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锋的后背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时，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不对劲。
前一刻他们还坠落在考古现场的泥地里，此刻鼻尖萦绕的却是陈腐的土腥气，混着某种金属灼烧般的甜腻。
他撑着地面坐起来，抬头便见头顶垂落的青铜灯树，灯油早已凝固成深褐色的瘤状，墙壁上刻满扭曲的符文，像活物般在视网膜上爬动。
\"这不是我们来时的地方。\"苏婉的手按在石壁上，指尖触到符文时猛地缩回——那些看似静止的刻痕竟烫得惊人。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韩锋的脸，带着她惯用的薄荷香，\"虚空崩塌时...空间被篡改了。\"
唐晓晓蹲在地上翻《天命书》残页，金粉簌簌落进她的衣领。
残页边缘突然泛起红光，她指尖一颤，原本空白的羊皮纸里浮出暗红字迹，像是被血浸透的线：\"天命之战非首，千年一轮回...\"她念到一半声音发紧，抬头时眼眶都红了，\"韩锋，我们打破了循环，但书里说...打破者会被当作新的锚点，引来更大的反噬。\"
\"反噬？\"韩锋摸向识海，\"天命之主\"的印记还在发烫，像块烧红的铁。
他能感觉到四周的气运乱成一团，符文里蛰伏的力量正顺着脚底的青石板往他体内钻，却在触及印记时被温柔地弹开——这是天师境才有的掌控力？
他心跳漏了一拍，表面却只露出几分疲惫的笑，\"晓晓，先收好书。\"
话音未落，红衣女的剑已经出鞘。
血影剑嗡鸣如泣，在众人周围织起半透明的红雾。
她背对着韩锋，发尾无风自动，剑尖直指殿门方向：\"三息前，有人撕了空间锚点。\"她的声音比往常更冷，\"他们追踪的...是你识海里的印记。\"
韩锋的瞳孔微缩。
他能听见了——细碎的破空声，像无数根银针擦着耳膜飞过。
苏婉已经站到他身侧，手按在腰间的考古铲上，指节泛白；唐晓晓手忙脚乱地把残页塞进帆布包，拉链卡住了两次；红衣女的血影结界开始收缩，将四人护成一个紧密的圆。
殿门轰然碎裂的瞬间，韩锋看清了为首者的脸。
是北冥烈。
北冥家当代少主，半年前在潘家园被他用\"天机之眼\"破了风水局的男人。
此刻他眼眶泛青，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左手举着\"逆命罗盘\"——那罗盘中央的青铜指针正疯狂旋转，直指韩锋的方向。
\"韩小友。\"北冥烈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我就说，能破我家镇族罗盘的，怎么可能只是八品相师？\"他身后跟着七个黑衣随从，每个人腰间都别着刻满诅咒的骨笛，\"天命之主...这印记的味道，比我爹说的还诱人啊。\"
韩锋喉间泛起腥甜。
他能感觉到\"天命之主\"的印记在识海里躁动，像是要冲出去吞噬什么。
但他用力攥住苏婉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上一世就是因为急于显露力量，才被命运套上枷锁。
这一世...他垂眸咳嗽两声，鲜血溅在青石板上，\"北...北冥少主？
你怎么...\"
\"装？\"北冥烈嗤笑，逆命罗盘突然爆出刺目蓝光，\"你以为这破罗盘看不出你藏着的天师境气息？\"他身后的随从同时举起骨笛，刺耳的笛声里，韩锋看见空气里浮起黑色丝线，正往他识海的印记上缠。
苏婉的考古铲已经挥了出去，铲刃擦着北冥烈的耳垂劈在墙上，炸出一片碎石。
唐晓晓扯着韩锋的衣袖往后退，帆布包撞在灯树上，震落几颗凝固的灯油；红衣女的血影剑划出圆弧，将缠来的黑线绞成碎片，却在触及北冥烈时被一层灰色屏障弹开。
\"别急着动手。\"北冥烈摸着被铲刃刮破的耳垂，血珠滚进衣领，\"我要的是他的印记，不是他的命。\"他身后的随从突然散开，在殿内布成七星阵，\"听说天师境的契机是渡人渡己...韩小友，你说我现在渡你去见阎王，算不算渡？\"
韩锋能感觉到识海里的印记在发烫，那是力量即将失控的前兆。
