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从未对南昭说过如此重的话，态度也从未如此凶过。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已经收不回来。
他怔怔看着南昭泪眼迷蒙的乌黑美眸，只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他怎么可以凶昭昭？
宠小丫头这么多年，裴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的情绪会如此激烈。
他伸手想要抚摸南昭炸毛的头顶，声音立即温和下来哄她：
“对不起昭昭，我刚才不该凶你，小叔叔向你道歉......”
裴宴的手还未触碰到小姑娘，南昭就先一步伸手打落他的手，气势更凶朝他做手势，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凶我，我要离家出走！我就要去沪市！以后再也不让你见到我！】
裴宴眸光颤动，想也不想的将小姑娘的手紧紧握住，严肃制止。
“不可以！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必须待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答应你爸爸要照顾你......”
南昭拼命挣扎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裴宴担心自己伤害到她，连忙放开禁锢住她的手，紧接着见小姑娘眉目紧蹙道：
【你不要总是用爸爸为借口搪塞过去，爸爸只是让你照顾我到成年，我现在已经满十八岁了，我已经是可以继承遗产的年纪，
爸爸妈妈给我留下的钱足够我生活，小叔叔不需要担心我，我一个人也可以在沪市过得很好。】
她表达这些内容的时候，眼底晶莹的泪珠险些憋不住掉下来。
两人都知道彼此说的都是气话。
裴宴更知道，小丫头离不开他，她需要他。
养了小丫头这么久，她是什么脾气裴宴再清楚不过。
小姑娘表面上看着冷清淡漠，可实际性子比任何人都倔。
只要她决定的事，几乎没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自知道小姑娘偷偷修改志愿起，他就明白自己和南昭之间必定会产生口角。
小丫头一心想要逃离他，可他说什么也不允许对方离开。
只要双方有一方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们之间的矛盾就永远不会消失。
裴宴所有的恼怒与后怕都在南昭一颗颗掉下的眼泪中消失殆尽。
他养的小孩，他又怎么忍心看到对方掉眼泪。
裴宴伸出手指擦拭掉南昭颊边的眼泪，终是放软语气，向南昭妥协。
“好，既然你非去沪市不可，那我就和你一起去。”
南昭猛地抬眼，满是不可置信与小叔叔对视，心脏发颤询问：
【你要是去了沪市，那公司怎么办？】
裴宴面上依旧温柔如初，不见半分勉强与不情愿。
“没关系，只要是为了昭昭，哪怕辛苦一点也无所谓。”
裴宴手下大部分产业都在京市。
裴家权势滔天，沪市这种一线城市又怎么可能没有裴家的产业。
只不过京市这边毕竟是总公司，裴宴身为掌权人，自然待在总公司会更好。
但为了南昭，他愿意将所有重心都发展到沪市那边。
南昭坚持要离开京市，就是为了远离裴宴。
可现在小叔叔一心要陪在她身边，为了她甚至可以将大部分产业搬迁至沪市......
