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崽二嫁九千岁,长公主休夫杀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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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母子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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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漆黑一片,不知何时已是深夜,意识到自己从噩梦中醒了过来,沈雾掀起锦被下地,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走,脚步踉跄,廊下的夜露打湿了鞋尖也浑然不觉。

偏殿的烛火还亮着,两个嬷嬷守在门口,见沈雾深夜前来,忙屈膝行礼。

“他睡了吗?”沈雾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回公主,小公子刚睡着没多久,今日喝了药,睡得安稳些了。”

沈雾推门而入时,小福宝正蜷缩在锦被里,小脸埋在枕头上,只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脖颈。

沈雾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床边,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梦里那个灰头土脸的孩子,与眼前这个精致的小团子重叠在一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原来她心心念念的亲生儿子,一直就在身边,她之前对他冷漠以待,视而不见,害他吃了那么多苦。

沈雾捂住嘴,强忍着才没让哽咽声溢出来。

她缓缓俯下身,轻轻将小福宝揽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小家伙似乎被惊动了,在她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沈雾,他还以为是做梦,眼底瞬间泛起水光,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襟,哑着嗓子喊:“姨姨……”

这声姨姨又像针一样扎进沈雾心里。

“乖乖,娘在。”沈雾的声音哽咽,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以后娘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小福宝还迷糊着,根本没听懂,只是贪恋地靠在她怀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渐渐又沉沉睡去。

沈雾抱着他坐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将他小心放回床上,掖好被角。

“乖乖,娘亲会帮你报仇的。”

……

沈雾从偏殿走出时,天边已染透血色。

流心捧着一盏热茶迎上来,见她眼底血丝密布,却无半分倦意,只有淬了冰的狠戾在瞳仁里翻涌。

“公主,刑部那边还在等着您的示下。”

流心的声音压得极低,不敢惊扰这份近乎凝滞的杀气。

沈雾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滚烫的杯壁却浑然不觉。

“把许大海和葛花带去地牢。”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告诉影卫,不必留情。”

地牢里仅有丁点微弱的烛光,许大海和葛花被铁链锁在石壁上,刑伤未愈的身体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脓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

沈雾提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昏黄的光线下,她的脸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

“知道本宫为什么留着你们的命吗?”

沈雾绕着两人踱步,油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明明灭灭,“你们虐待本宫的儿子,让他在猪圈里啃馊饭,让他被你们的孽种灌猪油,让他连句娘亲都喊不出口。”

葛花剧烈地挣扎起来,铁链摩擦着皮肉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们错了,公主,公主饶命!”

“闭嘴!”沈雾猛地踹向她的膝盖,葛花大声哀嚎。

“从你们虐待本宫孩儿的那一刻起,你们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她冲影卫抬了抬下巴。

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上前,将烧得通红的铁钳按在许大海的肩胛骨上。

皮肉烧焦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许大海的惨叫声震得顶上的尘土簌簌落下,却在喉咙被棉布堵住后变成沉闷的呜咽。

“人彘之刑,听过吗?”

沈雾蹲在葛花面前,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丈夫被一点点剥离四肢筋络。

“剁去四肢,挖掉眼睛,熏聋耳朵,灌上哑药,扔进粪缸里,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葛花的瞳孔骤然收缩,尿液顺着裙摆浸湿了地面。

她疯狂地摇头,泪水混合着鼻涕糊了满脸:“我错了!公主饶命!是我瞎了眼!求您看在孩子还活着的份上……”

“活着?”沈雾笑了,笑声里淬着冰碴,“这么说本宫还得谢谢你,没有下死手?”

葛花不敢开口。

“本宫的孩子在你们手里受的苦,今日要让你们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她起身时,许大海已经没了声息,只剩下胸腔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影卫正用锋利的小刀割开他的皮肉,手法精准地挑断每一根筋络,鲜血顺着石壁蜿蜒而下,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是主谋,该先尝滋味。”沈雾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让葛花的血液都冻成了冰,“至于你,别急,本宫要让你亲眼看着他变成怪物,再让你步他的后尘。”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地牢里成了人间炼狱。

沈雾始终站在角落,手里的油灯燃尽了一盏又一盏,直到晨光透过狭小的气窗照进来,照亮地面上两团模糊的血肉。

许大海和葛花已经没了人形,被泡在盛满秽物的大缸里,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他们还活着。

“看好他们,别让他们死了。”

沈雾走出地牢时,身上的熏香也掩不住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每日喂些米汤,让他们多活几日。”

沈雾擦干手,望向沈珉被关押的柴房方向:“把那个孽种带过来。”

许继祖被拖到庭院时,还在拼命哭喊:“娘!我是珉儿啊!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那双与许大海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沈雾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玉翡推乖乖下水,是你撺掇的;花生酥的事,是你设计的;让葛花下毒,也是你的主意。你才多大,心思就这么歹毒?”

许继祖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惨白如纸。

他没想到沈雾竟然什么都知道。

“你现在是个孩子,杀了你,本宫的确无法下手。”

沈雾放下茶盏,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在他身上,“所以本宫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你死。”

她指了指墙角那个用粗木搭成的笼子,里面铺着干草,像圈养牲畜的地方:“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一日两餐,跟府里的猪吃一样的东西。”

许继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不!”

