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那扇刻着缠枝莲纹的石门，缓缓向内退去，暖光从缝隙里透出来，带着檀香和旧布的气息。苏曼曼的手还按在门环上，指尖血已经干了，只留下一道暗红的印子。
她没动。
花自谦站在她身后，左手护着她的背，右手握紧点妆笔，眼睛盯着里面。林小满跪坐在门边，掌心贴地，低声说：“里面有东西……还在呼吸。”
没人接话。
空气很静，连风都停了。只有织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
苏曼曼终于收回手，腿上的黑丝还在渗血，湿了一大片。她靠着门框站着，脸色发白，但眼神清醒。刚才那一针，是用前世的记忆缝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起来的，只知道那三针必须落在同一个位置，一针都不能偏。
花自谦从乾坤袖里抽出半匹素缎，轻轻裹住她右腿。布料刚贴上去，黑丝就震了一下，像是活过来一样。他皱眉，手指在袖口边收紧。
“你撑得住吗？”他问。
“死不了。”她说，“就是有点累。”
林小满喘了口气，抬头看他们：“接下来怎么办？进去？”
花自谦没回答，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刚才那一脚踩进去，地面没有反应。不是陷阱。至少现在不是。
他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两人前面，先进了门。
石室比想象中大。四面墙都是青灰色的石头，上面刻满了纹路，像是一整幅巨大的绣图被拓印下来。正对门的位置有个石台，上面空着，但能看出曾经放过什么东西。
天花板不高，能看到几道横梁，挂着褪色的红绸。角落里有一架老式织机，木头已经发黑，梭子卡在中间，线断了。
苏曼曼扶着门框走进来，脚步有点虚。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些纹路——三个月前，她在巴黎高定时装周发布的《堕仙图》裙摆刺绣，就是照这个来的。那时候是月蚀夜，她记不太清具体怎么画的，只记得用了指尖血，点了花心。
“这地方……”她低声说，“我来过。”
“不可能。”林小满跟进来，环顾四周，“你要是来过，早就该知道这里有门。”
“我不是说身体来过。”苏曼曼闭了下眼，“是梦里。每次做完那件裙子，我都梦见这个地方。一样的墙，一样的织机，连那根断线的位置都一样。”
花自谦走到石台前，伸手摸了摸表面。灰尘很厚，但他指腹划过时，感觉到底下有凹痕。像是被人反复描摹过的痕迹。
“有人在这里抄过东西。”他说，“很多遍。”
林小满靠墙坐下，手按在地上。她体内的残丝几乎耗尽，现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这地方不是随便建的。它在等我们。尤其是你。”她看向苏曼曼，“你设计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苏曼曼靠在墙边，抬手摸了摸大腿上的黑丝，“但这条带子认识这里。它刚才震动了，不是因为痛，是因为……熟悉。”
花自谦转身看着她：“你说那三针是你凭记忆缝的？”
“嗯。”
“那你记得其他部分吗？整幅图？”
她摇头：“只能想起花心那块。其他的都模糊。”
花自谦沉默两秒，忽然从袖子里拿出点妆笔，在空中画了个“引”字。金光一闪，落在石台上。灰尘被吹开一部分，露出底下刻着的一圈回文。
苏曼曼瞳孔一缩。
那文字的走向，和她裙摆上的刺绣完全一致。
“这不是巧合。”她说，“有人把我画的东西，刻进了这里。”
“或者，”花自谦低声道，“是你把这里的东西，画了出来。”
林小满抬头：“你是说……她是在复制自己的记忆？”
“有可能。”花自谦盯着苏曼曼，“你在月蚀夜妖化的时候，是不是看到过什么？除了设计稿之外的画面？”
苏曼曼咬了下唇：“我看到一座殿。很高，全是红柱子。我坐在里面绣东西，有人在我耳边念诗。但我听不清内容。”
“云破月来花弄影。”花自谦突然开口，“丝断魂归人不醒。”
苏曼曼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这句？”
“你画稿那天，嘴里一直念这一句。”他说，“我以为你在找灵感节奏。”
她愣了几秒，忽然抬手，用指甲划破指尖。血冒出来，她直接抹在黑丝裂口上。那根带子剧烈震了一下，像是被唤醒。
然后，她闭上眼，右手轻抚丝带，左手悬空，开始动。
一针。
二针。
第三针落下时，整个石室嗡了一声。
墙上那些纹路亮了起来，从底部往上蔓延，像是被点燃的引线。织机上的断线自动接上，梭子开始移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苏曼曼睁开眼，呼吸急促。
“它认了。”她说，“我的血，能激活这里的阵。”
花自谦盯着那台织机：“它在织什么？”
没人回答。
林小满突然抬手：“等等！地下不对劲！”
她话音刚落，地面微微震动。不是强烈晃动，而是一种持续的、有节奏的脉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跳。
苏曼曼立刻后退半步，靠到墙边。花自谦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点妆笔横在胸前。
织机的速度加快了。
咔哒、咔哒、咔哒。
线越织越多，颜色也变了，从原本的灰白转成暗红，再变成深黑。最后那一截，竟然是用血丝织出来的。
花自谦盯着那团黑线，忽然意识到不对。
“这图案……”他声音压低，“不是装饰。”
“是什么？”林小满问。
“是锁。”他说，“它在织一把锁。锁住这个房间的东西。”
苏曼曼看着织机，忽然觉得腿上的黑丝变得滚烫。她低头一看，裂口正在扩大，血顺着往下流，滴到地上，竟然被石板吸了进去。
“它在抽我的血。”她说。
花自谦立刻撕下一块蜀锦按住伤口，可布刚贴上去就被染红。他皱眉，从乾坤袖里又抽出一匹新布，这次是未经染色的素缎。
“不能再让它碰这间屋的东西。”他说，“这地方有问题。”
林小满撑着墙站起来：“我们得关掉织机。”
“不能关。”苏曼曼突然说，“如果它停下来，锁就会失效。”
“你怎么知道？”花自谦回头。
“我能感觉到。”她抬手摸了摸黑丝，“这条带子……它怕那个东西出来。”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三人谁都没动。
织机还在响。
咔哒、咔哒、咔哒。
血线越织越密，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符形，悬在织机上方，微微发亮。
花自谦盯着那个符号，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封印。”他说，“这是钥匙。”
苏曼曼点头：“它在等最后一针。等一个能打开它的人。”
“谁？”
她没回答，而是抬起手，指尖血还没干。
她看着织机，慢慢伸出手。
花自谦一把抓住她手腕：“别碰！”
“我不碰，它也会来找我。”她说，“你没发现吗？每一次我用血绣东西，它都在变强。这条黑丝，这座石室，甚至外面的通道……都是为我准备的。”
林小满靠在墙边，声音发抖：“所以……我们不是闯进来的人？”
“我们是被请进来的。”苏曼曼看着织机，“从我画出第一针《堕仙图》的时候，门就已经开了。”
花自谦盯着她，手没松。
“那你还要碰？”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下：“你说过，我的罗袜是战甲。”
“那是直播口误。”
“可你每次都这么说。”她轻轻挣开他的手，“这一次，让我穿一次真正的战甲。”
她上前一步，指尖朝着那团血线伸去。
织机声骤然停止。
整个石室陷入死寂。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血线的瞬间，石台上的灰尘突然翻动，一道极细的红线从底下窜出，缠上她的手腕。
她整个人一顿。
花自谦冲过去拉她，可那根线死死缠着，越收越紧。
林小满扑过来想帮忙，却被一股力量弹开，摔在地上。
苏曼曼站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那根红线，是从她三个月前烧掉的设计稿里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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