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人行道继续往前走。
许逸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跟着上扬。
周围是鼎沸的人声，汽车的鸣笛。
但在许逸的耳朵里，这些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玻璃，模糊不清。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并肩走着。
脚步的速度不快不慢。
走过一个十字路口，转过一个街角。
眼前的景象忽然一变。
刚才还喧闹嘈杂的商业街，在这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一家婚纱店，静静地伫立在街角。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擦得一尘不染，反射着对面建筑的轮廓和流动的云。
橱窗里，聚光灯温柔地打在一件白色的婚纱上。
那是一件抹胸款式的婚纱，上半身缀满了细碎的珍珠和亮片，在灯光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
层层叠叠的纱裙如云朵般铺散开来，圣洁，又带着一丝不真实的华美。
顾晓寒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她就站在那里，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怔怔地望着那件婚纱。
刚才还挂在脸上的轻松笑意，不知不觉间收敛了。
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些许逸看不懂的东西。
是一种向往，一种憧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许逸也跟着停下脚步。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件华美的婚纱，而是玻璃上倒映出的，她的侧脸。
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看得那么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个穿着婚纱的塑料模特。
许逸没有出声打扰她。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着。
他能闻到风中传来她发丝间洗发水的清香，混杂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还有奶茶甜腻的气息。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周围的人流依旧匆匆，但他们两人所站的这一小块地方，却像是被抽离出来，形成了一个独立而安静的空间。
过了好久，久到许逸以为她会一直这样看下去。
顾晓寒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他。
她的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像是有星辰落了进去。
“许逸。”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点不确定。
“嗯？”
他应了一声。
“你说……”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鼓起勇气。
她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橱窗里的那件婚纱。
“我以后结婚，就穿这一件，好不好看？”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里，仿佛已经预演了穿上婚纱的场景。
她在问他，她穿上那件嫁衣，漂不漂亮。
这个问题，瞬间在许逸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涟漪。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周围嘈杂的人声和车流声，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许逸的耳中，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沉重而清晰。
他看着顾晓寒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好看。
当然好看。
他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想象出她穿上那件婚纱的样子。
一定很美，美得不可方物。
这个答案几乎就在嘴边，只需要他轻轻张口。
可是，他却说不出口。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她问的，不仅仅是那件婚纱。
她在问一个关于“以后”，关于“结婚”的问题。
结婚。
这个词对于现在的许逸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沉重。
它像一座矗立在遥远地平线上的雪山，宏伟，圣洁，却也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冰冷和距离感。
他才十九岁，人生才刚刚展开一角。
未来对他而言，是一片充满了未知和变数的广阔原野，他甚至还没有想好自己要走向何方。
而“结婚”，意味着承诺，意味着责任，意味着将两个人的未来彻底绑定在一起。
他喜欢顾晓寒，这一点毋庸置疑。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看到她笑，他的世界都仿佛明亮了起来。
但这种喜欢，是此刻的心动，是当下的美好。
他还从来没有，把这种喜欢，和“一辈子”这样沉甸甸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他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拉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阳光依旧灿烂，可照在身上，却似乎失去了一些温度。
顾晓寒脸上的期待，在一秒一秒的寂静中，慢慢地消退了。
她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问得太快，也太急了。
“哈……”
她忽然干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视线也从他脸上移开，飘向了别处。
“开个玩笑嘛，看把你给吓的。”
她的语气，努力想装出平时的那种俏皮。
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她的心虚和失落。
她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说完，她低下头。
许逸看着她低垂的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懊恼，歉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慌乱。
他想解释。
想告诉她，不是她不好看，也不是他不喜欢。
只是……只是他还没有准备好。
可这些话，要怎么说出口？
任何解释，在此刻听起来，都像是苍白的辩解。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我……”
他只说出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走吧。”
顾晓寒没等他说完，就率先迈开了脚步。
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里人好多，我们去前面看看。”
她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再看那家婚纱店，只是径直往前走去。
她的背影，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但许逸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份轻松自在的默契，被打破了。
他们之间，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尴尬。
许逸默默地跟了上去，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不远，却也不再像刚才那样亲密无间。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力感。
他们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市中心的繁华依旧，但两个人的心情，却再也回不到看电影之前的那种雀跃。
许逸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
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吗？
为了什么道歉？为了自己的沉默，还是为了自己没有准备好一个她想要的未来？
好像都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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