影卫拖着他进了笼子,用一条粗长的铁链将笼子缩了起来。

沈雾走到笼子前,看着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的许继祖,一字一句道:“等你长大,明白什么是尊严,什么是痛苦的时候,本宫会一点点讨回你欠的债。你让小福宝受的惊吓,受的苦楚,受的委屈,本宫会让你用一辈子来偿还。”

说完,她转身离去,任凭身后传来许继祖撕心裂肺的哭喊。

……

处理完许家三人,沈雾回了寝殿。

铜镜里映出她憔悴的面容,眼下的乌青像化不开的墨,可那双眼睛里却多了些什么,是失而复得的珍视,也是小心翼翼的惶恐。

“去把小福宝抱过来。”

小福宝被三七抱来时,还揉着惺忪的睡眼。

他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袄,头发用红绸带扎成两个小小的发髻,像只刚睡醒的小团子。

看到沈雾,他的眼睛亮了亮,伸出小手要抱抱。

沈雾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

她接过小福宝,将他稳稳地抱在怀里,鼻尖蹭着他柔软的头发:“乖乖醒了?饿不饿?”

小福宝在她怀里蹭了蹭,奶声奶气地说:“饿。”

经过这些天的调养,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已经能清晰地说话了。

沈雾连忙让人传早膳。

小福宝坐在她腿上,面前摆着一碗软糯的燕窝粥,一小碟切成小块的芙蓉糕,还有一碟他最爱的水晶虾饺。

沈雾拿起勺子,一点点喂给他,眼神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姨姨,你也吃。”小福宝举起手里的虾饺,递到沈雾嘴边,小胖脸上满是认真。

沈雾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温热。

她张口咬了一小口,看着小福宝咯咯笑起来的样子,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乖乖真乖。”

这些日子,她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小福宝身上。

亲自过问他的饮食起居,每日陪着他读书写字,晚上给他讲睡前故事,甚至学着给他梳小辫子。

她想把这几年亏欠的都补回来,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宝贝他,可每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怕。

怕小福宝知道真相后会恨她,恨她没有早点找到他,恨她让他在那样不堪的环境里受苦,怕小福宝会觉得陌生,毕竟在他心里,自己只是“姨姨”,不是“娘亲”。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沈雾带着小福宝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他追着蝴蝶跑,小小的身影在花丛中穿梭,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沈雾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本画册,目光却始终追随着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姨姨!你看我抓到了!”小福宝举着一只翅膀受伤的蝴蝶跑过来,献宝似的递到沈雾面前。

沈雾接过蝴蝶,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它破损的翅膀,轻声道:“它受伤了,我们把它放了好不好?”

小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沈雾捧着蝴蝶走到花丛边,看着它挣扎着飞走,小福宝在一旁拍手:“飞啦!飞啦!”

沈雾蹲下身,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累不累?要不要回屋歇会儿?”

小福宝摇摇头,拉着沈雾的手往寝殿跑:“姨姨,我们去玩捉迷藏吧!我藏起来,你来找我!”

沈雾笑着应好。看着小福宝噔噔噔跑进屋,她跟在后面,心里一片柔软。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是她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人。

小福宝跑进寝殿,东看看西瞧瞧,最后钻到了沈雾的拔步床底下。

沈雾故意放慢脚步,装作四处寻找的样子:“乖乖藏在哪里啦?姨姨找不到哦。”

床底下传来小福宝压抑的笑声。

沈雾走到床边,刚想弯腰,就看到小福宝从床底下爬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好奇地看着。

那是一个布老虎,正是沈雾从渡县带回来的那个。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她随手放在了枕头底下,不知何时掉了下去,竟忘了收起来。

沈雾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看着小福宝拿着布老虎,小脸上满是惊讶和疑惑。

“姨姨,这是……”小福宝抬起头,“这好像是我的老虎……”

沈雾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小福宝小心翼翼地样子,眼眶瞬间红了。

“乖乖,你认得它?”沈雾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福宝点点头,把布老虎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嗯,这是……”

他顿了顿,想起许继祖之前的警告,没敢说出口。

沈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

她走到小福宝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乖乖,之前那个沈珉,不是姨姨的孩子,姨姨已经把他们都赶走了,之前他们跟你说过什么,你都不用害怕。你告诉姨姨,你……认得他们,对不对?”

小福宝紧张的看着她,过了半晌,才轻声嗯道:“福福,认得……”

“他们是叔叔婶婶,还有哥哥……”

小福宝举起手里的布老虎,“这是哥哥的,哥哥不要,福福捡走,它一直陪着福福……”

小福宝没再继续说,其实他记得,这个布老虎在他被哥哥灌了烫烫的东西之后,就弄脏了。

他被拐走以后,也没有带着布老虎,布老虎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福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姨姨去了叔叔婶婶的家吗?”

“嗯。”沈雾应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乖乖,你不要叫他们叔叔婶婶了,他们不是你的叔叔婶婶。”

“可是婶婶说,我是娘亲不要了给他们的……”

“谁说的!”沈雾猛的提高了声调,将小福宝吓了一跳,她赶紧道歉,“姨姨不是故意的,姨姨是说……乖乖的母亲没有不要乖乖,那都是他们骗乖乖的。”

“真的吗?”

“嗯!”沈雾重重点了点头,她紧张的不停抿唇,“乖乖,你恨……娘亲吗?”

这个问题她问得小心翼翼,其实不论是什么结果,沈雾都能接受。

小福宝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布老虎的尾巴,小声说:“不恨。”

沈雾有些惊讶。

“我就是想找到他们。”小福宝抬起头,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是不是我不乖,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可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沈雾心上。

“不是的!”沈雾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小福宝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汹涌而出,“不是不要你!乖乖,不是的!”

小福宝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在她怀里愣住了。

他能感觉到沈雾的身体在颤抖,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那哭声里充满了痛苦和委屈,让他小小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姨姨……你怎么了?”

