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逸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行李，被妹妹随手丢在了这里。
他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背包，独自站在门口，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属于许瑶和顾晓寒的笑语。
屋子不大。
这味道熟悉又陌生。
他走进去，将两个背包轻轻放在了客厅的角落。
这个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沙发上，许瑶正抱着一个印着卡通猫咪的抱枕，整个人几乎要贴到顾晓寒身上去。
“姐姐，你是我哥从哪儿拐来的呀？他那个人闷死了，平时跟个木头一样，我都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这么近。”
顾晓寒被她这股自来熟的热情弄得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端着一杯水，身体微微后仰，保持着一个礼貌又有些疏离的距离。
她的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求助，飘向了刚刚走进来的许逸。
许瑶一拍大腿，声音响亮，丝毫没有要压低的意思。
“哥，你出息了啊！”
许逸的脸颊有些发烫。
他走过去，想在妹妹的脑袋上敲一下。
“别胡说八道。”
许瑶却灵活地一缩脖子，躲开了他的手，反而冲顾晓寒挤了挤眼睛。
“姐姐你别怕，我哥他就这样，嘴上凶，其实怂得很。”
“你看他耳朵都红了。”
顾晓寒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许逸的耳廓上。
那里确实染上了一层薄红，在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她迅速移开视线，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温水。
喉咙里的那点干涩，似乎并没有被缓解。
许逸清了清嗓子，试图夺回一点作为兄长的主导权。
他看向顾晓寒，她正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是在困扰吗？还是觉得有趣？
许逸忽然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少得可怜。
下午的时间，就在许瑶连珠炮似的问话，和顾晓寒偶尔言简意赅的回答中流逝。
许逸坐在一旁，像个陪审员。
他听着妹妹从“姐姐你多大呀”问到“你喜欢吃什么”，再到“我哥这人是不是特别无趣”。
他偶尔想插嘴解释两句，都会被许瑶一个“你闭嘴”的眼神给瞪回去。
渐渐的，他放弃了挣扎。
他发现，顾晓寒似乎也慢慢适应了许瑶的节奏。
她不再那么紧绷，身体也放松地靠在了沙发背上，甚至会偶尔被许瑶的某个鬼脸逗得弯起嘴角。
夕阳西下，给整个屋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许逸的母亲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回来了。
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顾晓寒时，许母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就堆满了和许瑶如出一辙的热情笑容。
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属于长辈的慈爱和审视。
“哎呀，这姑娘，长得可真俊。”
晚饭的气氛，比许逸想象中要融洽得多。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门锁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许父回来了。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询问。
许逸还没来得及开口，许瑶就抢先一步。
“爸，这是我哥的女朋友，顾晓寒！”
顾晓寒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顾晓寒连忙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
“快坐快坐，不用这么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许建国摆摆手，在主位上坐下。
一顿饭，吃得热闹又家常。
许母不停地给顾晓寒夹菜，把她的碗堆得像座小山。
“小顾啊，多吃点，看你这孩子瘦的。”
“这红烧肉是我拿手菜，你尝尝。”
许瑶则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分享着许逸小时候的糗事。
许逸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
顾晓寒低着头，用筷子小口地扒拉着米饭，肩膀却在微微耸动，显然是在憋着笑。
许建国话不多，但总会在恰当的时候，问一些温和的问题。
“小顾是哪里人啊？”
“路上辛不辛苦？”
他的关心，不像许母那样直接热烈，却像一杯温水，润物无声。
许逸几乎全程埋头吃饭。
他觉得这顿饭比他在火车上三十多个小时还要漫长。
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全方位，无死角地暴露过。
那些他早已尘封的，自以为无人在意的过去，被家人兴高采烈地打包，当成礼物一样，一件件呈现在了顾晓寒面前。
他偷偷抬眼，去看顾晓寒。
她正侧耳听着许母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
灯光落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清晰的轮廓，那双总是带着些许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温暖的光。
她似乎，并不讨厌这种烟火气。
饭后，许母和许瑶抢着收拾碗筷。
许逸对顾晓寒说：“你跟我来。”
他带着她，走向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
他推开门。
房间不大，收拾得很干净。
一张单人床，铺着崭新的浅蓝色床单和被套，上面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一张旧书桌，擦得一尘不染。
“今晚你睡这里。”
许逸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下午收拾了一下，被子都是新晒的。”
顾晓寒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她看着房间里的一切，窗户开着一条缝，晚风吹动着白色的窗帘，能看到窗外梧桐树浓密的影子。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
许逸说。
“我爸妈……还有许瑶，他们就那样，人很热情，你别介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没有。”
顾晓寒摇了摇头，轻声说。
“他们……很好。”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你家很温暖。”
许逸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先出去了，你早点休息。洗手间在那边。”
他指了指走廊的另一头。
“好。”
顾晓寒点了点头。
“谢谢你，许逸。”
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许逸还站在原地。
走廊的灯光昏黄，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不甚平稳的心跳声。
许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走廊昏黄的光线。。
空气里是他自己熟悉的，淡淡的气息。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瞬间涌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和她房间看到的是同一片夜空，同一棵梧桐树。
他在床沿坐下，整个身体的肌肉才仿佛真正松弛下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比他预想中要密集得多。
他拿起被随意扔在床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顶部的通知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未读消息的角标。
他几乎一整天都没怎么看过它。
指尖划开屏幕，大部分是各种App的推送。
只有一个群聊的图标，顽固地亮着一个鲜红的“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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