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小情人

东方红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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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孩子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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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灯塔厚重的铁门,江边夜晚特有的清冽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塔内略显滞闷的气息。灯塔本身巨大的光束,如同沉默而警惕的巨人,有规律地扫过近岸的江面和灯塔基座周围一小片区域,在黑暗中切割出短暂的光明通道。然而,仅仅几步开外,那光线便迅速衰减、消散,被浓稠的、未被照亮的黑暗所吞噬。灯塔脚下,是一片未经修整的滩涂和半人高的芦苇丛,在夜风中发出连绵不绝的、细碎而空洞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窃窃私语。白日里或许偶有游人,此刻却杳无人迹,只有远处江堤公路上偶尔掠过的车灯,如同流星般短暂划过天际,更反衬出此地的寂静与荒僻。

吴波下意识地伸出手,牵住了邰莉莉微凉的手指。她立刻顺从地握紧,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两人沿着来时那条被灯塔余光勉强照亮的碎石小径,朝着远处堤岸上隐约可见的、更有人气的灯光方向走去。脚下的碎石在寂静中发出的声响似乎被放大了许多倍。芦苇丛就在小径右侧,在灯塔光束扫过的间隙,黑暗中的苇杆像无数沉默矗立的、模糊的鬼影。

就在这时,前方几步远、灯塔光束刚刚扫过留下的一片短暂浓黑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轮廓猛地动了一下!

那影子像是直接从墨汁般的芦苇丛里分离出来的,佝偻着,动作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突兀和僵硬。

邰莉莉的心脏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抽气,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吴波也猛地停住,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下意识地将邰莉莉往自己身后挡了挡。他眯起眼,试图穿透那片浓稠的黑暗看清那是什么。是野狗?还是某个喝醉的、或者只是躲在暗处找刺激的年轻人?他强迫自己镇定,喉咙有些发干,用尽量平稳但提高了音量的声音朝着那团黑影的方向喊道:“谁在那儿?干什么呢?”

没有回答。只有风穿过芦苇丛空洞的呜咽。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里,那团黑影动了!不是走向他们,而是像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释放,以一种骇人的、不顾一切的爆发力,朝着他们——更准确地说,是朝着被吴波挡在身后的邰莉莉——猛扑过来!

太快了!快得超出了神经反射的极限!

黑影的目标异常明确,带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汗臭和劣质烟草的腥风。一只骨节粗大、布满污垢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钳,以惊人的力量,瞬间死死勒住了邰莉莉的脖颈!巨大的冲力让她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拖得向后踉跄,撞在身后吴波的身上。与此同时,另一只手里握着的东西,在灯塔光束再次扫过的瞬间,爆发出刺眼、冰冷、令人血液冻结的金属反光!

一把刀!刃口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残忍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那冰冷的、带着铁腥味的刀锋,毫无阻碍地、精准地贴上了邰莉莉左侧颈动脉的位置!皮肤感受到金属那毫无生命的、致命的凉意,瞬间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呃——!”邰莉莉所有的声音都被那只勒紧喉咙的手死死扼杀,只剩下喉咙深处一丝绝望的、被挤压出来的气音。极度的惊恐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四肢百骸瞬间麻痹,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发黑,只有那刀刃的寒光在视网膜上灼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吴波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紧绷。

“钱!拿出来!”一个嘶哑、粗粝,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紧贴着邰莉莉的耳后响起,带着一种亡命之徒特有的凶狠和神经质的急促,“快!敢喊,老子立刻给她放血!要钱不要命!快点!”那勒住脖子的手臂如同铁箍,又收紧了几分,邰莉莉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肺部火烧火燎。

吴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眼前是莉莉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侧脸,那紧贴着她白皙脖颈的刀锋,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他强迫自己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沉入肺腑,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暴怒火和撕碎对方的冲动。他学过太极拳,懂得以柔克刚,懂得寻找那电光火石间的“机势”。此刻,绝不能硬拼!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让那亡命之徒失控!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歹徒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眼睛。他缓缓地、极其明显地举起了双手,掌心向前,示意自己毫无威胁。动作缓慢到极点,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清晰可见。