小福宝伸出小手,轻轻拍着沈雾的背,奶声奶气地安慰道,“你别哭呀……是不是姨姨也想你的宝宝了?”

沈雾抱着他,哭得更凶了。

是啊,她在想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就在她怀里,可她却让他受了那么多苦,让他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乖乖……”

沈雾哽咽着,捧起他的小脸,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就是你的娘亲啊。”

小福宝彻底愣住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像是没听懂沈雾的话。

“姨姨……你说什么?”他怯怯地问,小手紧紧抓着沈雾的衣襟。

“我说,我就是你的娘亲。”

沈雾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娘亲没有不要你,是有坏人把你偷走了,娘亲知道后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好久……”

她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告诉了小福宝,小福宝呆呆地听着,小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惊讶,再到难以置信。

他摇着头,小手不停地摆着:“不……不是的……姨姨是姨姨,不是娘亲……”

他的小脑袋里一片混乱。

姨姨是那个对他很好很好的人,会给他买好吃的,会陪他玩,会在他害怕的时候抱着他。

娘亲是那个他从未见过,却一直在心里念叨的人。

他怎么也不能把这两个身份重合在一起。

“是真的,乖乖。”沈雾把他抱得更紧了,泪水滴落在他的头发上,“是娘亲太傻了,你就在娘亲身边,娘亲都没发现……娘亲好后悔……”

“娘……娘亲?”小福宝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带着颤抖,还有一丝不确定。

沈雾的心猛地一颤,泪水流得更凶了。

她用力点头,哽咽着应道:“哎……娘亲在。”

听到这声回应,小福宝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扑进沈雾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脖子,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思念和恐惧都哭出来。

“娘亲……你去哪里了……”

“我好想你……”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的哭声撕心裂肺,听得沈雾肝肠寸断。

她一遍遍地亲吻着他的头发,拍着他的背,哽咽着说:“娘亲在,娘亲再也不离开你了……是娘亲不好,让你受苦了……”

哭了许久,小福宝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是还在抽噎着,紧紧抱着沈雾不肯撒手。

沈雾擦干他的眼泪,也擦了擦自己的脸,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心疼得不得了。

“乖乖,以后娘亲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沈雾捧着他的小脸,认真地说,“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告诉娘亲,娘亲都给你弄来。”

小福宝吸了吸鼻子,看着沈雾,突然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娘亲,你不要哭了,乖乖不难过了。”

沈雾的心瞬间被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

她笑着点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好,娘亲不哭了。”

小福宝也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门牙,像只满足的小奶猫。

他依偎在沈雾怀里,抱着布老虎,听着沈雾温柔的心跳声,觉得无比安心。

原来,他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他有娘亲,他的娘亲一直在找他,他的娘亲还那么爱他。

“娘亲,”小福宝突然抬起头,“那以后,我可以一直跟娘亲在一起吗?”

“当然可以。”沈雾笑着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

自那日相认后,小福宝对沈雾的称呼从“姨姨”变成了“娘亲”。

这声“娘亲”喊得软糯,却像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沈雾心中所有的坚冰。

沈雾开始更加细致地照顾小福宝的起居。

每日天不亮就起身,亲自去小厨房看着为他准备早膳,要软糯易消化,还要兼顾营养。

上午陪着他在书房读书写字,小福宝年纪小,坐不住,她就耐心地陪着他一笔一划地写,时不时奖励他一块小点心。

午后若是天气好,就带他去院子里放风筝、踢毽子,看着他跑得满头大汗,笑得像个小太阳。

晚上则守在床边,给他讲睡前故事,直到他沉沉睡去,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小福宝也渐渐适应了“娘亲”的存在。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胆怯,会主动拉着沈雾的手撒娇,会把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塞给她,会在她处理公务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画画,时不时抬头看看她,然后又低下头,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

这日,沈雾正在处理奏折,小福宝坐在一旁的小桌前,用毛笔涂涂画画。

阳光透过支摘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可爱得紧。

“娘亲,你看我画的。”小福宝举着一张画纸跑过来,献宝似的递到沈雾面前。

沈雾放下朱笔,接过画纸。

画上是两个歪歪扭扭的人,一个高大些,一个矮小些,穿着小小的袄子,手里拿着一个布老虎,两人手牵着手,背景是一片开满了黑花的花田。

“画得真好。”沈雾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是娘亲,这是乖乖,对吗?”

小福宝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去花田玩呀?”

“等娘亲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就带你去,好不好?”沈雾把画纸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夹在奏折里,“到时候让画师给我们画一幅大大的画,挂在寝殿里。”

小福宝开心地拍手:“好!”

他又跑回小桌前,继续画画。

沈雾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

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心过了?如今,失而复得的珍宝就在身边,她终于找回了久违的平静。

傍晚,流心来禀报,说小厨房炖了小福宝喜欢的冰糖雪梨羹。

沈雾便放下公务,牵着小福宝的手去了小厨房。

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甜甜的香气。

小福宝吸了吸鼻子,拉着沈雾快步走进去:“好香呀!”

