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的神念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心海中炸响。
“掀桌子啊!”
孙刑者困于五行山下的幻境中,正被那句“你连出山的资格都没有”反复折磨,闻言猛地一怔。
他眼中的绝望与狂怒,瞬间化为一丝清明。
对啊。
俺老孙,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区区幻境,也敢在你孙爷爷面前放肆!”
他一声怒吼,手中虚握,那根镇压了他五百年的铁棒幻影,竟被他反手抽出,抡圆了,朝着那高高在上的佛陀虚影,狠狠砸下!
咔嚓。
眼前的世界,如镜面般寸寸碎裂。
诛八界正置身于天庭盛宴,被高翠兰所化的厉鬼死死缠住,耳边尽是“叛徒”的嘶吼。
云逍的声音,让他冰冷的眸子动了一下。
掀桌子?
好主意。
他不再理会厉鬼的撕咬,面无表情地走到那张摆满珍馐佳肴的玉桌前,伸出双手,抓住桌沿。
“给本帅……滚!”
轰隆!
整座凌霄宝殿,连同那漫天神佛,都被他硬生生掀了个底朝天。
金大强漂浮在纯白的虚无中,存在的意义被抽离,逻辑核心即将崩溃。
“掀……桌子?”
他不懂。
这里没有桌子。
但他听懂了指令。
于是,他用尽全力,朝着这片纯白,挥出了自己最朴实无华的一拳。
没有声音。
但整个白色世界,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出现一道道裂痕。
玄奘的幻境最为宏大。
他立于灵山之巅,下方是万佛朝宗,上方是漫天神佛。
无数声音在质问他的道,否定他的理。
“玄奘,你已堕入魔道!”
“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玄奘听着云逍那句精神传音,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甚至懒得动手。
只是抬起眼,用那双看透世间一切虚妄的眸子,扫过全场。
“一群……冒牌货。”
他轻轻吐出四个字。
话音落下,万佛消散,灵山崩塌。
溶洞之内,现实重归。
噗通。噗通。
几人接连摔落在地,个个脸色苍白,大口喘着粗气。
精神层面的对抗,远比肉体搏杀更耗心神。
孙刑者拄着铁棒,只觉得头昏脑涨。
诛八界扶着钉耙,眼神依旧冰冷,但呼吸却有些急促。
金大强呆立原地,金属的眼眶闪烁不定,似乎还在从逻辑混乱中恢复。
就连玄奘,面色也微微有些凝重。
那株巨大的石化古树,此刻也安静了下来。
无数狂舞的骨质树根,都垂落在地,仿佛耗尽了力气。
显然,精心构建的精神攻击被瞬间破除,对它也造成了不小的反噬。
双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对峙。
“这鬼东西……”孙刑者咬牙切齿,骂道,“真他娘的邪门!下次俺老孙一棒子敲碎它的树干!”
“没用的。”
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响起。
是云逍。
他扶着墙壁,慢慢站直身体,脸色是所有人中最差的,嘴唇都有些发白。
刚才那一道覆盖全员的神念传音,几乎抽干了他的心神。
“大师兄?”孙刑者看他这副模样,火气也消了三分。
“我说,没用的。”云逍重复了一遍,他喘了口气,抬头看向那株沉默的古树,“再打下去,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什么意思?”诛八界皱眉,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云逍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不是一场厮杀,这是一场……病。”
他伸手指着古树。
“它,病了。病得很重。”
“整座白骨岭,就是它的病灶。我们在这里跟它打,就像是跑到别人的脑子里,跟他的妄想打架。”
“你越打,它的妄想就越坚定,病就越重。”
这个比喻,让在场几人都愣住了。
“病?”孙刑者挠了挠猴毛,“什么病?”