“别…别激动!兄弟!”吴波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示弱的颤抖,“我们给!你要钱,我们给!千万别伤人!”他的眼神在邰莉莉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传递着无声的安抚,随即又牢牢钉在歹徒脸上,“你看,我们前后都没人,喊也没用,对不对?我们配合,只求你别伤害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保持着双手上举的姿势,动作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顺从和恐惧感,开始用一只手摸索自己裤子后袋的钱包。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引起歹徒一丝一毫的误判。

“我拿…我这就拿…”吴波的声音带着卑微的恳求。他摸索着掏出那个深棕色的皮质钱包,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直接将它扔在脚前几步远的地面上。钱包落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闷响。“我的…都在这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歹徒的脸,捕捉着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还有她!快!让她掏!”歹徒的刀锋在邰莉莉脖子上危险地压了压,嘶吼着,眼神像饿狼般扫过地上的钱包,又急切地转向邰莉莉。显然,这点钱远不能满足他的贪婪。

吴波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不敢露出丝毫异样。他看向邰莉莉,声音放得极其轻柔,带着一种抚慰的魔力:“莉莉,别怕…听他的…把你的…也拿出来…给他…快…”他的眼神紧紧锁住她惊恐涣散的瞳孔,试图将自己的镇定传递过去。

邰莉莉的思维几乎被恐惧冻结,身体筛糠般抖着,牙齿咯咯作响。在吴波眼神的引导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崩溃。她抖得厉害的手,艰难地、摸索着伸向自己连衣裙侧面一个隐藏的小口袋。摸索了好几下,才颤巍巍地掏出一个粉色的、小巧的钱夹。她甚至不敢看歹徒,只是凭着本能,用尽全力将它扔了出去。钱夹落在离吴波钱包不远的地方。

“好…好…都在这了…”吴波的声音更加卑微,甚至带上了一丝讨好,他依旧高举着双手,身体微微佝偻着,像一只被彻底吓破胆的鹌鹑,“兄弟…你看…钱都给你了…你能不能…把她放了?我们保证…什么也不说…就当…就当没这回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缓慢地、像是不堪重负般,膝盖微微弯曲,身体重心放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彻底放弃抵抗、引颈就戮的姿态,朝着歹徒的方向,极其微小地挪动了半步。这一步,带着示弱到极点的屈从感,却悄然拉近了双方的距离,缩短了那决定生死的最后几米。

歹徒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完全被地上那两个钱包攫住了!那里面装着他此刻最渴望的东西——逃生的路费,或者一夜的放纵。贪婪的光芒彻底压过了仅存的警惕。勒住邰莉莉脖子的手臂下意识地松了半分力道,持刀的手也微微垂低了些许,刀尖不再死死抵着那跳动的血管。他的身体重心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几步之遥的“猎物”上。

就是此刻!

吴波眼中那刻意伪装的恐惧和卑微,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磐石般的冷静和鹰隼般的锐利!他放低的、如同被压垮的身形,在这一刹那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那不是直线的猛冲,而是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整个身体以一种奇特的、流畅而迅猛的螺旋劲力,骤然弹射而出!

他左脚猛地蹬地,碎石在脚下爆开!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却不是直扑歹徒持刀的手臂,而是精准地、闪电般切入对方因前倾而暴露出的中门空档——那勒住邰莉莉的手臂内侧与身体之间的微小缝隙!

“呃?!”歹徒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已经撞进了他的怀里!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感到勒住人质的手臂内侧被一个坚硬如铁的手肘狠狠撞击,一阵剧痛伴随着整条手臂的酸麻瞬间传来!那勒紧的力量瞬间瓦解!

同时,吴波的右手如同毒蛇吐信,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准确地叼住了歹徒持刀的手腕!不是硬碰硬的抓握,而是太极拳“听劲”的精髓——五指如钩,瞬间感知到对方手腕肌肉骨骼的走向,指腹精准地扣向其腕关节内侧的筋络穴位(如神门穴、大陵穴),一股刁钻狠辣的挫劲猛然爆发!

“啊——!”歹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腕如同被烧红的铁钳夹住,又似被通了高压电,剧痛伴随着难以忍受的酸麻瞬间从手腕直冲大脑!五指完全不受控制地痉挛张开!