哪怕南昭脾气再倔，主意再大，翅膀再硬，到最后也只能落在裴宴掌心。
南昭对上小叔叔分外坚持的眼神，心中很清楚，只要是小叔叔决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更改。
况且，小叔叔做决定是因为她，不可能改变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两百。
两人眼神对视，谁也不肯认输。
良久，南昭敛起长睫，终是低头妥协。
【好，我可以留在京市。】她慢吞吞做着手语。
裴宴却不见半分后退，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句道：
“昭昭，别想着骗我，哪怕你之后偷偷修改了志愿，我一样会跟你去沪市。”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她一个人。
南昭眼睫轻颤，强迫自己迎上小叔叔死死盯着她的视线，硬着头皮继续打手语：
【我说了会留在京市就不会骗小叔叔，但是，我上大学以后会住在寝室，等学校放假我才会回来看小叔叔。】
南昭打手语的动作还未停下，就被裴宴沉声拒绝。
“不行！大学宿舍很小，你哪能住在那里！清北离家并不远，我会让司机接送你上下学，
如果你觉得上学路程太远，清北附近我也有房子，我们可以搬到那边去住。”
庄园虽在郊区，但离清北也只有一小时的路程。
再不济，他在清北附近也有房子，他完全可以和小姑娘一起搬到那边去住。
裴宴从未想过让小姑娘一个人住在大学宿舍。
南昭早知道小叔叔必定不会同意。
待裴宴反驳后，她才不急不缓道：
【既然小叔叔不许我住宿舍，那我要一个人住学校附近的房子里。】
裴宴脸色极其难看，心脏也好像被人拿着刀凌迟。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痛到难以自持。
说来说去，小姑娘就是不许自己陪着她。
可他的小孩还生着病，一句话也说不出，万一她独自在学校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
他早就听说在学生之间校园霸凌的事件层出不穷。
昭昭口不能言，就算被欺负了连呼救声也发不出。
让她独自住在外面，他怎么能放心？
但小丫头为他已经做了妥协。
她承诺会留在京市，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却不允许他再接近半分。
兴许青春期的小女孩总是多变的。
之前裴宴去上青少年教育课的时候，专家曾说不能过分约束青春期的孩子，否则会引起孩子的逆反心。
就是说，裴宴越是约束南昭，小姑娘很可能越发想远离他。
短暂的几秒钟，裴宴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想法。
沉默半晌后，他轻轻点头，陡然软下态度。
“好，既然你想一个人住，那就依你。”
即便是亲耳听到小叔叔答应，南昭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和小叔叔住在一起的这几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南昭将裴宴对她几近病态的掌控欲，都归结于小叔叔对她太在意，对她这个侄女太喜欢。
以小叔叔对她严厉的看管程度，南昭还以为他会毫不犹豫拒绝，亦或者两人会产生极大的口角。
别看南昭现在说不出话，她倔起来裴宴是真的说不过她。
之前两人不是没有吵架的时候。
南昭一生气，小手比划的比谁都快。
裴宴担心自己还嘴会把小姑娘惹生气，每次都憋着不敢还嘴。
等小姑娘说得差不多，他才轻声细语解释，以求获得小姑娘原谅。
裴宴甚至不敢想，要是哪一天小姑娘能说话了，他这个小叔叔的地位怕是得更低吧。
.
这场争执，以双方各退一步作为结束。
承诺自己会留在京市后，南昭再未提过要去沪市。
眼看着暑假过了大半，录取通知书都送来了，裴宴答应的房子还未让南昭去看过。
自从南昭的病情逐渐趋于稳定，裴宴去公司的时候她没再跟的那么频繁。
小尾巴突然消失，裴宴一时不太习惯，每次出门前都会眼巴巴看南昭好久，直到确认对方真的不跟，他才气压沉沉赶往公司。
小尾巴已经有半个月没陪他一起去公司了。
这天，裴宴和南昭一起吃过早餐，小姑娘脸上肉眼可见还没睡醒。
即便现在是暑假可以睡懒觉，裴宴却不允许南昭错过早饭。
也可能高中三年，南昭每天都起得很早，生物钟早就养成，因此每天早上都能准时起来吃早餐。
只不过醒是醒了，还能接着睡就是了。
她坐在椅子上，美眸满是困顿，脑袋一点一点，可爱的小模样惹得裴宴没忍住捏了捏她脸颊的软肉。
突然被捏脸，南昭不满地去推裴宴胸口，满目都是对他的谴责。
【小叔叔坏。】
南昭蹙起眉，不满控诉。
她这副耍小脾气的任性模样，落在裴宴眼中却可爱的不行。
小丫头还会向他撒娇耍横，看来前段时间的争吵并没有让两人之间产生隔阂。
裴宴在心底狠狠松了口气。
再抬眼，他对着生气的小姑娘半哄半骗：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公司？你就在休息室睡觉，什么时候睡饱了什么时候再起床，好不好？”
