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亮扛着新劈的柴火走进院子时，晨光正漫过门槛，在水泥地上淌成一片金河。
崔英跟在后面，手里端着碗刚蒸好的鸡蛋羹，瓷碗沿还沾着几粒米。
那是给安然留的，最近大嫂总说胃口寡淡，崔英就上了心，说得用土鸡蛋补补。
“哥，嫂子，”林二亮把柴火码在灶房墙角，木柴碰撞的脆响里，混着他抑制不住的笑意。
“我把东墙根的排水沟挖深了，再下雨就淹不着菜畦了。”
他往安然手里塞了双新纳的布鞋，“英子连夜做的，软底，您走道不硌脚。”
安然捏着鞋面上的针脚，线脚匀得像尺子量过的。
崔英的手在纳鞋底时磨出了茧，指关节有些变形，却把鞋口的毛边处理得服服帖帖。
“英子，你不用这么麻烦的。你看我这里有很多鞋子。”
安然的眼眶热了。
鞋架上摆的鞋子不少，但她觉得穿着最舒服的还是那双旧的千层底。
上次和崔英聊天，她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还当真了。
\"嫂子，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你试试。\"
安然坐下来，试了试，很合脚。
\"穿着真舒服啊！比我做的可好多了了。\"安然夸奖着崔英的手艺。
林大明蹲在葡萄架下，正给新抽的枝桠绑绳子。
竹竿是林二亮从山上砍的，削得溜光，还特意留了个弯儿，说“这样葡萄串能垂得更顺”。
“二亮，把菜园子里草再清理下……。\"
林二亮应着，扛起锄头往菜园走。
阳光洒在他微驼的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像幅被岁月熨平的画。
崔英坐在门槛上择菜，豆角在竹篮里堆成小山，都是从自家菜畦摘的，她总说“自家园子种的，没农药，哥嫂吃着放心”。
这光景让林大明想起以前，父母不在后，二亮算是彻底放飞了，和老三合起伙来闹着要分家。
家是分了，但兄弟们的感情也变得陌生了。
三弟小山到了部队后，基本就没有来过信。
最后，听说退役后，直接和部队所在地的一个女孩结了婚，做了上门女婿。
从二亮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林大明难过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觉得这个当大哥的太失职了，没有将这个家凝聚在一起。
大妹、二妹结婚后，也是很少往来，林大明想到这些就揪心的疼。
以前也许因为生活苦，现在生活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一家人还淡淡的，似乎忘记了出生的林家沟。
想到这里，林大明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越来越觉的有心无力，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个家再次热闹起来。
林大明往灶膛里添柴的手顿了顿，火光映着他眼角的皱纹。
\"二亮，你有没有老三的消息啊？大妹、二妹这几年都在上海打工，有空了你问问，过年能不能回来。\"
林大明还是按耐不住的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当然他极力留在林家沟，也是为了让他们回来时，有个家的感觉。
二亮一愣。
这些年过去了，自己除了和大哥交集多一点，弟弟妹妹们也很少联系。
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可一直也没敢提出来，都说长兄为大，大哥大嫂心里有过去的隔阂，他也怕提起来，让他们难过。
\"好啊，大哥。我也在想这个事，还想着抽空和你聊聊，你提出来了正好。\"
二亮高兴的迎合着大哥。
林大明欣慰二亮能和自己想到一块去，\"有他们的电话吗？\"
他显然有些兴奋起来。
\"他们的电话我都保留了，等咱合计好了，再联系他们吧。都在外地工作，终归受人管理，是吧!\"
二亮无奈的说着，生活中很多事，有时候总会有颇多的挣扎在内。
林二亮扒着饭，想起大哥这几年不在家的那段日子。
那时林家院的门锁着，他每天都来转转，给菜畦浇水，给葡萄架剪枝，夜里听见风吹过空院子的声音，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块。
“还是现在好，”他含糊不清地说，“院里有烟火气，听着嫂子咳嗽声都踏实。”
午后的阳光把葡萄架晒得发烫，林大明和林二亮坐在藤椅上喝茶、聊天。
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像他们断断续续的话——说年轻时的任性，说分家时的幼稚举动，说着说着就笑，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
傍晚收工后，林平开车回来了。
他将车停在了院门，从后备箱里扛过一袋大米走进来。
“我算了算，大米应该快没了，今年的新米，熬粥香。”
崔英笑说着:\"还是平子最细心了，我看谁家姑娘能有好福气进咱林家的门。\"
说完她就是一阵大笑。
\"二婶，我的终身大事，可要靠你了，我专门给你买了几样水果呢。\"
林平开着玩笑，将两袋水果提过来，给到了崔英。
夜里，林家院的灯亮到很晚。
林平帮着林二亮检修院里的电线，崔英和安然在灶房蒸馒头，准备让林平带回去给养老院的老人。
面团在案板上被揉得发亮，像揉进了月光和笑声，蒸出的馒头带着股甜丝丝的麦香。
躺下休息时已经很晚了，外面偶有狗叫声传来，林平却睡不着，他反复揣摩着父亲和二叔的话。
\"如果一大家人都聚在一起多好啊，但不容易啊！\"
他突然明白，父母执意留在林家沟，不是守着老房子，是守着这份扯不断的亲情。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远方才有风景，到了一定年纪才懂，最暖的风景就在这老院里。
蒸馒头时的热气，亲戚间的拌嘴和牵挂，这些才是日子的本真。
自己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是主动联系这些素未谋面的亲人，还是站在母亲的角度，无需提起尘事旧情？
可每次提起团聚，父亲两眼放光，精神一振的样子，又让他不忍。
父亲老了，也许这就是他一生的执念，作为他的孩子，怎能忍心让他留下遗憾？
林平突然有了大胆的想法，选一个合适的日子，邀请一家人回到林家沟，将过去的恩怨一笔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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