他咬着舌尖保持清醒，目光扫过苏婉紧绷的后颈，唐晓晓泛红的眼尾，红衣女握剑的手背青筋——这些人，他不能再让他们涉险。
\"婉婉，护好晓晓。\"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虚弱，\"红衣，撑住结界。\"
苏婉转头看他，眼底闪过担忧，却还是用力点头。
唐晓晓把帆布包抱得更紧，指节发白；红衣女的剑嗡鸣得更急，血影结界泛起红光。
北冥烈的罗盘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他脸色骤变，抬头时正看见韩锋抬头冲他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却让他后颈发寒。
\"北...北冥少主。\"韩锋咳了两声，抬手抹掉嘴角的血，\"你说...我要是现在晕过去，你还能拿到想要的吗？\"
话音未落，他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往苏婉怀里倒去。
苏婉慌忙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后背时，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但只有韩锋自己知道，他识海里的\"天命之主\"印记，此刻正安静得像块温玉。
北冥烈的罗盘指针突然停住，指向韩锋心脏的位置。
他眯起眼，却只感觉到一团混沌的气运——那本该灼热的天师境气息，此刻竟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装晕？\"他冷笑，抬脚往韩锋方向走，\"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多久——\"
\"小心！\"唐晓晓突然尖叫。
众人抬头，便见原本刻满符文的殿顶，正簌簌往下掉碎石。
最中央的位置，一道水桶粗的裂缝正在扩大，漏下的天光里，隐约能看见青铜锁链的反光——那是...千年皇陵的封龙柱？
韩锋闭着眼睛，却能清晰感知到上方传来的庞大因果。
他在苏婉怀里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嘴角勾起极淡的笑——北冥烈要的\"反噬\"，怕是要提前来了。
青铜锁链擦着殿顶裂缝垂落时，韩锋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他能清晰感知到苏婉环在他腰侧的手在微微发抖——这姑娘表面冷静，掌心却沁出薄汗，指腹还蹭到了他后颈未干的冷汗，凉得像片被露水打湿的银杏叶。
\"装得倒像。\"北冥烈的靴跟碾过碎砖，停在韩锋三步外。
逆命罗盘在他掌心发烫，指针先是疯狂震颤，继而突然垂落，指向韩锋心口。
他蹲下身，骨节泛白的手就要扣住韩锋手腕，\"让我看看，这天师境的印记...\"
韩锋喉间溢出半声闷哼，睫毛颤得更急。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那缕刻意泄露的命运之力正在游走——那是他从\"天命之主\"印记边缘剥离的、最温和的一缕，裹着层若有若无的虚壳，像块涂了蜜的毒药。
北冥烈的神识刚触到那缕光，他便在苏婉怀里轻颤，指尖无意识地勾住她衣角——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苏婉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垂眸望着韩锋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极淡的金芒闪过，便知道计划成了。
她反手从帆布包侧袋摸出半块八卦镜，镜身还带着体温——这是今早她在考古现场捡到的汉代残器，本想带回去研究，此刻却成了破局关键。
\"起！\"她低喝一声，镜身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八道青光骤然窜起，在殿门、窗棂、灯树底座各凝出半面镜影，将整座地宫照得亮如白昼。