厨房的嬷嬷见他们进来,连忙行礼:“公主,小公子。”

“梨羹炖好了吗?”沈雾问道。

“回公主,刚炖好,正晾着呢。”嬷嬷笑着说,“小公子喜欢甜口,奴婢多放了些冰糖。”

沈雾点了点头,让嬷嬷盛了一碗,递到小福宝面前:“慢点喝,小心烫。”

小福宝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好喝!娘亲也喝。”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递到沈雾嘴边。

沈雾笑着张口喝下,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心里也甜甜的。

喝完梨羹,沈雾牵着小福宝回了寝殿。

小福宝玩了一天,有些累了,靠在沈雾怀里,听她讲着故事,慢慢闭上了眼睛。

夜深了,沈雾小心翼翼地将小福宝放在床上,掖好被角。

她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细细地看着他的小脸。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失而复得的宝贝,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乖乖,娘亲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让你永远开开心心的。”沈雾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轻声说道。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小福宝的脸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做了个甜甜的梦。

……

这日,沈雾带小福宝去逛集市。

街上热闹非凡,叫卖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小福宝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眼睛里满是兴奋。

“娘亲,你看那个!”小福宝拉着沈雾的手,指向一个卖糖画的摊位。

沈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老人正在用糖浆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有龙、有凤、有小兔子,栩栩如生。

“想要吗?”沈雾笑着问。

小福宝用力点头:“嗯!我想要一个老虎的!”

沈雾便带着他走到摊位前,让老人画了一个老虎的糖画。

小福宝接过糖画,开心地舔了起来,小脸上满是满足。

两人在街上慢慢走着,沈雾给小福宝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有风车、有面人、有糖葫芦……

小福宝的手里很快就被塞满了,像个小小的聚宝盆。

走到一个卖布偶的摊位前,小福宝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盯着一个布老虎看。

那个布老虎和沈雾给他的那个很像,只是做工更精致些。

沈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明白了。

她拿起那个布老虎,递给小福宝:“喜欢这个吗?娘亲买给你。”

小福宝摇了摇头,指着自己怀里的布老虎,小声说:“我喜欢这个,这是娘亲给我找回来的,而且是干净的。”

沈雾的心里一暖,摸了摸他的头:“好,那我们就喜欢这个。”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容府里,容笑火急火燎的找到容复。

“二哥二哥!大消息!”

容复:“你今日温书了吗?一天天不干正事,还想中举?”

容笑瞬间萎了,“二哥,你怎么这么没意思!我可是好心来告诉你,这消息全京城都没几个人知道。”

容复甩给她一本古籍,“温书去。”

“你真不听?可是事关长公主。”容笑边说边转身,刚迈出一步,便被叫住了。

“说完再走。”

容笑笑嘻嘻坐了回去,“你猜我方才上市集见到谁了?”

“长公主。”

“你猜谁和她一起出门的?”

容复面无表情的看着容笑,容笑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卖关子。

“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长公主抱着他,两个人可亲密了。我瞧着不对啊,就偷偷跟了一路,你猜那孩子叫长公主什么——娘亲!长公主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儿子!”

容复吐出一口浊气,闭上了眼睛。

他就不该相信这个不着调的,容复淡淡道:“那应该是她之前收养的儿子,大惊小怪。回去温书。”

“可我最近听说,长公主府出事了。”

容笑道:“好像就是跟孩子有关,沈珉已经很久没去国子监了,祭酒去问,结果公主说他以后都不去了,我总觉得这件事小不了。二哥,你别不当回事,长公主倾国倾城,京城多了去的小白脸想自荐枕席,长公主和他们多生几个,二哥你老了可怎么办,爹娘肯定不会管你的,到时你可别啃妹妹。”

容复现在只想打妹妹。

“出去。”

容笑撇了撇嘴,捞起桌上的古籍蹦蹦跳跳的走了。

容复在屋内静坐了片刻。

他不是不想去找沈雾,而是有些事没处理好,他总觉得现在去找沈雾,反而是对她的不尊重。

容复想了想,叫了影卫进来。

“去打听一下王府这几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公主她情况如何。”

“是。”

容复前脚派人打听,结果第二日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容复听后久久不能回神。

那个孩子……竟然才是沈雾的儿子。

容复起身在屋内翻找了一遍,装了一箱好东西交给了影卫。

“送去王府,便说是我给公主和世子的贺礼。”

晚上的时候,沈雾把容复送来的箱子搬到寝殿里,让小福宝从中挑选喜欢的出来。

容复的礼物都很有心,除了奇珍异宝,大部分是给小孩子的玩具,什么七巧板、九连环、鲁班锁,还有木马、蹴鞠球和陀螺,简直是个百宝库,小福宝拿一个出来就哇一声,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娃娃,看的沈雾嘴都笑酸了。

“娘亲,福福都喜欢怎么办?”小福宝贪心的抱了一堆,哪个都舍不得放下。

“今天太晚了,只能玩一个。”

“好叭。”小福宝拿起七巧板,“那就玩这个叭。”

沈雾陪着他拼,小福宝一边拼一边好奇的问沈雾:“娘亲,素素什么时候再来看福福?”

“你想他来,娘亲明天就让他来。”

小福宝扑到沈雾怀里,直起身子在她脸上吧唧留下一个奶香味的吻。

“娘亲最好咯。”

沈雾环着他,有些吃醋,“福福很喜欢素素?”

“稀饭。”小福宝顿了顿,“但是更喜欢娘亲。”

沈雾蹭了蹭他的鼻尖,笑容温柔。

小福宝这么喜欢容复,是不是说明冥冥之中,她和容复也是有缘的。

……

容复踏进王府时,沈雾正陪着小福宝在廊下摆弄鲁班锁。

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地上,碎成一片晃动的光斑,小福宝的笑声像檐角的铜铃,脆生生地撞进人心里。

“呦,容督主大驾光临,真是稀客。”

沈雾抬眼时,嘴角还挂着方才陪孩子玩闹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没抵到眼底,落在容复身上时已淡了三分。

容复的目光先落在小福宝身上。

孩子手里的鲁班锁拧成个复杂的结,小脸皱成一团,正急得鼻尖冒汗。

他走上前蹲下身,指尖轻巧地在木头上转了半圈,咔嗒一声,纠缠的锁扣便松了开来。

“哇!”

