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塔内。
库雅的小胳膊肘撑在木桌上，绒布在玻璃杯壁上打着圈，阳光透过哨塔的箭窗斜照进来，在杯口映出细碎的光斑。
她噘着嘴数着杯壁上的水痕，忽然被瓦拉泼来的清水惊得一缩手——水珠在杯壁上连成细线往下淌，像给杯子镶了道银边。
白虎霜影在外面扒着门板发出呼噜声，卷起一阵细小的灰尘，光线透过门板的缝隙打进来，灰尘在光里跳舞。
“保持专注，好好把杯子和试管擦干净。”
库雅撅起嘴巴不满道：“我明明看着干净了啊，为什么还要擦呢？”
瓦拉笑了笑，再次拿起水壶里的水倒在玻璃杯上。
“水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这样的杯子才叫干净，记住了。”
库雅看着手中的杯子抿了抿嘴，“好吧。”
她继续擦拭着杯子，又回头看向瓦拉：“瓦拉先生，你不用去帮忙嘛？今天外面危险的很。”
霜影的虎爪又在刨着门，想要进这个临时的实验室。
瓦拉叹了口气，将门打开。
“那是我们大人的事，你不用管。今天先到这儿吧，下课。”
库雅笑道：“嘿嘿，我先把杯子擦拭干净。”
她用脚踢了踢白虎霜影，示意对方别扒拉她的裤脚。
一阵微风吹了进来，库雅顿觉阵阵凉快。
瓦拉却捂着嘴不停咳嗽，库雅立马把门关上，小家伙看到了他手里被染红的白帕子。
“瓦拉你怎么又开始咳血了啊，你不是好了吗？”
库雅并不知道瓦拉的时间不多了，瓦拉摸着小家伙的头。
“刚才叫我老师，现在怎么又叫我名字了。”
小姑娘抿着嘴：“嘻嘻，我关心你嘛。不过你没事就好。”
瓦拉收回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嗯，这次擦得不错。”
库雅立刻忘了刚才的事，举着杯子跑到霜影面前，把杯口凑到白虎鼻子前：
“你看你看，能看见你的胡子！”
霜影伸出舌头舔了舔杯壁，被她笑着推开：“哎哟，你干嘛，我刚擦干净的！”
窗外的风又起，吹得哨塔的木窗吱呀作响。
他望着库雅认真研究杯子倒影的侧脸，想起了小时候跟妈妈学习魔法的日子，妈妈永远是那么耐心，脸上总挂着慈爱的笑容。
那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值得怀念的时候了。
“杀！”
“强盗来了！”
“快跑，往城里跑，别留在工地！”
一阵厮杀声叫喊声打断了瓦拉的回忆，他的脸拉得老长。
“库雅，和霜影就在这儿，那儿也别去，我出去帮忙。”
重步兵的编制一共50人，今早和蜥蜴人作战时，阵亡1人，那个倒霉蛋被箭矢从面甲的孔洞射入，一命呜呼。
会议室内。
杰克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悬挂着一幅晨曦领的地图。
会议室后，49名全副武装的重步兵严阵以待，这些大老爷们儿安静的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只是等待着命令。
保罗嘴唇发干，将圆盾背在身后，死死握住手里的长枪。
他能感受到地面的震颤，那是强盗们冲击工人们导致的，他回头看了眼约瑟夫，只见对方双目紧闭，嘴唇翕动，似乎外界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一刻钟前。
瑞德与手下道：“艾伦喜欢冒险，威尔、杰克等人却是谨慎，眼下这番举动，倒是让我看不透了。”
那手下直言：“大人，对面多半是使诈，内里肯定防守空虚。从昨天到现在，全都高度戒备还经历了战斗，现在正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
瑞德点点头，正欲下令出击，可手扬在空中，又停顿了下来。
“这会不会是对方故意的。”
瑞德举棋不定，拿起单筒望远镜反复查看那队重甲士兵。
在望远镜的视野里，重步兵的行军队列稀稀拉拉，几个士兵似乎受不了炎热的天气，居然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其余重步兵围拢成一团，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不到一会儿功夫，杰克骑马出城，呵斥了那几名倒地的士兵，顺便将重步兵全部带走了。
