了他，她用锅铲指了指客厅的方向。
“你跟瑶瑶在外面等着就好，很快就能吃饭了。”
许逸停下脚步，他看到妹妹许瑶正坐在沙发上，看到他出来，立刻冲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这两个人，绝对有事瞒着他。
“哥，你快来坐。”
许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许逸没走到沙发上坐下。
没过多久，顾晓寒端着一盘盘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除了糖醋排骨，可乐鸡翅，还有番茄炒蛋
满满当当的一桌菜，像是在过什么节日。
全都是他爱吃的菜。
她下午神神秘秘地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些菜吗？
那个所谓的“惊喜”，难道就是这一顿晚饭？
许逸的心里，那份混杂着期待与不安的情绪，愈发浓烈了。
“好了，洗手吃饭。”
顾晓寒解下围裙，冲着他们兄妹俩喊道。
三个人在饭桌前坐下。
许逸拿起筷子，刚想夹一块排骨，却被顾晓寒按住了手。
“等一下。”
许逸不解地看向她。
顾晓寒的脸上漾开笑容。
“许逸，闭上眼睛。”她的声音很轻。
许逸放下筷子，尽管满心疑惑，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许逸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响。
他还能听到许瑶刻意压抑着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紧接着，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是客厅灯被关掉的声音。
周围的光线瞬间消失。
有脚步声在靠近，而且是顾晓寒。
有什么东西被轻轻地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顾晓寒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许逸缓缓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
而是一团橘色光晕。
中间是一个蛋糕。
蛋糕上没有写着花哨的祝福语，只是用白色的奶油简单地勾勒出几朵小花。
几根彩色的生日蜡烛插在蛋糕上，火苗轻轻地跳动着，映照出顾晓寒和许瑶带笑的脸庞。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顾晓寒和许瑶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简单却无比温暖的生日歌。
她们的歌声算不上动听，可这歌声传到许逸的耳朵里，却是最动听的歌曲。
生日。
自始至终，许逸只是认为生日是自己童年的完结，而现在，这一切也不是遥不可及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正经过一次生日了。
许逸从未想过，会有人记得他的生日，会为他准备一个蛋糕，会为他唱一首生日歌。
许逸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有些发热。
他看着眼前的蛋糕，看着跳动的烛光，看着烛光后那两张真诚的笑脸，感觉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正在一点点地融化。
“哥，你看傻了？”
许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小声地提醒道。
许逸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顾晓寒。
他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想问她为什么要做这些。
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这两个字。
“你们……”
顾晓寒只是笑着看他。
“快许愿吧。”
许逸点了点头。
他再次闭上眼睛。
他在心里，默默地许下了一个愿望。
然后，他俯下身，对着那几簇火苗，吹了一口气。
蜡烛，应声而灭。
房间，重归黑暗。
“啪嗒。”
许瑶按下了灯的开关，明亮的光线瞬间重新笼罩了整个客厅。
“好啦，可以吃蛋糕了！”
许瑶欢呼一声，拿起桌上的塑料刀，就要去切蛋糕。
顾晓寒把刀接了过来，先切下了一块最大的，放进了许逸面前的盘子里。
“寿星先吃。”
许逸看着盘子里的蛋糕，又看了看桌上那些他爱吃的菜。
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
他吃得很慢，很认真。
这顿饭，三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
之后，许瑶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顾晓寒在一旁含笑听着，时不时地给他们兄妹俩夹菜。
许逸的话不多，但他一直在听，一直在看。
他想把这一刻的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地刻在脑海里。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时刻，或许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了。
这个生日，这个惊喜，就像是她留给他的一场绚烂的烟火。
美丽，却也短暂。
待到他们三个人吃完了之后。
顾晓寒去洗筷碗。
等到顾晓寒把碗筷都已经洗好，整齐地码放在沥水架上。
与此同时，许瑶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跟两人道了晚安，就回自己房间了。
客厅里，只剩下了许逸和顾晓寒。
之前还算热闹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那细微又清晰的“滴答”声。
每一声，都像是在为顾晓寒的离开倒数。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沙发上，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上悄然交叠。
“为什么？”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声音比他预想的要沙哑一些。
顾晓寒侧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是指生日，还是指别的？”
许逸沉默了。
他指的是所有。
是这个蛋糕，是这顿饭，是这首歌，是她出现在他有些灰暗的生活里，带来的所有光亮。
顾晓寒看出了他眼底的挣扎。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柔和。
“因为我想这么做。”
她的回答简单又直接，不带任何修饰。
“没有别的原因。”
他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做事，只凭一句“我愿意”。
“你明天……几点的车？”
他换了个话题，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上午十点。”
顾晓寒回答。
“我送你。”
“好。”
对话再次中断。
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人笼罩。
可这一次，却没有了之前的尴尬，反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是顾晓寒先打破了沉默。
“许逸。”她叫他的名字。
“嗯。”
“以后也要好好过生日。”
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
“就算只有一个人，要记得对自己好一点。”
许逸的鼻尖猛地一酸。
“好。”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顾晓寒又笑了。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悄然指向了十一点。
“不早了，去睡吧。”
顾晓寒站起身。
“明天还要早起。”