“心病。”云逍言简意赅,“具体来说,是相思病,加上求不得,最后发了酵,变成了一坛子放了一千年的……陈醋。”
他之前品尝到的味道,就是这个。
一股源于病态执念的酸味。
“它不是想杀了师父。”云逍看向玄奘,“它是想得到师父。它把师父当成了千年前那个书生,它等了千年,终于等到了‘正主’,怎么可能下杀手?”
“它只想把师父身边的‘杂物’,也就是我们,全部清理干净,然后把师父这件完美的‘藏品’,永久地留下来。”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人的战意。
原来,他们浴血奋战半天,在对方眼里,只是需要打扫的垃圾。
这种感觉,比单纯的厮杀更让人憋屈。
“那又如何?”孙刑者闷声道,“管他什么病,打到他服,病就好了!”
“你没听懂吗?”云逍有些无奈,“物理治疗,对精神病是没用的。它的本体是执念,只要执念不消,这片领域就不会消失,它的力量就源源不绝。”
“那你说怎么办?”孙刑者烦躁地踱步,“总不能就这么干耗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云逍身上。
连玄奘,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想听听这个便宜大徒弟,又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云逍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环顾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得……治病。”
“既然是心病,那就要用‘心药’来医。”
“它在等那个书生,对吧?”
“那我们就,还它一个书生。”
孙刑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云逍。
“你……你什么意思?”
云逍没有理他,而是看向玄奘,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师父,您肯定是不行的。”
“您的气质太霸道,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差了十万八千里,演技再好也白搭。”
玄奘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孙刑者在一旁急了:“那让谁去?让这铁疙瘩去?还是让这块冰坨子去?”
他指了指金大强和诛八界。
金大强耿直地摇了摇头:“我,不会。”
诛八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云逍终于图穷匕见,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来。”
“我来当那个书生。”
此言一出,溶洞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孙刑者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诛八界握着钉耙的手,紧了紧,似乎在判断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金大强歪着脑袋,巨大的金属身躯做出一个表示“困惑”的动作。
“噗。”
孙刑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最后变成了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你?书生?我说大师兄,你是不是被刚刚的幻境把脑子给烧坏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云逍:“就你这瘦弱的身板,这蔫坏的气质,哪里像个饱读诗书的书生了?你更像个……账房先生。”
“专业不对口,可以角色扮演嘛。”云逍脸皮厚如城墙,丝毫不在意他的嘲笑。
“这太冒险了。”诛八界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这是把自己送到它嘴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云逍正色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得顺着它的执念,进入它的世界,然后在它的世界里,把它最核心的逻辑给打碎。”
“它在等一个承诺,等一个结局。那我就去,给她一个结局。”
云逍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我要去告诉她,那个书生,不会回来了。”
“我要给她千年前那段故事,画上一个句号。”
“我要……给她发一张正式的‘分手通知’!”
孙刑者笑不出来了。
他愣愣地看着云逍,觉得这个大师兄,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用一种荒诞到极致的方式,去解决一场生死危机。
“疯子。”孙刑者最后憋出两个字。
“或许吧。”云逍耸耸肩,“但对付疯子,有时候就得用疯子的办法。”
“你凭什么?”诛八界问道,他关心的是成功率,“你如何让它相信,你就是那个书生?”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气息,是无法模仿的。
那古树靠的不是眼睛,而是“品尝”灵魂的味道。
“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云逍神秘一笑,他转向诛八界,目光灼灼。
“三师弟,我需要借你一样东西。”
“什么?”诛八界本能地警惕起来。
云逍的目光,落在了诛八界腰间。