“当啷!”那把致命的尖刀,脱手而出,重重地砸在旁边的碎石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惊心的悲鸣。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邰莉莉只觉得脖子上一松,那令人窒息的钳制消失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撞来,将她狠狠地、踉跄着推向几米之外!她完全失去了平衡,尖叫着摔倒在冰冷的碎石地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她惊恐地回头,模糊的泪眼只看到两个瞬间扭打在一起、如同暴烈旋风的黑影!

歹徒在剧痛和武器脱手的惊恐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性!他狂吼着,不顾被制住的右手腕,挥起左拳,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向吴波的太阳穴!这是困兽犹斗的致命一击!

吴波的感知如同水银泻地,覆盖着对方身体的每一丝异动。在那记重拳刚刚起势、力量尚未完全爆发的瞬间,他的身体已如柔水般顺势后撤半步,同时抓住对方手腕的右手并未松开,反而如同灵蛇缠绕,借对方前冲的力道猛地向自己右后方一捋一带!这一捋,用的是太极拳“引进落空”的巧劲,将歹徒整个身体的重心彻底带偏!

歹徒那记凶狠的左勾拳,顿时打在了空处!巨大的惯性加上吴波巧妙的牵引,让他整个身体完全失控,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不可抑制地向前猛扑出去!下盘彻底虚浮!

吴波等的就是这一刻!重心后移的身体如同蓄满力的弓,在对方前扑、门户大开的瞬间,左脚如同铁桩般牢牢钉地,拧腰转胯,全身的力量如同江河奔涌,瞬间传递至右腿!一记迅猛绝伦、势大力沉的侧踹,如同攻城巨锤,精准无比地轰在歹徒的左侧腰肋!

“嘭!”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肉体撞击声!

“呃啊——!”歹徒的惨嚎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鸡。那一脚蕴含的穿透性力量,让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和内脏瞬间移位!剧痛剥夺了他所有的力量,身体像一个被踢飞的破布口袋,横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三四米外的芦苇丛边缘,蜷缩成一团,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抽搐,再也爬不起来。

整个过程,从暴起发难到歹徒倒地失去反抗能力,不过短短数秒!快得如同雷霆霹雳,却又精准得如同精密机器的运转。太极拳的缠丝劲、听劲、化劲、发劲,在生死一瞬被吴波发挥得淋漓尽致。

死寂。

只有歹徒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混合着风吹芦苇空洞的呜咽。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吴波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力量消耗巨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迅速平复下来。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地上蜷缩的歹徒,确认对方确实失去了反抗能力。然后,他才猛地转向邰莉莉摔倒的方向。

“莉莉!”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后的沙哑,大步冲了过去。

邰莉莉蜷缩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刚才被推倒时膝盖和手肘擦破了皮,渗出血丝,火辣辣地疼。但这些皮肉之痛,远不及精神上遭受的灭顶之灾。冰冷的刀锋紧贴脖颈的触感、那铁钳般勒住喉咙的窒息、被当作货物般拖拽的绝望……所有恐怖的画面和感觉如同海啸般反复冲击着她的意识堤坝。

当吴波带着一身尘土和汗水的热气冲到她面前,焦急地蹲下查看时,她体内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嘣”地一声彻底断裂了。

“呜……”一声压抑到扭曲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紧接着,那呜咽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爆发成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她浑身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筛糠般剧烈地、无法控制地痉挛着。眼泪决堤而出,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冲刷出狼狈的痕迹。她根本坐不起来,只能蜷缩着,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肩膀,指甲深陷进手臂的皮肉里,仿佛这样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冰冷恐惧。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只剩下破碎的抽噎和牙齿疯狂撞击的咯咯声。

吴波的心被那哭声狠狠揪住。他伸出手,想触碰她,又怕自己的动作会加剧她的恐惧。他迅速脱下自己的薄外套,动作轻柔地披在她剧烈颤抖的肩上,试图隔绝地上的寒意和刚才那噩梦般的触感。

“没事了,莉莉!没事了!别怕!看着我,看着我!”他蹲在她面前,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试图穿透她崩溃的屏障,“歹徒倒了!刀掉了!他动不了了!你安全了!看着我!”

