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那一声闷响，像是木板被重物撞击后发出的沉闷回弹。颜洛汐猛地回头，目光盯在窗外漆黑的海面。涟漪一圈圈扩散，速度不快，却带着某种规律性的节奏。
轩辕凌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身，挡在了舱门前方。
慕容尘从右舷迅速靠近，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蹲下身，指尖触了触甲板——那里有一道细微的裂痕，边缘还残留着湿痕，但不是海水。
“不是浪。”他低声说，“是撞上来的。”
小灵忽然在毯子里动了一下，喉咙里溢出一声模糊的音节。颜洛汐立刻俯身，发现孩子手腕内侧的青纹正在微微发亮，像有光在皮肤下流动。
她心头一紧，正要开口，船体猛然一震。
这一次不再是闷响，而是整艘船如同被巨锤砸中底部，所有人踉跄失衡。一块甲板直接炸开，木屑飞溅，一道粗壮的黑影从水中甩出，横扫过船尾栏杆，将半截桅杆连根扯断。
那是一条触手。
粗如屋柱，表面覆满深褐色的褶皱皮肉，末端收束成钩状，此刻正缓缓缩回海中。
“退！”颜洛汐一把抱起小灵，翻滚到主舱旁的遮蔽处。她的短刀已握在手中，目光死死盯着水面。
海面开始翻涌，不是风浪所致，而是自下而上的推挤。一个巨大的轮廓正从深处升起，背对着残月，遮住了部分天光。
它出来了。
头颅探出水面时，像是一座小山浮起。没有眼睛，只有一圈环形排列的凹陷，口部裂开成放射状，露出层层叠叠的利齿。第二、第三条触手随之破水而出，拍打空气发出鞭响。
“放箭！”慕容尘低吼，抽出长枪的同时挥手示意护卫列阵。
几支铁箭射向最近的一条触手，刚碰上表皮就折断了，仿佛击中的是铁铸的硬壳。其中一支擦过它的头部，那怪物竟微微偏了下身，动作迟缓却明显带有规避意识。
“它懂战术。”轩辕凌咬牙站稳，肩上伤口因剧烈震动再度渗血，“不是野兽。”
颜洛汐低头看怀中的小灵。孩子虽闭着眼，嘴唇却在轻微颤动，像是在回应什么。她忽然想起他在漩涡前说的那句话——“他们在等潮变”。
难道这东西，和操控旋涡的是同一伙？
她迅速调出系统界面：【心灵洞察】仍在冷却倒计时，还剩七分钟。【时空回溯】能量未满，无法使用。【物品具现】需要补给材料，当前不可用。
“只能靠自己了。”她在心里默念。
海怪没有立刻发动第二次攻击。它悬浮在船侧二十步外，几条触手缓慢摆动，维持平衡，其余则沉入水中，不知在做什么。
“它在试探。”慕容尘压低声音走来，“刚才避开了箭矢，说明有意识。但它没急着毁船，也不像要吃人。”
轩辕凌抹了把脸上的汗：“那就不是为了猎食而来。”
颜洛汐盯着那圈环形凹陷，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它没鼻子，也没耳朵……靠什么感知？”
话音未落，海怪的一条触手猛然拍向左舷，力量比之前更强。甲板塌陷一大片，两名护卫被震飞出去，摔在舱顶才停下。
“守住重心！”颜洛汐大喊，“别让它把船掀翻！”
众人纷纷抓牢固定物，有人拖来备用绳索加固断裂处。可还没喘口气，另一条触手从水下突袭，直插船底，像是要将整艘船托起。
“不行！”慕容尘冲上前，一枪刺向触手关节连接处。枪尖扎进皮肉，流出暗绿色的液体，那怪物终于发出一声低频嘶鸣，触手猛地抽离。
就在这瞬间，小灵突然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是浅金色的，映着月光，像是燃着微火。他抬起手，指向海怪头部右侧下方——那里有一块颜色较浅的区域，呈椭圆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那里……”他声音极弱，几乎被风吞没，“怕光……亮的地方……它躲……”
话没说完，他就软倒下去，手腕上的青纹闪了一下，随即黯淡。
颜洛汐心口一揪，却来不及多想。她迅速将信息转达：“轩辕凌，去拿火油灯笼！挂在右侧船舷！”
轩辕凌二话不说转身冲向储物舱。片刻后，三盏点燃的灯笼被悬挂在右舷边缘，火焰在夜风中摇曳，照亮了一小片海域。
海怪果然有了反应。当灯光扫过它头部右侧时，那块浅色区域剧烈收缩，整条躯体向左侧倾斜，触手也收回水中几分。
“有效！”慕容尘立刻下令，“所有人，把能点火的东西都挂上去！集中右边！”
几名船工赶紧取出备用灯笼、火把，甚至拆了舱门木板浸油点燃，一一挂在右舷。火光连成一片，形成一道屏障。
海怪开始后退。它的动作不再从容，触手频繁拍打水面，像是在抗拒又不得不避开那片亮区。
但它并未远离。
退至约五十步外，它停了下来，悬浮在海中，所有触手收拢于身下，像在蓄力。
“它要干什么？”一名护卫喃喃。
颜洛汐抱着小灵，目光不曾移开。她注意到，海怪沉入水中的几条触手，正以特定频率轻轻摆动，像是在传递信号。
不是攻击前兆。
更像是……沟通。
“它不是来杀我们的。”她忽然说，“它是来阻止我们前进的。”
轩辕凌喘着气走来，肩上的血迹已浸透半边衣袍：“什么意思？”
“旋涡是人为的。”她说，“它守在那里，等我们过去。现在我们逃出来了，它追上来，却不全力攻击，只逼我们停下——它是在执行命令。”
慕容尘冷笑：“谁会给一只海怪下命令？”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小灵说‘他们’在等潮变。这个‘他们’，可能不止是海盗那么简单。”
海面再次波动。
这次不是来自海怪。
远处的水域，开始出现细密的波纹，由远及近，整齐划一，如同某种编队正在接近。
颜洛汐脸色变了。
她记得这种波纹。
在相府藏书阁的古卷上见过——那是古代驯兽师驱使深海巨兽时，用来传递指令的声波共振痕迹。
有人，在水下控制它。
“准备迎击。”她将小灵交给身旁侍女，“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护住船心，别让火光熄灭。”
轩辕凌握紧剑，站在她身侧。
慕容尘持枪立于右舷，目光锁定海怪那块怕光的区域。
火光跳动，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海怪缓缓抬起了两条前触手，高高扬起，像是在回应某种指令。
然后，它猛然俯冲下来。
不是撞船，而是用触手猛击海面，掀起一道高达数丈的水墙，直扑右舷火光区。
“挡住！”慕容尘怒吼，带着三人用盾牌拼出一道防线。
水墙轰然砸落，灯笼熄灭两盏，木架崩裂，火焰摇曳欲灭。
就在最后一盏灯笼即将熄灭之际，颜洛汐抽出短刀，割破手指，将血滴在灯芯上。
血遇火即燃，爆出一团刺目红光。
海怪发出一声尖锐嘶鸣，猛地向后退去。
那团红光持续了不到三息，便归于黑暗。
但足够了。
海面上，只剩下翻腾的浪花和断裂的木板。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那片重新归于平静的水域。
颜洛汐缓缓放下手，指尖还在滴血。
她知道，它还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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