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帮了现任皇帝大忙的长公主殿下,能有什么心思?无非是她的身世来做文章。
可是怀王与皇太妃如今在江南安守本分,从未越轨之举,那她在这京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这是齐珩唯一会想到的事情。
身为长公主,游走在后宫中,若说她对后宫主事之人起了坏心思,意图挑拨,那也总得有个缘由吧?
所以,当陆菀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齐珩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随即他沉默下来。
皇后没有理由骗他,长公主的存在也不会给她带去半点麻烦,所以……她说的,只能是真的。
陆菀说这些,心里头不是没有顾虑,长公主的存在,是先帝犯下的罪证,她一早就归顺于还是太子的陛下,事后,陛下对这个妹妹也是多般疼宠,并未因身份而冷待她。
可是……
恭华行事,没什么分寸。
“这些事情你从何处得来的?”
齐珩这么问,是想知道,这件事情是她偶然得知,还是她在贵妃那里,安插了眼线。
陆菀面色不变,直直地看着他,说道:“是贵妃来寻臣妾,说明了此事。”
齐珩一怔,面色发沉地将她看着。
陆菀抿了抿唇,长舒了口气,说道:“贵妃待臣妾向来直白,有什么便说什么,臣妾待他自然要还十二分的真心。”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声,摇着头道:“老实说,这些日子臣妾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长公主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有一件事臣妾不敢忽略。”
她看着皇上,真切地说道:“臣妾如今有孕,阖宫上下都说是大喜,贵妃也十分欢心,可是臣妾却不能忽略了她嫁与陛下的那些年,空白的那些年……同为女人,臣妾也做过母亲,自然是能体会她的心情,臣妾知道她的心结在何处。”
齐珩目光闪烁,一时不知能说什么好。
陆菀继续说道:“臣妾能明白的事,便不能装聋作哑,也不能让这件事情,成为日后梗在彼此喉间的一颗脓疮。”
齐珩明白了,早在她说“为女为母”时,他就想明白了。
“这次看过了,你应当明白,贵妃她此生没有子女缘分。”
说到这里,齐珩面色沉了下去,他对贵妃,不是没有感情,但他是先是天子,后是丈夫,不可能为一段感情,便不顾子嗣大计。
有了皇后,他的心落到了实处,当然他心里很清楚,这份安宁不是皇后腹中的龙子给的,而是她。
子嗣一事上,他已经亏欠了贵妃,而如今,他注定亏欠贵妃多矣。
见陛下这般直白地说出了贵妃的缺憾,陆菀眉心微拧,心里为贵妃惋惜,她说:“可是人总要有念想才行,陛下与臣妾成婚之后,贵妃沉寂了许多,她恪守本分,始终安宁,可臣妾知道,她那是心死了。”
齐珩看着她,怀孕后的陆菀,依旧英气端庄,可套上皇后的朝服,她又多了几分温姝丽质,眉宇间的大气与柔软,看得他心里一烫。
“臣妾只是不想让她过得如同垂暮老人罢了。”
“况且……”她顿住,随即粲然一笑,“这世上也没有绝对的事情,万一她的身子就被调养好了,岂不是就能解开她的心结,全了她的心愿吗?”
明知她这般大度识礼,作为皇帝,作为丈夫,齐珩都是应该高兴的,可是,他就是下意识地问了句:“你当真希望她怀孕吗?”