他的话语像是一块块投入惊涛的巨石。邰莉莉涣散、充满惊惧的瞳孔,在泪水的浸泡中艰难地对焦,终于落在他同样沾染了尘土却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脸庞上。那脸上有关切,有焦急,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坚定。这目光像是一根救命的绳索,让她在恐惧的洪流中,终于抓住了一点依靠。

她的哭声渐渐从失控的嚎啕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身体虽然还在抖,但那种筛糠般的剧烈痉挛似乎稍微缓和了一点点。她下意识地、微弱地点了点头,眼神死死地锁在吴波脸上,仿佛那是唯一的光源。

“好,好,就这样,看着我。”吴波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鼓励,“你做得很好,莉莉,非常勇敢。”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避开她擦伤的手肘,极其轻柔地扶住她的肩膀,帮助她慢慢地、支撑着坐起来。她的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全靠他的支撑。

确认她暂时能坐稳,吴波立刻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向芦苇丛边还在痛苦呻吟的歹徒。他快步走过去,眼神冰冷。歹徒蜷缩着,左手捂着被踹中的肋骨处,脸上涕泪横流,满是痛苦和恐惧,再无半分凶悍。

吴波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干脆利落。他一把揪住歹徒的后衣领,像拖一条死狗般将他从芦苇丛里粗暴地拽到相对空旷的碎石地上。歹徒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吴波充耳不闻,单膝压住他的后背,将他的双臂粗暴地反拧到身后。目光扫过四周,没有现成的绳索。他迅速扯下歹徒肮脏的鞋带,又撕下其t恤下摆,拧成结实的布条。用鞋带死死捆住歹徒的两个大拇指,再用撕下的布条将其双腕在背后牢牢地捆扎在一起,打了死结。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容反抗的力量,确保对方绝无可能挣脱。

做完这一切,吴波才直起身,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戾气都排出去。他走回邰莉莉身边,再次蹲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好了,他捆结实了,跑不了。我们得去最近的派出所,把他送进去。你能站起来吗?来,慢一点,我扶你。”

他伸出手臂,环住邰莉莉的肩膀,给她一个稳固的支撑点。邰莉莉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双腿发软,但在他的支撑和鼓励下,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终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站稳,她就像抓住救命浮木般,双手死死攥住了吴波腰侧的衣服,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仿佛一松手就会再次坠入无底深渊。

吴波一手稳稳地扶着她,另一只手如同铁钳,牢牢抓住地上歹徒反捆双手的布条,将他粗暴地提了起来。歹徒踉跄着,发出痛苦的呻吟。

“走!”吴波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他一手搀扶着惊魂未定、步履蹒跚的邰莉莉,一手如同押解重犯般牢牢控制着踉跄哀嚎的歹徒,三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组合,朝着江堤上那片象征着秩序与安全的、明亮的灯火方向——那里隐约可见一个挂着警徽的小小岗亭轮廓——艰难地挪动。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歹徒的呻吟和求饶声在寂静的江边显得格外刺耳。邰莉莉的身体紧紧贴着吴波,每一次轻微的夜风吹过,都能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和更深的偎依。她低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苍白的唇。吴波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透过衣物传递来的、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冰冷。他支撑着她的手臂,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这段通往堤岸的路,在恐惧和痛苦中显得格外漫长。

堤岸上那盏明亮的警务室灯光,终于在视野中清晰起来。小小的蓝白色岗亭,在黑夜中如同一个坚定而温暖的信标。看到这灯光,邰莉莉紧绷的身体似乎又松懈了一丝,但攥着吴波衣服的手却更紧了。

吴波加快了脚步。离警务室还有十几米,岗亭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员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探身出来查看。当他看清这怪异的三人组合——一个男人搀扶着虚弱颤抖的女子,手里还像拖麻袋一样拖着一个被反绑双手、不断哀嚎的男人——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怎么回事?!”年轻警员脸色一肃,手迅速按在了腰间的警械上,快步迎了上来,声音带着职业性的警惕和威严。

“抢劫!”吴波言简意赅,声音因之前的打斗和此刻的紧绷而略显沙哑,却异常清晰有力,“就在下面江边灯塔那里!他用刀劫持我女朋友!”他用下巴点了点被自己牢牢控制住的歹徒。

警员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邰莉莉惨白惊惶的脸、她脖颈上尚未完全消退的勒痕红印、以及她膝盖手肘擦破的伤口,最后落在被反绑、一脸痛苦狼狈的歹徒身上,眼神瞬间变得凝重。“快!进来!”他立刻侧身让开通道,同时对着岗亭内喊道:“老张!有情况!抢劫挟持人质!人抓到了!”

