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诗经之二零二
蓼莪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
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抚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
民莫不谷，我独何害！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
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蓼莪》
生僻字注音
? 蓼（lu）
? 莪（é）
? 劬（qu）
? 蔚（wèi）
? 罄（qing）
? 罍（léi）
? 鲜（xiǎn）
? 怙（hu）
? 昊（hào）
? 烈烈（liè liè）
? 发发（bo bo）
? 律律（lu lu）
? 弗弗（fu fu）
注释
? 蓼蓼：长又大的样子。
? 匪：同“非”。
? 伊：是。
? 劳瘁：因辛劳过度而致身体衰弱。
? 鲜民：孤子。
? 衔恤：含忧。
? 靡至：无所投奔。
? 鞠：养。
? 畜：通“慉”，喜爱。一说养活。
? 顾：顾念。
? 复：返回，指不忍离去。
? 腹：指怀抱。
? 罔极：没有准则，这里指没有尽头。
? 烈烈：通“颲颲”，山风大的样子。
? 飘风：同“飙风”，暴风。
? 发发：形容风势凶猛。
? 谷：善，指奉养父母。
? 律律：同“烈烈”。
? 弗弗：同“发发”。
? 卒：终，指养老送终。
译文
看那莪蒿长得高又大，原来不是莪蒿是青蒿。可怜我的父母亲，生养我是多么辛劳。
看那莪蒿长得高又大，原来不是莪蒿是牡蒿。可怜我的父母亲，生养我是多么劳累。
汲水的瓶子已空空，盛水的坛子真羞耻。孤苦的人活在世上，不如早早死去的好。没有父亲依靠谁？没有母亲依靠谁？出门就满怀忧愁，进门就好像没有归宿。
父亲啊生下我，母亲啊养育我。抚摸我，疼爱我，养大我，教育我，照顾我，庇护我，出门进门都抱着我。想要报答父母的恩德，苍天浩瀚没有尽头。
南山高峻险阻，狂风呼啸迅猛。人们都能赡养父母，为何只有我遭受苦难！
南山高峻险要，狂风呼啸扬尘。人们都能赡养父母，唯独我不能为父母养老送终！
在浩如烟海的古典诗篇中，《蓼莪》宛如一颗饱含深情的璀璨明珠，它用质朴而真挚的文字，编织出一首动人心魄的感恩与悲痛交织的乐章，诉说着子女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深深铭记，以及无法报答这份恩情的无尽哀伤。
诗的开篇，“蓼蓼者莪，匪莪伊蒿”，那高大而茂盛的莪蒿，在风中摇曳生姿，本应是一幅充满生机的画面。然而，诗人却误将其认成了普通的抱娘蒿。这一小小的误认，恰似命运的一声轻叹，不经意间引出了诗人对父母养育之恩的万千感慨。诗人自比为那毫不起眼、随处散生的蒿草，在他眼中，莪蒿那般美好，而自己却如此平凡，觉得自己实在难以成材，又怎能回报父母那如山似海的养育恩情呢？这简单的起兴与比喻，瞬间奠定了全诗感恩与自责相互交织的情感基调，那一份对父母辛劳付出的深深感激，以及自己无力回报的愧疚，如同涓涓细流，悄然在诗中流淌开来。
第二联“蓼蓼者莪，匪莪伊蔚”，诗人再次以莪蒿起兴，只是这一次，他将目光聚焦在了蔚草之上。蔚草与莪蒿外形虽有几分相似，可在诗人心中，它却远不及莪蒿的香美。这就如同诗人自认为自身的资质和成就，根本无法与父母对自己的殷切期望相匹配。随着这一比喻的深化，诗人内心的自责之感愈发浓烈。而“哀哀父母”的重复出现，宛如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强化了父母养育之恩的厚重与伟大，也让诗人内心的愧疚和无奈如潮水般不断蔓延，愈发深沉。
到了第三联，情感的洪流开始奔涌。“瓶之罄矣，维罍之耻”，诗人巧妙地运用瓶与罍的关系作比。瓶子空了，是因为罍中无水可供汲取，这一情景恰似诗人无力赡养父母的羞愧心境。诗人深知，父母的养育之恩如山般厚重，而自己却未能给予应有的回报，这种愧疚感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刃，刺痛着他的内心。紧接着，“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诗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与绝望，直接发出了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将失去父母后的那种极度悲痛之情推向了顶点，让读者仿佛能看到诗人那满脸泪痕、痛不欲生的模样。随后，“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诗人一连串的追问与描述，更是将自己失去父母后的孤独、无助和痛苦刻画得淋漓尽致，出门时满心哀愁，归家后也再无温暖的依靠，那无尽的凄凉之感扑面而来。
第四联宛如一首温情脉脉的赞歌，诗人通过细腻的细节描写，深情地回溯着父母对自己的养育之恩。“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这一句句饱含深情的话语，将父母从自己出生那一刻起，便给予的无微不至的关爱，如同一幅幅温暖的画面，展现在读者眼前。父母的每一次抚摸、每一声呵护、每一回牵挂，都化作了诗人心中最珍贵的回忆。然而，在这深深的感恩之中，诗人又因无法报答父母的恩情而感到深深的无奈，“欲报之德，昊天罔极”，这一声感叹，将诗人对父母恩情的无限感激，以及无力回报的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推向了情感的高潮，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第五联，“南山烈烈，飘风发发”，诗人将目光投向了那巍峨的南山和呼啸的狂风，以此自然意象起兴，营造出一种肃杀而悲凉的氛围。那高耸的南山，在狂风的肆虐下，显得愈发冷峻，恰似诗人此刻内心的痛苦与不幸，无法言说，却又如此强烈。而“民莫不谷，我独何害！”这一对比，更是鲜明地突出了诗人的不幸与孤独。看着周围的人们都能尽享天伦之乐，得以赡养父母，而自己却命运坎坷，失去了报答的机会，这种强烈的反差，进一步深化了诗人内心的悲痛，让那份哀伤在心中扎根更深。
最后一联“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谷，我独不卒！”，诗人再次以南山和狂风起兴，如同奏响了一曲悲伤的终章。那连绵的南山，那呼啸不止的狂风，都在诉说着诗人无尽的痛苦。“我独不卒”，这简短的四个字，却蕴含着诗人对无法终养父母的深深遗憾和绝望，作为全诗的结尾，将诗人的情感推向了顶点，让读者能够真切而深刻地感受到诗人内心深处那无法言说的悲痛和无奈，久久沉浸在这份哀伤之中，难以自拔。
从结构上看，全诗六章，犹如一座精心构筑的情感大厦，结构紧凑，层次分明。前两章以生动的比喻引出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慨和自责；中间两章则通过细致的情感表达和深刻的自我剖析，将情感进一步深化；最后两章巧妙地借助自然意象烘托氛围，使情感达到了极致，形成了一个完整而动人的情感表达体系。其主题紧紧围绕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恩和无法回报的悲痛展开，通过一系列鲜明的对比和细腻入微的细节描写，生动地展现了诗人内心深处的愧疚与无奈，同时也将诗人对父母那份深深的怀念之情，如春风化雨般融入到每一个字里行间。而在语言风格上，全诗质朴无华，没有丝毫的雕琢与粉饰，诗人只是用最平实的话语，直抒胸臆，将内心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却恰恰因为这份质朴与真挚，使得整首诗的情感表达更加深入人心，动人心弦，成为了千古传颂的经典之作，让后人在每一次吟诵中，都能感受到那份深沉而伟大的亲情力量，以及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尽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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