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表锤举在半空的刹那，凯因闻到了焦糊味。
不是黑色污染的腐臭，是烤红薯皮被火燎到的香气，从人影胸口的洞里飘出来，混着老头身上特有的烟草味。这味道像把钥匙，捅开了记忆的锁 —— 小时候他把修表的煤油洒在红薯上，老头一边骂他败家，一边用火钳翻烤的画面，突然清晰得像在眼前。
“操！” 他爆了句粗口，手腕却猛地转向，修表锤带着风声砸向人影背后的怪物。
锤头刚碰到那团由残骸组成的黑影，就炸开刺眼的金光。被净化过的创造物碎片像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从黑影里挣脱出来，在半空组成个巨大的齿轮，把怪物死死卡在齿牙之间。凯因这才看清，那些碎片上都留着修补的痕迹 —— 有他拧歪的螺丝，有陆霄刻的剑纹，还有琪亚娜绣的花纹，全是他们亲手留下的印记。
“你疯了？” 人影的眼睛还黑着，抓着他手腕的力气却松了半分，指甲缝里渗出的不是黑浆，是带着温度的金粒，“不怕我真把你拖进来？”
“老头教过，修表不能只看表面的锈。” 凯因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把金色种子往那胸口的洞里塞，“你吞黑种子那天，嘴角的笑跟骗我偷喝米酒时一个德行。” 种子碰到洞口的瞬间，突然发出 “咔嗒” 声，像钥匙插进了对的锁孔。
人影的眼睛在金色光芒里剧烈闪烁，一半黑一半亮，像个卡住的齿轮。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在凯因把种子完全按进去时，突然偏过头，避开了咬向他脖颈的动作。这个细微的闪躲，让凯因想起无数次修表时，老头故意把最难拧的螺丝留给自己，却总在他快放弃时，用镊子悄悄松半圈。
陆霄的星宇终章突然挣脱黑色液体的束缚，金黑剑光像道鞭子，抽在被齿轮卡住的怪物身上。每抽一下，怪物就尖叫一声，散出更多黑雾，黑雾落地时，竟显露出无数张脸 —— 都是被它吞噬的冒险者，最前面那张，赫然是强融的脸，只是眼睛里没有了疯狂，只剩绝望。
“是所有被污染的执念集合体！” 陆霄剑势不停，“它靠吞噬负面情绪长大！” 剑光劈开黑雾的刹那，他看见怪物核心处，有块扭曲的金属片，上面刻着 “不被信任” 四个字，像块没修好的表蒙子，扎得人眼睛疼。
琪亚娜的光翼此刻完全舒展，彩色斑点化作无数根光丝，缠向那些冒险者的脸。“你们看！”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凯因在相信老头，陆霄在保护大家，我们没有放弃！” 光丝碰到脸的瞬间，那些绝望的表情开始松动，有张脸甚至露出了微笑，化作颗光粒，融入巨树的根系。
小齿轮突然在陆霄怀里咯咯大笑，胖乎乎的手拍打着空气，像在给什么东西加油。随着他的笑声，那些从怪物里挣脱的创造物碎片突然加速旋转，齿轮越收越紧，把怪物核心的金属片一点点挤了出来。凯因眼尖，看见金属片背面刻着个模糊的符号，是老钟表匠工具箱上的标记，被人用利器划得乱七八糟。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跟它较劲。” 凯因突然明白过来，老头吞下黑种子不是计划，是没办法的办法 —— 他发现这怪物能模仿所有负面情绪，唯独仿不出真正的信任，才故意演了这场戏，把怪物引到自己身上，逼凯因做出选择。
人影胸口的金光越来越盛，黑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看着凯因，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当年让你修那只断表，就是想教你……” 话没说完，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从胸口的洞里，竟钻出根黑色的尖刺，直指凯因的心脏 —— 是怪物最后的挣扎，想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小心！” 陆霄的剑掷过来，精准地劈断了尖刺，剑柄却弹向凯因，“接住！”
凯因下意识抓住剑柄，星宇终章突然发烫，剑身上浮现出老头的笔迹：“信任不是没怀疑，是怀疑时还敢下手帮”。这句话刚读完，他就感觉手里的修表锤在震动，锤头映出怪物核心的金属片 —— 上面的划痕，竟能和他补在工装上的补丁完美重合。
“原来你早把答案绣在我身上了。” 凯因笑了，突然抓起修表锤，不是砸向人影，而是对着自己心口的位置猛砸下去。
金光从他胸口炸开，顺着手臂流进人影体内。这次没有痛苦，只有种齿轮重新咬合的顺畅感。人影的眼睛彻底恢复清明，他看着凯因，突然抬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力道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傻小子，终于开窍了。”
怪物的尖叫戛然而止。
被齿轮卡住的核心开始崩解，那些 “不被信任” 的金属片，在双重金光的照耀下，慢慢化作齑粉。最后一缕黑雾散去时，露出颗晶莹的种子，落在小齿轮手里，婴儿一把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嘴角沾着的金色汁液，滴在地上长出朵花，花瓣上画着五人组和老钟表匠的笑脸。
巨树彻底恢复了生机，树叶沙沙作响，像在唱那首跑调的歌。陆霄捡起自己的剑，剑鞘上的笑脸图案比之前更亮，琪亚娜的光翼上，彩色斑点组成了个完整的 “守” 字。
老头拍了拍凯因的肩膀，胸口的洞已经被金光填满，只留下个齿轮形状的疤痕。“接下来的路，得你们自己走了。” 他指了指远处的光带，那里飘来新的气息，温暖得像刚出炉的烤红薯，“那地方，叫‘归宿维度’，但不是终点。”
凯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一起走。”
老头笑了，挣开他的手往巨树底下退：“我得在这儿守着这些小家伙。” 创造物们纷纷围过来，像群撒娇的孩子，把他簇拥在中间，“再说了，你修表的手艺还没超过我，我哪能走？”
光带越来越亮，陆霄抱着小齿轮率先迈步。琪亚娜回头望了一眼，老头正坐在树底下，手里拿着块新表在调试，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像蒙了层金边。
凯因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里还留着种子炸开的暖意。他对着老头的方向挥了挥手，转身跟上队伍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得意：“别忘了，三个月后来考高级修表匠！”
光带尽头，隐约能看见片熟悉的屋顶，像贫民窟的模样，又比记忆里更鲜亮。小齿轮突然指着前方，发出 “咿咿呀呀” 的声音，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凯因握紧修表锤，加快了脚步。他知道，不管前面是什么，只要手里的家伙还在，身边的人还在，就没什么修不好的表，跨不过的坎。
而那棵巨树的叶子上，正慢慢浮现出新的字迹：
“归宿的尽头，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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