小小的警务室顿时忙碌起来。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驱散了外面的黑暗,却也让邰莉莉感到一阵眩晕和无所适从。另一位年纪稍长的警官(老张)迅速从里间出来,同样一脸严肃。吴波将歹徒粗暴地推进门内,交给迎上来的警员控制。歹徒被按坐在角落一张冰冷的铁椅子上,手腕上的束缚并未解开,反而被老张用更专业的警用约束带加固了一遍。

“两位,先坐下,别紧张,慢慢说。”老张的声音沉稳,带着安抚的意味,指了指靠墙的两张塑料椅子。他看了一眼邰莉莉的状态,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姑娘,先喝口水,压压惊。”

邰莉莉被吴波扶着坐下,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双手捧着那杯温水,指尖冰凉,杯壁的温热传递过来,却丝毫暖不了她内心的冰冷。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嘴唇抿得死死的,仿佛一开口,那压抑的恐惧又会喷涌而出。

吴波坐在她身边,一只手始终轻轻搭在她的后背上,给予无声的支撑。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清晰、条理分明地叙述整个事件的经过:从灯塔下来遭遇黑影,到对方如何突然袭击、持刀劫持邰莉莉,自己如何示弱交出财物,如何在歹徒分神夺刀的瞬间反击、将其制服,以及制服后如何捆绑歹徒、带人前来报案。他略去了自己使用太极拳的细节,只说是学过一些防身术,抓住了机会。他的叙述冷静客观,时间、地点、关键动作都描述得相当清晰,眼神坦荡地迎视着两位警官审视的目光。

“姑娘,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老张听完吴波的叙述,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发抖的邰莉莉,语气温和了许多。

邰莉莉猛地一颤,仿佛被这问话惊醒。她抬起泪痕狼藉的脸,眼神依旧带着惊惶的余悸,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断断续续:“他…他勒我脖子…好痛…喘…喘不上气…刀…刀就…就在这儿…”她用没端杯子的那只手,颤抖地指了指自己左侧脖颈,那里还残留着几道明显的红痕。“还…还推我…摔…摔倒了…”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擦破的膝盖。

老张仔细看了看她脖颈和膝盖的伤,点点头:“嗯,别怕,待会儿详细记录。先休息一下。”他转向吴波:“小伙子,好样的!反应快,也够冷静!你们俩的财物呢?歹徒抢走的?”

“都在现场地上,我们没敢动,怕破坏现场。”吴波指了指江边的方向,“我的钱包,深棕色皮质的,还有我女朋友的粉色小钱夹。”

“好!”老张赞赏地点点头,立刻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指挥中心,指挥中心,这里是滨江灯塔警务室!请求现场支援!灯塔下方滩涂发生持刀抢劫挟持人质案,嫌疑人已被见义勇为群众当场制服并扭送警务室!现场遗留被抢财物,需保护勘查!受害人两名,其中一名女性受轻微伤,需检查记录!收到请回复!”

对讲机里很快传来清晰的回应。老张放下对讲机,对吴波和邰莉莉说:“支援马上就到,现场会封锁勘查。稍后需要给你们两位做正式的询问笔录,详细记录案情。姑娘的伤也需要拍照固定证据。别担心,在这里很安全。”

接下来的时间,在这小小的、灯光通明的警务室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支援的警车闪着红蓝警灯呼啸而至。几名刑侦和技术人员迅速赶往灯塔下的现场进行勘查、拍照、提取物证(钱包、钱夹、那把掉落的刀)。警务室内,老张和另一位女警开始分别给吴波和邰莉莉做详细笔录。询问过程细致而漫长,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确认。