他问的是陆菀,而非皇后。
可听在陆菀耳中,是皇帝对皇后的试探,她正色道:“宫妃为陛下开枝散叶,本就是本职所在,更何况贵妃不是一般的宫妃,她与陛下有多年的情谊,忠心耿耿,上天若是垂怜她,也该给她一个子嗣傍身。”
齐珩眼眸微暗,忽而一笑,摇头说道:“朕的皇后深明大义,果然可堪皇后之责。”
陆菀暗松了口气,没有从他这话中听出半分不妥来,还有几分沾沾自喜,心道:陛下这番试探,自己真挚相待,表明了绝没有祸害后宫的心思,陛下怎么着都会相信的。
齐珩离开时,与她交代了句:“恭华那里,你多上点心,无论如何,她都是朕的臣妹,只要她没有酿成大错。”后面的话,他没有说,陆菀却听懂了言外之意。
“臣妾知晓,长公主的荣华,臣妾不敢忘。”
皇上这是表了态,除非恭华触犯国法,否则是不能轻易动她的。
……
恭华在湖心亭摆了一把琴,邀陈稚鱼来吃点心。
夏日的水面波光粼粼,风一掠过,就带着水特有的凉湿气息,蓝天和白云皆在水中,静静流淌着。
湖心亭四面通风,坐在那上头舒爽凉快,陈稚鱼到的时候,边上的水车扬起的水还洒了她一脸,她笑着擦了回去,与长公主见了礼后,看着那琴架前空着的位置,还当是乐师未来,只与长公主坐在一边吃着果酒,闲聊起来。
恭华今日兴致好像还不错,指了那把琴,笑说:“身在皇家旁的不说,琴棋书画,略有涉猎,今儿个找到了这把老琴,是我幼时喜爱之物,也是多年未碰。”
陈稚鱼笑着接话:“看来今日殿下是有兴趣要抚琴一曲了。”
恭华挑眉,歪头看她:“知我者,稚鱼也。”
说罢,她悄然一笑,起身过去坐下,长长的广袖在她手臂微动之下,飘然微扬,今日的她一袭流光溢彩的羽衣,头发更是全都梳了起来,做了个飞天发髻,一把流苏金簪坠着,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晃,而她低眉抚琴时,半露的雪白胸脯连接着脖颈,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
她随手拨弄了琴弦,成了音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目光往陈稚鱼身上落了一瞬。
陈稚鱼也正色回看着她,冲她微微笑着,可以看得出来,今天的长公主,是好好打扮过一番的。
指尖拨动间,琴音流动。
恕陈稚鱼不曾接触这些高雅之物,对琴曲了解也少之又少,但,长公主今日弹奏的这一曲,她恰好知道。
《凤求凰》,着名曲目。
她的琴声悠扬流畅、似有丝丝情绪从那琴音泄露,陈稚鱼暗道:她这般不通音律之人,也能品出几分好来。
正想着,思绪也渐渐飘远。
无论琴棋书画,还是君子六艺,那是高门贵族的雅兴,她倒是见过陆曜拉弓、握剑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抚琴吹箫是什么样子。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都会的。
陈稚鱼眼中带笑,就想着等他晚间回来了,定要问问他擅长什么。
恭华在抚琴,目光却是着重在陈稚鱼的身上。
她很会穿衣打扮,粉绿色的衣裙在她身上搭配得毫不突兀,丝丝金线勾勒在她想不到的地方,恰好能在她一举一动间,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今年夏日时兴的半胸袔子,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和洁白的柔软,她关注到,许是为人妇为人母了,她很丰腴,丰腴到令人觉得可口。
细长匀称的胳膊上罩着一层薄纱,使她的肌肤若隐若现,那薄纱上,竟还精巧地绣了几只线勾出的蝴蝶儿,好似随时都能振臂高飞。
而她抬头低眉时,耳坠上两粒小拇指大的珠子轻轻摇晃,明明那杯果酒清甜可口,可恭华看着她耳垂上轻轻摇晃的珠子时,竟觉得自己有几分醉了。
寻常贵妇的同心髻在她身上,也格外显得她柔美可爱,乌发朱唇,粉面皓齿,明明没有盛装打扮,可是怎么就令人移不开眼呢?
哪怕相隔几步的距离,她都能闻到她身上飘来的阵阵香气。
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看着她微微笑的模样,恭华怔愣着,心如擂鼓般跳动了片刻。
她不敢问,她是否听懂了她曲中情意,她这般笑,是否也是一种回应。
想到这里,恭华瑟然一笑,她的这些心思,只能藏在这隐晦的曲目中,半分都不敢说。
说出来,怕她会觉得自己异类,怕她会疏离。
想到这里,心里又升起一股浓浓的不甘来。
世间有情人皆能携手到老,偏她这心思却很难真正做到与她相守。
她甚至都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毕竟,是那样违背伦常。
心绪一乱,琴音便也乱了节奏,她不自觉地用力,“峥”的一声,指尖一痛,她回过神来,看着断了弦的琴,久久不能回神。
陈稚鱼也被这破音吓了一跳,抬眸看过去,阿若和其他几个宫女也忙上前去检查她是否受伤。
恭华很快回过神来,她挥退了宫人,攥着手,起身走到陈稚鱼身边,随即看着那烂了的琴懊恼一笑,说道:“怪我没注意,过于用力崩了弦。”
陈稚鱼的目光落在她藏起来的那只手上,问她:“殿下的手可还好?”
恭华不语,只将手藏得更深了。
看她这般,陈稚鱼温和了口气,说道:“这把琴常年未用,许是老化了,它崩了弦不会痛,可人十指连心,想必痛极,殿下,让我看看吧。”
恭华抿唇,看着她笑问:“你看还能给我看好啊?”
陈稚鱼一本正经:“臣妇还真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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