居民区。
威尔看向迈克，“都安排好了吗？”
迈克道：“首席，按照您的吩咐，我都安排好。人在蜂房外，只是他们没上过战场，真的能有作用吗？”
威尔缓缓道：“会的，人都想要活着。”
瑞德算算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
他收回望远镜，暗自窃喜，原来对方早已是外强中干。
巡逻的那些重步兵只不过充点门面而已，想到今日能踏平晨曦镇，就会转正成为骑士，瑞德不由得开始轻哼起来。
轻哼完毕，他将望远镜交给副手，返回地洞，让手下给自己穿好盔甲。
……
“杀！杀光他们！”
他们的藏身之地原来就在河对岸的森林里。
不过那里已经几乎没有一棵像样的树了，全都是孤零零的树桩，他们却是从几个树桩下钻了出来。
“杰克团长，强盗从河对岸杀过来了。人数约七八百，大多数身穿黄黑色皮甲，少数着黑色重甲！”
杰克给比巴卜和伊戈尔亲自倒水，“辛苦你们了，原来是灯下黑，怪不得发现不了踪迹。”
“你们先休息，正面战场，我和首席已经安排好了，此战必胜，一个小时后，你们继续升空，去东南方监视蘑菇人。”
身着黄黑色皮甲的强盗们，很快杀光了河对岸挖土的农夫，这里的农夫人很少，他们还因为争抢人头发生了争执。
瑞德上前用鞭子狠狠教训了他们：“别管这些农夫，杀入城去，先完成任务，威尔、杰克等人死活不论。”
山下的麦田里，伪装成农夫的士兵们，纷纷抱着头躲进田里或逃往远处。
他们脚下就是武器，只等强盗攻入城内，亦或者等对方攻击过来。
强盗们举着几个人头，拥挤着过了石桥。
麦子还有几天便可收割，清风吹拂，一层层金色的麦浪翻涌而过。
强盗们如同黑色的害虫，在这片麦浪中，翻飞起伏，他们过了土豆田，上了岸，从石墙工地的缺口处，人挤人涌入，使得那里变得杂乱不堪。
工地里，石材，木材等材料堆放的到处都是，临时的帐篷里，空无一人。
那些老弱病残的工人拥挤着往城门里去，摔倒的人爬不起来，拥挤上前的人也跟着摔倒，在这个狭窄的区域，出现了踩踏事故。
“快点走！”
“别挤，别挤！”
“强盗快追上了！快点往里面走！”
大门迟迟合不上，民兵们放弃了这里，向着居民区的民房逃跑。
强盗们没有维持秩序，他们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落地，转瞬之间便杀红了眼。
“杀！哈哈哈哈！”
“烧光，杀光，抢光！”
瑞德用一具尸体的衣服下摆擦干长刀，神情亢奋。
“终于能完成任务了！”
会议室内。
杰克拿起腰间的大剑，横立胸前，听到会议室外，大门那里传来的哀嚎声，摇了摇头：
那百来人，本就是计划中的诱饵，为什么自己觉得有点残忍呢？
不再去想，杰克将大剑缓缓抬起，那剑显现出他的半张脸：唏嘘的胡茬，黑色的眼袋，褐色的皮肤。
强盗们追击着逃散的民兵，在晨曦镇这个预设的陷阱里越陷越深。
血水染红了地面，瑞德和强盗们争先恐后涌入各处民房。
几名强盗踹开了会议室的门，却只看那魁梧的背影。
铠甲的鳞片沾着陈旧的暗红的血渍，杰克像头蓄势待发的雄狮。
最前头的强盗举刀劈来，却见寒光陡起——大剑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那强盗的脖颈便如断木般坠地，滚烫的血柱喷溅在墙上，洇出狰狞的红。
“妈的，点子扎手，并肩子上！”剩下的强盗刚要合围，杰克提着大剑如蛟龙出海，剑风卷起地上的血珠，在空气中织成猩红的网。
眨眼间，四具尸体便捂着咽喉抽搐，喉管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随即，晨曦重步兵团出动了，旗手约瑟夫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晨曦镇埋伏各处的士兵们开始了围歼战！
保罗和其他重步兵嘶吼着，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冲向了敌人，他们见人就杀，只认盔甲（衣服）不认人。
山下。
瑞德带领的重甲强盗已经进入了大门。