小福宝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的黑曜石,一把抓住容复的袖子,“素素你好厉害!娘亲说这个要想三天呢!”

容复指尖微顿,抬头时撞见沈雾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从袖中摸出个竹制的小风车,叶片上糊着七彩的绢纸,递到小福宝面前:“昨日见集市上有卖,想着你或许喜欢。”

小福宝欢呼着接过去,举着风车在廊下跑了两圈,绢纸叶片转得飞快,带起一阵细碎的风。

“娘亲你看!会转呢!”他跑回沈雾身边,献宝似的把风车往她眼前凑。

沈雾捏了捏他的脸蛋,语气带着点刻意的酸意:“是是是,容督主心思玲珑,买到你心坎上了,不像我,只会买些笨拙玩意儿。”

“娘亲买的福福也喜欢~”

容复没接话,只是看着小福宝把风车架在石桌上,蹲在旁边数叶片转了多少圈。

孩子的世界简单得很,一点新奇玩意儿就能让他满足许久,鼻尖沾了点灰尘也不在意,时不时抬头冲容复笑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方才看你在玩九连环?”容复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卡在第几环了?”

小福宝立刻搬来木盒,倒出连环递给容复。

容复接过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孩子温热的掌心,小福宝咯咯笑着缩了缩手,却把连环递得更稳了些。

“到第七环就过不去了。”

容复拿起连环,指尖翻飞间,金属环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方法不对。你看,要先把这环从柄上褪下来,再绕到这边……”他说得极慢,每一步都停下来等小福宝看明白,偶尔孩子急着伸手去碰,他也不恼,只是握住那只小胖手,引导着完成动作。

沈雾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手里捻着串蜜饯,却没往嘴里送。

她看着容复耐心的侧脸,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平日里冷硬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娘亲也来玩!”

小福宝学会了拆解的法子,兴冲冲地把连环往沈雾面前递。

沈雾刚伸出手,孩子又突然缩回手,跑到容复身边,踮着脚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容复听完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小福宝的头发。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沈雾挑眉。

小福宝捂着嘴笑,眼睛弯成月牙:“不告诉娘亲!这是我和素素的秘密!”

容复眼底的笑意还未散去,对上沈雾的目光时却微微一僵,随即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该让小公子歇息了。”

小福宝确实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往沈雾怀里靠。

沈雾抱着他往偏殿走,容复跟在后面,脚步放得极轻。

到了门口,小福宝忽然从沈雾怀里探出头,对容复挥了挥手:“素素要等我睡醒哦!我们还要玩七巧板!”

容复点头应下,看着沈雾抱着孩子走进内室,才转身回到外间的廊下。

他站在方才小福宝跑过的地方,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孩子掌心的温度,还有那竹制风车转动时带起的微风,竟让他有些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沈雾从偏殿出来,手里拿着本闲书,却没看,只是靠在廊柱上看着容复。

春日的风带着花香拂过,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她忽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

“容督主还能上街买风车,想必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

“已经好全了。”

“是吗?我以为你还卧病在床呢。”

廊下顿时安静下来,只剩风吹过花枝的簌簌声。

容复沉默须臾,“有些事,必须先解决。”

他低声道,声音比刚才沉了些,“解决了,才有资格站在这里。”

沈雾愣了愣,随即挑眉。

“什么事那么要紧。”她顿了顿,抬眼时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却多了几分认真,“既然要紧,就尽快解决了吧,我也没小气到连这点时日都等不起。”

容复看着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解释的话,却被她这轻飘飘的一句堵了回去。

她总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精准地看透他的心思,给足了台阶,又留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距离。

“只是好奇。”沈雾手指戳着下巴,“能让你觉得要紧的事,究竟有多重要。”

“等办好了,我一定会告诉你。”容复的语气很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沈雾挑了挑眉,没再追问。

她知道容复的性子,若是不愿说,就算磨破嘴皮也问不出什么。

更何况,她信他,从鹿角村那不顾一切的保护开始,这份信任就扎了根。

“行吧。”

她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我去陪小福宝午睡,大约半个时辰。你要是不忙,就坐着喝杯茶,要是还惦记着你那些‘要紧事’,走了也无妨。”

她说得洒脱,转身时脚步却慢了些。

容复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我等他醒。”

沈雾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走进了偏殿。

容复坐在廊下,看着桌上渐渐凉透的茶,心里却慢慢暖了起来。

他知道沈雾不是不计较,她不问,是信他能处理好,她等着,是信他不会食言。

这样的信任,比任何催促都让他觉得肩上有分量。

小福宝午睡醒来时,容复正在给他削木剑。

孩子揉着眼睛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素素,你没走呀?”

“答应教你玩七巧板,自然不走。”

容复把削好的木剑递给他,剑鞘上还刻着简单的花纹。

小福宝举着木剑在廊下转圈,沈雾倚在门口看,忽然觉得这样的午后长一点也没关系。

她走到容复身边,看着他手里的七巧板拼成一只展翅的鸟,忽然轻声道:“不管你要解决什么事,自己当心些。”

容复的手顿了顿,抬头时对上她的目光。

她的眼里没有担忧,只有一种平静的笃定,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好。”他应道,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夕阳西斜时,容复起身告辞。

小福宝抱着木剑送到门口,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袖子:“素素明天还来吗?”