许逸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看着她，看着她准备转身走向客房的背影。
一种强烈的情绪，忽然从心底汹涌而出，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说，如果现在不做，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场绚烂的烟火，燃尽之后，就真的只剩下灰烬了。
“顾晓寒。”
他叫住了她。
顾晓寒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嗯？”
下一秒，许逸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伸出手，轻轻地，有些笨拙地捧住了她的脸。
顾晓寒的身体瞬间僵住，眼睛也倏然睁大。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粗糙与滚烫，也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干净的香气。
许逸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
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唇，看着她眼底映出的，那个紧张又慌乱的自己。
他没有再犹豫。
他俯下身，轻轻地，印上了她的唇。
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吻。
柔软，温暖，带着蛋糕残留的一丝甜意。
一触即分。
短暂得像是一场幻觉。
许逸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的脸颊滚烫，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他不敢去看顾晓寒的表情，只能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杂乱无章，却又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许逸以为，她会生气，或者会觉得他唐突。
可他等来的，却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是顾晓朝前走了一步，伸出双臂，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脸颊的温度，和她有些急促的呼吸。
“许逸。”
她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前传来。
“到了那边，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许逸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才终于放松下来。
他缓缓地抬起手臂，回抱住了她。
他将她抱得很紧。
这个拥抱，比那个吻，更让他心安。
良久，顾晓寒才松开了他。
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底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澄澈笑意。
“晚安。”
她对他说道。
“晚安。”
许逸的声音，依旧沙哑。
顾晓寒转身，走进了客房，轻轻地关上了门。
……
第二天一早。
许逸就已经醒了。
他走出房间的时候，顾晓寒也正好从客房里出来。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长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看起来清爽又干净。
她的脚边，放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
“早。”
她对他笑了笑，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
“早。”
许逸应了一声。
“我去做早饭。”
早饭很简单，白粥，配上几样爽口的小菜。
许瑶也起床了，看到顾晓寒脚边的行李箱，小姑娘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
“晓寒姐，你这么快就要走啦？”
“嗯，下次再来看你。”
顾晓寒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这顿饭，三个人都吃得有些沉默。
许瑶不再像昨天那样叽叽喳喳，只是埋头喝粥。
吃过早饭，许逸提起顾晓寒的行李箱。
“我送你。”
“哥，我也要去！”
许瑶立刻说道。
许逸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顾晓寒，点了点头。
高铁站里，人来人往，广播里不断地播报着车次信息。
嘈杂的环境，反而让离别的气氛显得愈发浓重。
许逸去自动售票机取了票，递给顾晓寒。
“时间还早，可以再等一会儿。”
他说。
顾晓寒接过车票，点了点头。
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
三个人站在检票口附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晓寒姐，你到了要给我们发消息哦。”
许瑶拉着顾晓寒的手，眼眶红红的。
“好。”
顾晓寒捏了捏她的手。
“你也要好好学习，听你哥的话。”
“嗯。”
许瑶重重地点了点头。
广播里，开始播报顾晓寒所乘车次的检票信息。
该走了。
顾晓寒松开许瑶的手，看向许逸。
许逸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梗在喉间。
最终，还是顾晓寒先笑了笑。
“我走了。”
“嗯。”
她张开手臂，给了许瑶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她又看向许逸。
许逸没有犹豫，上前一步，也给了她一个拥抱。
和昨晚那个绵长又安静的拥抱不同。
这个拥抱很轻，很快。
在他的手掌触碰到她后背的瞬间，他就松开了。
“一路顺风，开学再见！”许逸大声喊道。
“好。”
“下次见！”
顾晓寒对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拉着行李箱，汇入了检票的人流中。
许逸和许瑶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看着她刷票，进站，一步步地走向站台。
她的背影，纤细又挺拔。
很快，那个白色的身影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在了人群的尽头。
许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许逸伸出手，轻轻地揽住了妹妹的肩膀。
他没有哭。
许逸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她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上一次是顾晓寒送自己，这一次是他送她离开了。
这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直到广播里再次响起新的车次信息，直到身边的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
许逸才收回目光。
这一次，许逸送完了顾晓寒离开。
许逸站在原地许久。
他觉得这一切是梦，很不真实。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许逸没有过多停留，带着许逸瑶回家了。
到了家里后，许逸进了自己的房间，走到了电脑面前，准备码字，完结他那整整52万字的小说。
刚开始，许逸带着喜悦。
但一边码着字，许逸的内心不免生出一丝悲伤。
彼此不会再见面，这也许是分别的意义。
但完结，并不意味着结束。
人生还在继续。
没有过多久。
许逸在文档上码下了最后的几个字。
故事为何结束？
因为它早已赶上生活的进度。
而接下来，由你来书写人生。
致青春，
还有曾经的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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