“杀！”
麦田里。
第二队百夫长托尼把帽子往地上一摔，几个麦穗从他汗湿的卷发里簌簌掉落。
“杀死这些碧琪养的！”
第三队百夫长皮特的斧头早已饥渴难耐，铁甲碰撞声中，第二队与第三队的士兵如两道洪流，从麦浪里猛然冲出。
钢刀劈在强盗的重甲上，火星飞迸。
托尼一刀劈开个强盗的肩甲，看着对方捂着露出白骨的伤口哀嚎，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法克鱿！”
居民区。
一处民房的木门被火药轰出个焦黑的大洞时，那重甲匪徒还保持着踹门的姿势。
铅弹穿透铁甲的瞬间，他低头望着胸前碗口大的窟窿，眼里的凶光慢慢凝固，随即像座倒塌的泥像般轰然砸地，场子流了一地。
“他妈的，有火枪！”强盗们的惊呼还没落地，巷口又传来几声枪响，冲在最前的三个匪徒应声倒地，血在石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斯壮带领的矮人们隐蔽在各处民房，他们身边由阿巴贡带领的亲卫队保护。
蜂房外。
威尔把标枪往地上一顿，震得脚下的泥土簌簌落下。
几十个猎户们的弓箭稀稀拉拉地掠过半空，有的钉在强盗的皮甲上，有的射在民房的木板上。
“别慌！重新拉弓，我数三二一，跟我一起！”
威尔夺过一个猎户的弓，拉满如月，一箭穿透两个强盗的喉咙。
“剿灭这些强盗后！你们统统编入晨曦龙骑兵！你们不再是普通的猎户！”
“三！二！一——放箭！”
这次的箭雨较为齐整，对密集的强盗们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杂货铺。
地窖里，托马斯眼神阴冷的可怕。
他看着强盗们把啤酒桶踹翻，琥珀色的酒液在地上漫流，看着他们撕扯腌肉的油纸，油腻的手指在钱箱里乱掏。
号角声终于穿透木板传来时，他猛地抽出钢刀，刀身在黑暗中闪了一下冷光。
“上！”十几个士兵如狸猫般窜出地窖，强盗们嘴里还叼着肉，便被抹了脖子，温热的血喷在挂着的香肠上，红白相间，触目惊心。
托马斯一刀劈开个正灌酒的强盗，木杯摔在地上，酒液混着血，在他的靴底积成小小的池。
约瑟夫的号声还在回荡，晨曦领的各个角落都燃起了抵抗的火。
血水在居民区的青石板上漫成蜿蜒的河，踩上去发出“咕叽”的黏腻声响。
詹姆斯的皮靴碾过断肢，他扭断迎面而来的敌人，带领第四队的士兵徐徐向前。
和刀疤带领的第一队、矮人火枪兵、亲卫队，将四百多名敌人团团包围，狭窄的街道即将成为修罗场。
木墙，大门处。
这里成为了厮杀最激烈的地方。
第二队，第三队，重甲步兵团，三支队伍在那里和剩下的强盗们激战。
皮特用长枪拄在地上，托尼的铠甲沾满脑浆，两人相视一笑，露出的牙齿都带着血丝。
“杰克团长说了，今天没有俘虏！”
珍妮和瓦拉站在一处民房上，两人纵观全局，打出一道道绿色的法术，那法术化作一缕缕光芒，飞进晨曦军团的士兵体内。
瑞德的身边围满了重甲匪徒。
“兄弟们，不要慌，跟我一起冲出去！”
杰克弃了盾牌，摘下头盔，“重步兵集结！向我靠拢！”
“成攻击队列！”
二十多个重步兵放弃了眼前的敌人，聚在杰克身旁，组成了箭头模样。
约瑟夫站在最前方，保罗站在队伍中间，最外围全是勇猛之辈。
重甲对重甲，指挥对指挥。
杰克大剑往下一劈砍，‘箭头’便射向了瑞德那边。
这些重步兵一直以面甲示人，只露出三个孔洞，此时二十多人的集体冲锋，竟让瑞德产生了恐怖谷效应，让他心头一颤。
“不要慌，我们这里还有三四百人，穿着重甲的，也向我靠拢，冲！碾碎他们！”
“哐——！”
两拨重甲撞在一起的瞬间，仿佛两座移动的山峦轰然对撞。
杰克的“箭头”最前端，约瑟夫的战刀劈在匪徒的盔甲上，火星如瀑布般炸开，战刀断裂，盾面应声凹陷。
二十具铁甲组成的楔形阵像烧红的铁锥扎进黄油，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甲胄碎裂的脆响与骨骼断裂的闷哼。
瑞德的钢刀带着风声劈向杰克，却被对方横剑架住。
两把兵器相交的刹那，两人虎口均已开裂，瑞德头盔下的脸因用力而涨红：
“晨曦领的杂碎！敢坏老子的好事！”
杰克的大剑突然翻转，剑脊重重磕在对方腰侧：“狗娘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是谁。”