“等我把事办完。”容复蹲下身,替他理了理衣领,“很快。”

沈雾站在门内,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转身牵起小福宝的手,“走,娘亲带你放风筝去。”

……

锦绣阁三楼雅间内,裴谨言正躺在一群花娘之中,醉醺醺的喝她们喂过来的酒。

她重获自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起初裴谨言还很谨慎,担心沈雾藏在暗处阴她,不过过了一阵子见还没动静,她便彻底放心,重新出来活动了。

在皇宫的日子将裴谨言憋坏了,沈括的那句话引起了她的恐慌,所以裴谨言出门后直奔花楼,这群青楼女子的拥护让她尝到了自己依旧是‘男子’身份的甜头。

看着这些女人围着她,跪在她膝下摇尾乞怜,裴谨言受到了极大的安慰,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绝不能恢复成女儿身,否则这些女人的现在就是她的未来。

一个花娘讨好的凑上前,想给裴谨言喂酒,裴谨言生的好看,伺候他又得了银子又能爽,这些花娘都暗中较劲想要做第一个,这人就是最大胆的,含了口酒便想喂给裴谨言。

谁知裴谨言一脚踹了过去。

“什么脏东西!凭你也配碰我!”

花娘嘴里的酒喷在了地上,摔出去的时候撞倒了花架,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谨言身旁的花娘们全都站了起来,不约而同的远离了她,满眼惊恐。

没想到这个人看起来斯文俊秀,却是个人面兽心的!

裴谨言喝多了,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卖身子的,还想碰我。都滚……滚……”

花娘们推搡着朝外走去,这时门打开了,季琪大步走了进来。

见一片狼藉,他拧眉问道:“怎么回事?”

“客人喝多了,动了手,砸倒了花架……”

季琪反应平静,“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花瓶的银子我结。”

“一帮没用的女人……我不是没用的……女人……”

季琪来到裴谨言身旁,她已经喝的满嘴胡话了,季琪把她抱到雅间内床上,叫人拿了碗醒酒汤,给她灌了进去。

裴谨言这一觉睡到傍晚,天都已经黑了,也是花楼最热闹的时候。

她被吵闹声吵醒,揉着脑袋坐了起来,“这是哪儿啊……”

“你可算醒了。”

季琪打着哈欠,从软榻起身走了过去,“喊我来喝酒,我没来你自己倒是喝个烂醉,害我陪了你一天。”

裴谨言听到季琪的话,宿醉的头痛让她皱紧了眉头,抬手按了按额角,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让你受累了,实在对不住。”

她缓了缓神,想起自己确实让人去叫过季琪,只是后来酒意上头,竟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季琪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呷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问:“说吧,到底什么事非得急着喊我来?总不至于就是单纯想拉着我陪你喝花酒。”

裴谨言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季琪探究的目光。

“其实……是铺子的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窘迫,“最近这阵子,生意差得厉害,别说赚钱了,能保本就不错了。我左思右想也没弄明白,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

季琪似乎早有预料,脸上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叹了口气:“你这铺子开在京城,却连京城的规矩都没摸透,能撑到现在已经算不错了。”

“规矩?什么规矩?”

“因为你没加入商会。”季琪放下茶杯,语气沉了沉,“京城不比别处,但凡开铺子的,哪个不得给商会几分面子?说是商会,其实就是一群商人抱团,手里握着不少门道,谁要是不听话,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混不下去。”

裴谨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商会?我倒是听过,可从没觉得它有这么大能耐。他们凭什么管别人加不加入?”

“凭他们手里有朝廷的关系。”

季琪:“商会的大老板是皇商,跟宫里的人都能说上话,底下的人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他们定下规矩,凡是在京城开铺子的,必须加入商会,每月按时缴会费。你不缴,就是不给他们面子,不给皇商面子,不就是不给朝廷面子吗?那些熟客哪敢跟你扯上关系,万一被安个‘对抗朝廷’的罪名,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裴谨言听得心头一沉:“那会费……很高吗?”

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若是会费合理,那些小铺子恐怕也不会宁愿被打压也不加入。

季琪伸出三根手指:“每月这个数。”

“三百两?”裴谨言倒吸一口凉气,她那铺子一个月拼死拼活也就能赚个两百多两,这要是缴了会费,不仅一分钱落不到,还得倒贴。

“这哪里是会费,分明是抢钱!”

“所以啊,不是不想加,是加不起。”季琪叹了口气,“我当初开那间书画铺,也是咬着牙缴了半年的会费,才勉强站稳脚跟。你这铺子刚开没多久,根基不稳,确实很难承受。”

裴谨言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银子,她倒是有,可这个窝囊费她怎么想都觉得憋屈,不想掏。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抬头看向季琪,“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铺子就这么黄了吧?”

季琪看着她焦急的样子,沉吟了片刻:“办法也不是没有,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你快说!”裴谨言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

季琪却没立刻说,而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似乎在斟酌措辞:“商会里的那些老板,虽说个个家财万贯,但心里都有个疙瘩。”

“他们是商人,在旁人眼里终究是下九流,就算赚再多钱,也得不到真正的尊重。所以他们都盼着家里能出个读书人,能科举入仕,光宗耀祖。”

裴谨言:“这跟我的铺子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季琪放下茶杯,看着裴谨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们想把女儿嫁给读书人,即便你已经被罢了官,但好歹,裴家还在,那些商人也会给面子。你要是能娶了商会里哪个大老板的女儿,别说会费了,他们还得倒贴你银子,你的铺子也能跟着沾光,生意肯定好得不得了。到时候你就等着躺着赚钱,步步高升吧。”

裴谨言神情微妙,骗婚她已经不是第一回,也算熟稔,可一时半会儿的去哪儿找合适的?