唐晓晓被晃得眯起眼，却在看清镜中景象时倒抽冷气——每面镜影里都浮着游动的符文，正顺着门缝、石缝向外蔓延，像无数条发光的蛇。
\"空间封锁？\"北冥烈猛地回头，手腕上的罗盘突然炸出刺目蓝光。
他身后的黑衣随从同时闷哼，骨笛上的诅咒纹路泛起血光——他们与外界的联系被镜阵切断了。\"臭娘们！\"他扬起手就要挥向苏婉，可刚抬起胳膊便顿住，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那缕被他吞入识海的命运之力，正在啃噬他的神魂。
韩锋闭着眼，却能\"看\"见这一切：北冥烈的气运原本是团浑浊的灰雾，此刻正被那缕金光撕出无数道裂缝，黑雾从裂缝里涌出来，缠上他的经脉、脏腑，甚至眼球。
他听见对方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青砖上抠出五道血痕。
\"反噬来得比预想快。\"韩锋在心里冷笑。
他表面仍软绵绵地倚着苏婉，指尖却悄悄掐住掌心——这是启动\"天机之眼\"第三重瞳纹的印诀。
眼尾的红痣突然发烫，金纹顺着眼尾爬上太阳穴，在视网膜上勾勒出北冥烈体内的气运脉络：那些黑雾正是他早年用活人血祭骨笛种下的业障，此刻被命运之力一激，竟成了最锋利的反噬刃。
\"啊——！\"北冥烈突然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青铜灯树。
凝固的灯油劈头盖脸砸下来，他却浑不在意，双手疯狂抓挠胸口，像是要把心肺掏出来。
他身后的黑衣随从原本举着骨笛要吹，此刻却突然互相瞪红了眼——他们的骨笛上，诅咒纹路正顺着手臂往上爬，在皮肤上烙出狰狞的黑花。
\"自相残杀？\"唐晓晓攥紧帆布包，声音发颤。
她看见最左边的随从突然抽出腰间短刀，一刀捅进右边同伴的肚子；另一个则掐住同伴的脖子，指节几乎要嵌进对方喉骨。
血溅在镜阵上，泛起细碎的涟漪，却被青光弹开，顺着镜面流成扭曲的符咒。
红衣女的血影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她足尖一点跃上灯树残桩，红裙在血雾里翻卷如焰，剑刃划过之处，自相残杀的随从颈间绽开血花。
有个随从濒死时扑向韩锋，她反手一剑挑开对方手腕，剑尖却在触及韩锋衣角时骤然偏了寸许——这是她与韩锋的默契：绝不让他沾到一滴无辜血。
\"够了。\"韩锋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还带着病弱的沙哑，却让所有人为之一滞。
苏婉低头看他，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脊背挺得笔直，眼底金纹流转如星河。
他抬手轻挥，那缕引动反噬的命运之力突然暴胀，化作一道金色锁链，\"啪\"地缠上北冥烈的脖颈。
北冥烈被拽得跪了下来，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望着韩锋的眼神从疯狂转为恐惧，嘴角溢出黑血：\"你...你根本没晕...\"
\"我只是不想太早让你知道——\"韩锋的指尖掠过锁链，金纹顺着锁链爬进北冥烈识海，\"这一局，我还没开始认真呢。\"
锁链突然收紧。
北冥烈瞪圆双眼，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栽倒在地。
他怀里的一枚玉简\"当啷\"坠地，在青砖上滚了两滚，停在韩锋脚边。
苏婉的八卦镜阵骤然暗了几分。
唐晓晓捂住嘴，不敢置信地望着满地狼藉；红衣女收剑入鞘，血雾渐渐消散，只余几缕残红飘在她发间。
韩锋弯腰拾起玉简，指尖触到\"天师密录\"四个古篆时，识海突然泛起涟漪——那是神识被吸引的征兆。
他抬头望向殿顶的裂缝，青铜锁链仍在缓缓垂落，漏下的天光里，似乎有更庞大的阴影在蠕动。
\"原来...\"他摩挲着玉简上的纹路，眼底金纹渐收，却掩不住其中翻涌的暗潮，\"这才是真正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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