那里,挂着一枚玉佩。
样式很普通,玉质也一般,就是寻常百姓家最常见的那种平安扣。
但这枚玉佩,诛八界从不离身,甚至比他手中的上宝沁金耙还要珍视。
因为,这是当年在高老庄,翠兰亲手给他戴上的。
诛八界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不行。”
“别误会。”云逍连忙摆手,“我不是要抢你的东西。我只是……借用一下它上面沾染的气息。”
他看着那枚玉佩,轻声说道:“这上面,有凡人最真挚的情感。有等待,有期盼,有相思……这些东西,是真实发生过的,是无法作伪的。”
“我的【通感】,可以品尝到这些气息。然后,我可以尝试着,将我的气息,与这股气息进行‘融合’。”
“我无法变成那个书生,但我可以,让自己闻起来,像一个‘等过人’‘爱过人’的书生。”
“这是我的‘戏服’,也是我的‘凭证’。”
云逍的话,让诛八界陷入了沉默。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那枚玉佩,冰冷的玉石上传来熟悉的温度。
那是翠兰的温度。
让他把这个交给别人,哪怕只是暂时借用,也如同剜心之痛。
“八戒。”
一直沉默的玄奘,突然开口了。
诛八界身体一震,抬头看向师父。
玄奘的眼神很平静。
“给他。”
没有命令,没有强迫,只是两个字。
诛八界看着玄奘,又看了看云逍。
他想起了自己拜师时的誓言,想起了自己复仇的执念。
如果死在这里,一切都将成空。
他紧握着玉佩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最终,他缓缓地,松开了手。
他解下玉佩,递到云逍面前,眼神复杂。
“弄坏了,我杀了你。”
“放心。”云逍郑重地接过玉佩,入手温润,仿佛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我会完璧归赵。”
他将玉佩握在掌心,闭上眼。
【通感】全力催动。
一瞬间,无数纷杂的画面和情绪涌入他的脑海。
高老庄的夕阳,田埂上的笑语,纺车旁的等待,以及……临死前,那无尽的怨与悔。
云逍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又白了一分。
他强行压下这些情绪,只从中剥离出最纯粹的,那一份属于凡人的,关于“等待”与“爱恋”的气息。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神念,将这股气息,包裹起来。
就像穿上了一件看不见的外衣。
再次睁开眼时,云逍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书卷气。
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孙刑者目瞪口呆,他揉了揉眼睛,围着云逍转了一圈。
“嘿,你小子……还真有点那味儿了。”
“现在,我们有演员,有道具了。”云逍掂了掂手里的玉佩,看向众人,“接下来,就需要各位的配合了。”
“配合?怎么配合?”
“很简单。”云逍打了个响指,“你们负责,搭台子,清场子,烘托气氛。把舞台,干干净净地交给我。”
“我,负责唱戏。”
他咧嘴一笑。
“咱们今天,就成立一个‘异世界情感纠纷调解委员会’。”
“贫僧,没意见。”玄奘第一个表态,他看着云逍,眼神里是一种近似于欣赏的玩味,“能动嘴解决的,确实没必要动手。省力气。”
这很符合他那套“躺平”的隐藏哲学。
“俺老孙……也行吧。”孙刑者抓耳挠腮,虽然觉得这事儿离谱,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不过说好了,你要是敢演砸了,俺老孙第一个把你从那树上薅下来!”
诛八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云逍的身后,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金大强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到了另一边。
“很好。”云逍满意地点了点头,“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全票通过。”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那株沉默的古树,朗声喊道:
“那位……白骨姑娘?”
“在下陈祎,途径贵宝地,敢问姑娘,可是在等我?”
他刻意模仿着书生的腔调,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风霜。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那株巨大的石化古树,猛地颤动了一下。
所有垂落的骨质树根,再一次缓缓抬起,像一条条苏醒的毒蛇。
王座上,那道惨白的少女身影,缓缓转过头。
空洞的眼眶,再一次,死死地锁定了他们。
不。
这一次,她的目光,越过了玄奘,越过了孙刑者,径直落在了手持玉佩的云逍身上。
一股混杂着狂喜、困惑、怨毒、委屈的复杂意念,瞬间充斥了整个溶洞。
“你……”
少女空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你身上的味道……”
“是他的。”
“又不完全是。”
“你……是谁?”
有效果!
云逍心中一喜。
他强忍着被那股庞大意念压迫得几欲作呕的感觉,努力挺直腰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一言难尽。”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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