要培养感情,还得把人哄的服帖,婚后不会闹着圆房,可这种女人哪那么容易找,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个前驸马的名头,若是真答应了,洞房花烛夜那天,岂不是立刻就露馅了。

“这不行。”她连连摇头,“我这前驸马的身份,只怕惹来不少非议,还是换一个吧。”

季琪摊了摊手,“我反正就能想出这么一个。实在不行你还是把银子交了,反正你还有那么多。”

裴谨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季琪走后,雅间里只剩下裴谨言一个人。

她坐在床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铺子冷清的景象,一会儿是季琪说的联姻建议,一会儿又想到成婚后寄人篱下,又要装孙子,只觉得头更痛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敲门声:“公子,您醒了吗?楼下有位客人说要见您。”

裴谨言皱了皱眉,花楼里有人找她?

“是谁?”

“他说他姓王,是商会的人。”

裴谨言的心猛地一跳,商会的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让他上来。”

很快,一个穿着锦缎长袍、肚子圆圆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一进门就拱手道:“裴公子,久仰大名啊。在下王坤,是商会的管事。”

裴谨言冷淡地看着他:“王管事找我有事?”

王坤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听说裴公子的铺子最近生意不太好?”

裴谨言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王坤笑了笑:“其实啊,这都是小事。只要裴公子肯加入我们商会,保证你的铺子不出三天,生意就能好起来。到时候别说赚钱了,就是想扩大规模,我们商会也能帮你牵线搭桥。”

“会费太高,我加不起。”裴谨言直截了当地说。

“哎呀,裴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王坤摆了摆手,“像裴公子这样有才华的人,我们商会肯定是要特殊照顾的。只要你肯加入,第一年的会费我们可以给你打个五折,怎么样?”

就算打五折,每月也得一百五十两。

“多谢王管事好意,只是我实在没这个能力。”

王坤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裴公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商会能给你面子,那是看得起你。你要是不识抬举,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们想怎么样?”

裴谨言冷笑声说:“难不成还能强抢不成?”

“强抢倒不至于。”王坤冷笑一声,“但要是让你的铺子在京城彻底消失,对我们来说还是很容易的。裴公子,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是加入我们商会,安安稳稳地赚钱,还是跟我们对着干,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说完,王坤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谨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这些人简直太嚣张了!

离开锦绣阁时,夜色已浓得化不开。

裴谨言没坐马车,借着醉意踉跄着走在石板路上。

晚风卷着脂粉气从巷子里飘出来,她却觉得胸口发闷。路过一家馄饨摊时,听见两个食客在闲聊。

“听说了吗?高老板家的千金,最近正寻人家呢。”

“哪个高老板?哦,是那个带怀孕的外室回家,气死发妻的高老板?”

“可不是嘛,听说想把女儿嫁给远房表侄,那小子前阵子还在赌坊被人打断过腿呢。”

“真是畜生啊,亲姑娘就这么糟蹋?”

“高夫人留下一大笔家产,高小姐嫁给谁,钱就是谁的,换谁不动心啊!”

裴谨言的脚步猛地顿住。

高老板?千金?嫁妆?

这几个词像钩子似的勾住了她的耳朵。

她转身走到馄饨摊前,往桌上拍了两文钱:“老板,来碗馄饨。”

等馄饨的功夫,她故意搭话:“方才听二位说高老板家的事,倒是稀奇。那千金就甘愿被父亲摆布?”

其中一个络腮胡汉子嗤笑一声:“甘愿?听说那姑娘性子烈得很,前几日还把媒人赶出门了。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她爹铁了心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另一个瘦子压低声音:“我听说啊,高姑娘是想找个靠谱的读书人,只要能助她脱离她那个伥鬼父亲,就把家产一半奉上。真是,其实我也想去试试,奈何高老板可不好惹,没点背景的谁敢去啊!”

裴谨言端着馄饨碗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这高芹,不正是她要找的人吗?

若真娶了她,婚后她无依无靠,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那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第二天一早,裴谨言换上一身体面的锦袍,揣着几两碎银子就往高府附近的茶馆去了。

她知道这种大家小姐,总会找些由头出来透气,而茶馆正是打听消息的好去处。

果然,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邻桌几个婆子在闲聊。

“高姑娘昨儿又去相国寺了,说是给她娘上香,我看啊,是想趁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难喽,之前来的那些全都被高老板吓回去了,没看高老板根本就不怕她寻觅,这京城除非当官家的公子,否则谁敢娶高小姐。这高小姐后半辈子算是完了,谁不知道那家连聘礼都下了,那可是个五毒俱全的主,哎。”

“高姑娘手里握着她娘的地契呢,只要婚事定了,就能名正言顺地接管那些产业。高老板急着把她嫁出去,不就是惦记着那些东西嘛。”

裴谨言抿了口茶,心里越发有底了。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和高芹搭上话的机会。

机会来得比想象中快。

三日后,她在相国寺门口“偶遇”了高芹。彼时高芹正被几个丫鬟簇拥着往外走,一身素色衣裙,脸上蒙着层薄纱,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透着几分警惕。

裴谨言深吸一口气,故意往她身边撞了一下,手里的书册散落一地。

“抱歉抱歉。”她连忙弯腰去捡,眼角的余光瞥见高芹停下了脚步。

“无妨。”高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裴谨言捡起书册,抬头时正好对上高芹的目光,他故意露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在下裴谨言,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高芹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着得体,举止斯文,不像是歹人,便微微颔首:“公子客气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姑娘请留步。”裴谨言急忙开口,“在下瞧姑娘似有心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芹身边的丫鬟立刻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家小姐无礼!”