箭头左翼，保罗的圆盾被匪徒的狼牙棒砸得嗡嗡作响，他咬着牙将长矛从对方铁甲缝隙里捅进去，矛尖带着血沫抽出来时，那匪徒还在挥棒乱打，直到保罗的战友补上一刀，才像拆散的木偶般瘫倒。
最外围的重步兵们用肩甲猛撞、用剑柄砸击，将试图合围的匪徒硬生生挤开，铁甲摩擦声里混着粗重的喘息，每个人的甲胄缝隙都在淌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稳住阵型！别让他们冲散！”
瑞德嘶吼着砍翻一个试图绕后的晨曦士兵，却见杰克的箭头已撕开三道口子。
约瑟夫像头疯牛般在匪徒阵中横冲直撞，战刀卷了刃就用旗杆捅，旗杆断了就用肩膀撞，他背后的晨曦战旗虽被血污浸透，却始终高高扬起。
没经过阴干构成的木墙，在双方杀的难舍难分之际，轰然倒塌。
而居民区的战斗，也已经结束，当看到教堂那里出现穿着红色皮甲的晨曦军团士兵时，瑞德心凉了大截。
匪徒们连忙从木墙倒塌的缺口处逃跑。
然后，托尼和皮特哪能如他们所愿，双方的无甲人员又在缺口处展开厮杀。
重甲的战场上。
结束了居民区战斗的刀疤，詹姆斯等军官，连忙率领队伍朝这里杀来。
“左翼！顶上去！”
杰克的大剑斜劈，削飞一个匪徒的头盔，露出对方惊恐的脸。
重步兵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推进，铁甲与铁甲的碰撞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地上的血水混着泥土，在铁靴下碾成暗红的泥浆。
保罗突然发现侧面有个匪徒举着短斧偷袭杰克，他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后背挡了一下，斧刃砍在甲胄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杰克反手一剑结果了那匪徒，余光瞥见保罗嘴角溢出血沫，却仍咬着牙举盾向前。
此时箭头已凿穿瑞德的阵型，二十个重步兵背靠背结成小阵，将溃散的匪徒分割成数块。
瑞德的兵器越来越慢，他看着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铁甲上的血顺着甲片纹路往下滴。
“撤！”当约瑟夫的断旗刺穿最后一个匪徒的喉咙时，瑞德终于撑不住了。
他捡起斧头，虚晃一斧逼退杰克，转身就往东边逃跑，剩下的匪徒见状如蒙大赦，丢盔弃甲地跟着逃窜。
杰克拄着大剑喘气，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滴在染血的地面上，与血水融在一起。
“今天没有俘虏！杀光他们！”
瑞德被第一队队副休斯追上，休斯粗鲁的抓起瑞德的头，像杀猪一样，拿着短剑对着瑞德的喉咙乱捅，血液喷的老高，后者吓了一大跳。
“妈的！”顺利的割下了瑞德的头颅，休斯骂道。
残余的土匪们被泰格率领的两队驿站士兵堵住了去路，见瑞德已死，强盗们纷纷抱头跪地投降。
休斯和泰格跑回山上向杰克请功。
杰克只是抬头：“我说过，没有俘虏，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威尔眉头紧皱，待休斯和泰格离开后，他道：“杰克团长，那些强盗已经投降了，把他们用来当作苦力也好啊。”
杰克摇摇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晨曦领如果需要一个恶人，那么由我来做，杀俘不详这种事，我是不信的。”
威尔摇摇头，叹了叹：“萨瓦娜刚粗略的统计了下，民房被破坏了一百多间，领民死亡两百多，其中大多是我派出去的工人……”
“关于强盗的突袭，你有什么头绪吗？”
杰克没有回答，踢了一脚瑞德的头颅，那头颅撞倒了一个尖尖的头盔。
他看向了晨曦镇的西方，那里是玫瑰城的方向。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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