邰莉莉的状态极其糟糕。每一次回忆、每一次复述歹徒如何勒住她、刀如何贴上皮肤,都像是在重新经历一遍那噩梦。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有时甚至因情绪崩溃而无法继续,需要女警耐心地安抚和等待。吴波则相对稳定,叙述清晰,只在涉及如何保护邰莉莉、如何反击歹徒的关键点时,语气会不自觉地加重,眼神下意识地看向旁边蜷缩在椅子上、脸色惨白的邰莉莉。

当被要求描述制服歹徒的具体过程时,吴波选择了最简略的方式:“他拿到钱,注意力都在钱上,勒住我女朋友的手松了点,刀也垂低了。我看准机会扑过去,撞开了他,打掉了他手里的刀,然后把他按倒捆了起来。”他刻意隐去了所有关于武术技巧的细节,只强调是抓住了对方分神的瞬间和一股勇气。做笔录的警官点了点头,没有深究,在“制服过程”一栏里写下了“趁其不备,奋勇扑救,成功夺刀并制服”。

歹徒被单独铐在角落的铁椅子上,由一名警员严密看守。他低着头,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面对警方的讯问,起初还想狡辩几句,但在现场勘查结果(刀、钱包、钱夹上的指纹、邰莉莉的伤痕)和吴波清晰指证面前,很快就颓然放弃了抵抗,对抢劫挟持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断断续续地交代,自己是外地流窜来的,赌债缠身,看到灯塔附近僻静,又只有一男一女,才临时起意铤而走险。当被问到如何被制服的,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只含糊地说:“那小子…太快了…像鬼一样…我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语气中充满了后怕。

当所有的笔录签字按完手印,现场勘查的初步报告也反馈回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老张合上厚厚的笔录本,神色郑重地对吴波和邰莉莉说:“好了,两位,今晚的主要程序都完成了。非常感谢你们的配合!特别是这位小伙子(他看向吴波),你的见义勇为行为非常关键,也极其勇敢!后续可能还会需要你们配合补充一些材料,我们会再通知你们。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回去好好休息,特别是这位姑娘,吓得不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邰莉莉依旧惨白、惊魂未定的脸上,语气更加温和:“姑娘,回去喝点热的,好好睡一觉。别多想,事情过去了,坏人已经被抓了,安全了。”他又看向吴波,“小伙子,照顾好你女朋友。”

吴波点点头,沉声道:“谢谢警官,我们会的。”

走出警务室明亮得有些晃眼的大门,重新踏入江堤的夜色。远处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江风带着水汽拂面而来。这风,这景,几个小时前还承载着浪漫与甜蜜,此刻却裹挟着劫后余生的复杂况味。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室内的光线和人声。堤岸上依旧空旷,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一阵夜风毫无预兆地吹来,带着江水的湿气,掠过邰莉莉裸露在外的脖颈。

“啊!”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猛地一颤,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僵直,下意识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仿佛那冰冷的刀锋又一次贴了上来!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瞳孔放大,急促地喘息着,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茫然四顾,仿佛那浓稠的黑暗里随时会再次扑出致命的威胁。

“莉莉!是我!吴波!没事了!只有风!”吴波立刻察觉她的异样,迅速上前一步,双手稳稳地扶住她剧烈颤抖的双肩,声音低沉而有力,像定海神针般穿透她混乱的恐惧,“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没有别人!只有我们!安全了!”

他的目光坚定而温暖,牢牢地锁住她涣散惊恐的视线。那目光像是有某种魔力,一点点驱散她眼中弥漫的黑色迷雾。邰莉莉急促的喘息慢慢平复了一些,捂着脖子的手缓缓放下,但身体依旧僵硬冰冷,微微颤抖着。

“我…我…”她想说什么,嘴唇哆嗦着,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依旧盘踞不散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感觉脚下发软,天旋地转。

就在这时,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矜持、羞涩和理智。她需要抓住什么,抓住那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还安全的真实存在!她几乎是扑过去的,用尽了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一头扎进了吴波的怀里!双臂死死地、如同藤蔓缠绕大树般,环抱住了他的腰身,将整个脸庞深深地、用力地埋进他坚实而温热的胸膛!