裴谨言不急不躁地拱了拱手:“在下只是不忍见姑娘愁眉不展,或许能为姑娘分忧一二。”

高芹的脚步顿住了,她转过身,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探究:“公子可知我是谁?就敢说这种话?”

“略知一二。”裴谨言微微一笑,“高姑娘的难处,京城里不少人都看在眼里。”

高芹的脸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公子说笑了,我没什么难处。”

“是吗?”裴谨言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那姑娘可知,令尊已经收了那远房表侄的聘礼,只等过几日便要上门了?”

高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震惊:“你说什么?”

“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回去问问。”裴谨言看着她,语气诚恳,“在下知道姑娘想保住夫人留下的产业,也知道姑娘想找个可靠的人托付终身。或许,我便是那个人。”

高芹的身子微微颤抖,她死死地盯着裴谨言,像是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咬着唇问:“你想怎么帮我?”

“很简单。”裴谨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娶你。”

高芹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丫鬟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你、你这人简直胡说八道!”

裴谨言却直视着高芹的眼睛:“姑娘别急着拒绝。你或许不知道我是谁,我乃裴国公府世子裴谨言,曾是长公主的驸马。”

高芹愣住了,“驸马?”

“我与公主闹了些龃龉,所以便分开了。不过我再怎么说也曾经是驸马,你父亲断断不敢拿我如何。”

高芹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看着裴谨言,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可看到的只有一片认真。

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姑娘也没有其他选择了。”裴谨言笑着说:“不过我至少不会像其他那些男人一样,既觊觎小姐的美色,又觊觎小姐的家产。婚后小姐若不能接受,我不会靠近小姐半分。”

高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裴谨言的提议像一根救命稻草,让她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可她又不敢轻易相信,毕竟人心隔肚皮。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还是这样说道。

“可以。”裴谨言点点头,“但姑娘要尽快,我怕夜长梦多。”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高芹,“这是我的信物,姑娘若是想通了,就派人拿着它到城南的‘锦绣绸缎庄’找我。”

高芹接过玉佩,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玉面,心里五味杂陈。

她看着裴谨言转身离开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对是错。

回到府邸,高芹把自己关在房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玉佩。

丫鬟在一旁劝道:“小姐,奴婢觉得这裴谨言自荐枕席有些古怪,您还是再考虑考虑。”

高芹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古怪?可除了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父亲的态度越来越强硬,那远房表侄更是天天派人来骚扰,她已经快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高老板来了,高芹连忙把玉佩藏好,起身迎了上去。

“芹儿,想好了吗?王公子那边已经催了好几次了。”高老板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问道,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

“爹,我不嫁。”高芹咬着牙说道。

“你说什么?”高老板的脸色沉了下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任性!”

“那王公子是什么德行,爹难道不知道吗?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他!”高芹的情绪激动起来。

“你!”高老板气得浑身发抖,“我告诉你,这门亲事定了!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就把你娘留下的那些东西全部充公!”

高芹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父亲做得出来。她看着高老板愤怒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等高老板走后,高芹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丫鬟在一旁心疼地劝着,却也无计可施。

哭了许久,高芹慢慢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紧紧攥在手里:“去,备车,我们去城南的锦绣绸缎庄。”

丫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小姐,您真的要……”

“嗯。”高芹点点头,“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锦绣绸缎庄门口。

高芹让丫鬟拿着玉佩进去通报,自己则坐在马车里,心里七上八下的。

没过多久,裴谨言就跟着丫鬟走了出来。

他掀开车帘,看到高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姑娘想通了?”

高芹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但我有几个条件。”

“你说。”裴谨言示意她继续。

“第一,婚后我们分房而居,互不干涉私生活。”

“第二,我娘留下的家产,我只能给你一半,其余的我要自己留着。”

“第三,等我彻底稳住局面,你要答应和我和离。”

裴谨言当玩笑似的听完,毫不犹豫地答应:“没问题,我都答应你。”

至于婚后怎样,那便不是她能说的算的了。

高芹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心里反而有些不安。

但事到如今,她也没有退路了。

……

王府

沈雾正和小福宝在书房里练字,流心快步跑了进来,“公主!”

沈雾看了她一眼,俯身笑着对小福宝说:“乖乖,娘亲去办些事,你等娘亲一会儿好不好?”

“好~娘亲去叭~”

沈雾同流心来到偏殿,“说吧,怎么了?”

“奴婢派人盯着裴谨言,发现她前两日竟然和京城高老板家的女儿高芹定了亲!她骗了公主还不够,竟想再骗,简直可恶至极!”

“无缘无故的,她娶妻做什么。”沈雾比流心冷静的多,“你去打听打听,把他的目的告诉高小姐。”

“奴婢猜,也许是为了她那个铺子。她那个铺子前些日子还挣钱,最近被京城里的商会打压,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对!一定是这样,高小姐的母亲刚刚去世,他父亲逼她嫁给一个恶人,高小姐对外放话,若谁能娶她,就奉上一半家产。裴谨言是为了那一半的家产去的!”

沈雾冷笑,“为了亡妻的家产逼女儿嫁人,这高老板真是畜生。高家做的什么生意?”

“似乎是水产。”

“叫霁风去办。多大的事,无需高小姐急着把自己嫁出去。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找个看似老实的,成婚后也说不准立刻变脸。”

“公主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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