南昭有些半信半疑。
毕竟她家小叔叔对她身体健康方面管的十分严格。
南昭属于白天睡多了晚上就怎么也睡不着的那种人。
而且她一到晚上经常会失眠，白天就更不能睡得太多。
裴宴担心她经常熬夜对身体不好，自从暑假以后，白天总会哄着她不让她睡得太多。
南昭现在的确很困。
前段时间她强迫自己不再跟着小叔叔上班，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裴宴还不知道，并不是南昭不再需要他，而是南昭在刻意控制和他的相处时间。
南昭都听说了，外面那群人喊她是小叔叔的小尾巴，也有人说她是小叔叔的拖累。
她觉得那些人说的都是对的。
她的确是个拖累。
没人知道，在刻意和小叔叔保持距离的这些天里，南昭忍得究竟有多辛苦。
小叔叔不在家，她就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明明她都没有跟着小叔叔一起去公司，可小叔叔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所以说，她存不存在对小叔叔来说其实是无所谓的吗？
难过了很多天的南昭，此时听到裴宴的主动邀请，面上一点也没表现出开心。
她很害怕小叔叔得知她的隐秘心思后会觉得恶心。
所以她宁愿远离，也不想被小叔叔讨厌。
南昭的心思裴宴丝毫不清楚。
他语气小心翼翼询问小姑娘的意思。
过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小姑娘长睫颤动，终于轻轻点头，做了个“好”的手语。
裴宴眸色沉沉，盯着南昭头顶的视线意味不明。
若是此时南昭抬头，便会对上他病态痴迷的视线。
裴宴将所有不可见人的心思全都藏好，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又变成了那个可以被南昭依赖的“小叔叔”。
两人上车后，南昭坐在裴宴身边昏昏欲睡。
她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直接撞在车门框上。
裴宴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小姑娘把自己撞疼。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分寸不分寸的，长臂一伸就将小姑娘的脑袋护住，微微用力，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鼻尖萦绕着裴宴身上熟悉的木质香味，南昭全身心都得到放松，连日以来不得不远离小叔叔的委屈在这一刻也都尽数消失。
她的确很困很困。
但这点睡意并不能麻醉她乖巧待在裴宴身边。
没有挣脱小叔叔的引导，是因为她想放纵自己再和小叔叔亲近一次。
就一次。
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在裴宴看不到的角度，南昭眼角溢出些许泪意，但又被她很快憋了回去。
不能被小叔叔看到眼泪，南昭心想。
车子很快抵达大楼地库。
这栋京市最高的建筑连地皮都是裴宴名下的资产。
他稳稳抱起熟睡的小姑娘，从地库坐电梯直达二十三楼。
这一层只有裴宴才能进来。
他抱着南昭一路走到休息室，将其轻轻放在床上，动作娴熟的为她脱去外套和鞋子，贴心为她盖好被子。
临走前，他终是在小姑娘额间留下轻柔的吻。
他想，他还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小姑娘投入别人的怀抱。
前些天，小姑娘吵着要搬出去独自住。
那些话落在裴宴耳边，便是南昭长大了，要谈恋爱了，并且很快就会带野男人来见他，说她要和那个野男人结婚。
光是想想，裴宴都嫉妒到快要发疯。
他对小姑娘的爱，已经不再是亲人之间。
裴宴不得不逼迫自己承认，他对南昭，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是绝对不能掺杂第三个人的占有。
想清楚这一切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小姑娘交给别的野男人。
既然小姑娘总有一天会爱上别人，那个人又为什么不能是他？
他和小姑娘并没有血缘关系。
当初答应好友会照顾南昭，也是因为南昭的父亲对他曾有救命之恩。
三年的照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无法自拔的爱上昭昭。
越是了解她，越是对她上心，就越是不能放她离开。
他太了解昭昭的性子。
知道昭昭吃软不吃硬，他就假意答应昭昭允许她一个人住。
现在录取通知书已经送到，昭昭以后只能待在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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