那胸膛并不特别宽阔,却在此刻如同最坚固的堡垒。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那声音穿透了她耳中依旧残留的歹徒嘶吼和刀锋的嗡鸣,像是最原始、最令人心安的生命鼓点。她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和坚实,仿佛这是无边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和锚点。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但不再是因为纯粹的恐惧,而是混杂着一种找到庇护后的巨大委屈和后怕。滚烫的泪水再次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吴波的身体在她扑入怀中的瞬间微微僵了一下,随即被汹涌的心疼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淹没。他毫不犹豫地、同样用力地回抱住了她,双臂收拢,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守护性的圆环,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完全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和颤抖,感受到她压抑的哭泣带动着肩膀的耸动。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洗发水清香、却沾着汗水和泪水的发顶。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热,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节奏,开始在她纤薄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极其轻柔地拍抚着。那动作稳定而充满耐心,如同安抚一个受尽惊吓的婴孩。

“好了…好了…不怕了…莉莉不怕了…”他的声音低哑地在她发顶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温柔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试图荡开恐惧的涟漪,“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在呢…我一直都在…你看,坏人抓走了…警察都处理好了…我们安全了…别怕…有我在…”

他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承诺和重复的安慰。手掌的温热和轻柔的拍抚,透过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的后背,再渗透进冰冷的四肢百骸。那沉稳的心跳声就在耳边,如同最可靠的背景音。怀抱的紧密和力量,像一个隔绝了所有风雨和危险的港湾。

邰莉莉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持续不断的、温柔的拍抚和低语中,如同被暖流浸润的坚冰,开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软化、松动。那灭顶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恐惧,虽然依旧盘踞在心底,但似乎被这温暖的壁垒暂时阻隔在外了。她依旧在流泪,但不再是那种崩溃的嚎啕,而是变成了无声的、绵长的宣泄,身体剧烈的颤抖也渐渐平复成一种细微的、间歇性的抽噎。

她在他怀里更深地埋了埋脸,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藏匿进这份令人贪恋的安全感中。环抱着他腰身的手臂,没有一丝一毫放松的迹象,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在这个陌生城市空旷的江堤上,在刚刚经历了生死劫难的惊魂之后,这个沾满尘土和泪水的拥抱,成了此刻唯一真实和重要的世界。

吴波感受到了她细微的变化,环抱的手臂也微微收紧了些,下巴更轻柔地蹭了蹭她的发顶。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维持着那稳定而温柔的拍抚节奏,像哄慰着惊魂甫定的雏鸟。时间在无声的拥抱和江风的呜咽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抽噎声终于渐渐微弱下去,直至消失。邰莉莉紧绷的身体也彻底松弛下来,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只剩下呼吸间偶尔一丝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抽气。她依旧埋着脸,不肯抬头,仿佛一旦离开这个怀抱,那冰冷的恐惧又会卷土重来。

吴波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唇几乎贴着她的鬓角,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询问:“好点了吗?我们…回酒店?”

邰莉莉在他怀里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环抱着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吴波了然。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手依旧稳稳地环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向下,轻轻托住她的手臂,给予支撑的力道。“好,我们慢慢走。靠着我,没事。”他低声说,带着她,开始沿着堤岸,朝着他们下榻酒店的方向,极其缓慢地移动。

她的脚步虚浮无力,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小心。夜风吹过,再次撩起她白底绿花的裙摆,那柔软的布料在路灯的光晕下划过温柔的弧线。几缕散落的长发也被风拂起,轻轻扫过吴波的下颌,带着淡淡的馨香和一丝泪水的咸涩。

这一次,当风拂过脖颈,邰莉莉的身体只是下意识地微微一缩,往吴波的怀里更深地贴了贴,却再也没有惊跳起来。那风里似乎还残留着冰冷的铁腥味,但更多的,是被他身上温暖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所覆盖。劫后余生的恐惧如同退潮的海水,依旧在心底留下湿冷的印痕,但此刻,拥抱着她的臂弯,拍抚着她的手掌,以及耳边那沉稳的心跳,共同构筑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港湾。

江堤漫长,灯影昏黄。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在空旷的夜色里,缓慢而坚定地前行,将那片曾笼罩着刀锋寒意的黑暗,连同灯塔下惊悚的回忆,一点点地抛在了身后。前方的灯火,是人间烟火,是疲惫灵魂可以暂时停泊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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