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的意识坠入虚空时，首先触到的是彻骨的冷。
那冷不像冰锥刺肤，倒像有无数细针顺着七窍往魂魄里钻。
她的灵识在混沌中翻涌，眼前的光影逐渐凝结成轮廓——朱红宫墙，青玉瓦当，飞檐上的兽首雕琢着她血脉里熟悉的纹路，连宫门前的青铜兽首衔环，都与她眉心的印记同出一辙。
“神族九尾，承天地之运而生。”
苍老的女声在殿内回荡，像是从岁月深处浸了千年的酒，带着沉淀的厚重。
慕星黎这才发现，宫殿正中央悬浮着十二道半透明的狐影，每一道都生着九尾，尾尖流转的灵光与她体内的血脉共鸣。
“深渊裂隙百年一现，影界邪修欲破封而出。”最中央的狐影开口时，眉心的金纹亮如星子，“吾族世代以魂为契，镇守封印。今你血脉觉醒，当承此责——你可愿以魂为契，永镇深渊？”
慕星黎的指尖不受控地颤抖。
她想起前世被至亲背叛时的绝望，想起今生黎玄澈为她渡灵时苍白的脸，想起千幻神宗山门外百姓仰头望向天光的眼神。
那些画面在虚空中翻涌，最后定格成黎玄澈残魂抓她手时，眼底碎成星子的慌乱。
“我愿。”她开口时，声音轻得像一片雪，但每个字都烙进了魂魄里，“只要能护这人间周全，我愿。”
话音未落，宫殿的穹顶突然裂开一道银白缝隙。
有滚烫的灵力如瀑倾泻，裹着熟悉的雪松气息，撞碎了她与狐影之间的契约光链。
“星黎！”
那声呼唤像一记重锤，砸穿了虚空的迷雾。
慕星黎猛地抬头，看见黎玄澈的残魂正被裂隙边缘的乱流撕扯，他本就透明的身形此刻几乎要散成光点，却仍固执地探着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心。
“你醒一醒！”他的声音带着裂帛般的沙哑，“封印仪式还未完成，你若在此刻应下契约，魂魄会被永远困在深渊——我不要你做什么守护神，我只要你活着！”
慕星黎的瞳孔骤缩。
她这才惊觉，自己的灵识正不受控地往宫殿深处飘去，而那十二道狐影的灵光已缠上她的魂魄，像无数根细链要将她拽入更深的黑暗。
“黎玄澈……”她伸出手，虚空中却触不到他的温度。
可他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恐惧，像前世她被慕华安推下悬崖时，他踏碎虚空来救她时的急切；像今生她被邪修偷袭重伤，他守在她床前七天七夜时的慌乱。
“我要回来。”她突然咬破灵识深处的本命魂珠，剧痛让她的灵识剧烈震颤。
那些缠着她的狐影灵光被震得四散，她拼尽全力抓住黎玄澈残魂里溢出的灵力，“我还没封死裂痕，还没护好你……”
金色印记在她眉心轰然爆发。
那是神族血脉燃烧的光，穿透虚空的混沌，化作一道光柱直刺裂痕核心。
慕星黎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七窍流出——那是她的灵血，在强行逆转封印之力。
可她顾不上疼，只盯着那道光柱穿透虚空，在现实与虚界之间撕开一条通道。
“回来！”黎玄澈残魂的灵力几乎要燃尽，他却仍在推着她往通道里送，“我在这头接着你！”
意识回笼的瞬间，慕星黎听见了风声。
她的身体正从半空中坠落，下方是千幻神宗的琉璃瓦顶，而裂痕虽已缩小成黑点，却仍在渗出缕缕黑雾。
白璃跪在不远处的屋檐上，狐火只剩微弱的橘色，他的狐耳耷拉着，嘴角的血已经凝成黑痂，却还在抬手结印，试图稳住最后的阵眼。
黎玄澈的残魂更淡了，淡得几乎要融入夜色。
他原本清俊的面容此刻像被水浸过的画，眉眼都有些模糊，却仍固执地托着她的腰，不让她坠地。
“你怎么……”慕星黎的声音哑得厉害，她伸手碰他的脸，指尖穿过他的轮廓，“你又用残魂渡我灵力了？”
“先管裂痕。”黎玄澈的残魂勉强凝出半张脸，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那枚即将消散却仍在挣扎的黑点上，“影界的反扑比我们想得更狠……”
慕星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黑点突然膨胀成拳头大小，黑雾里伸出无数骨爪，抓向下方的宗门。
她听见山门外传来惊呼，有弟子的剑光被黑雾腐蚀成碎片。
“够了。”她咬碎后槽牙，将逆转而来的封印之力全部注入掌心。
金色锁链从她指尖涌出，带着九尾狐火的灼烧，缠上裂痕边缘的每一寸黑雾。
她能感觉到灵力如抽丝般从体内流逝，可锁链却越收越紧——像前世她在火场里救小师妹时，攥紧那孩子的手；像今生她在秘境里被毒雾包围时，攥紧黎玄澈给她的避毒丹。
“合。”她低喝。
锁链骤然收紧。
裂痕发出刺耳的尖啸，黑雾被狐火烧成灰烬，最后一丝裂隙“咔”地闭合，像一块碎瓷重新粘成完整的碗。
月光重新漫过山门，照得琉璃瓦亮如星子。
慕星黎的力气被抽干了。
她的身体像一片被风卷过的叶，直直往下坠。
可这一次，有温度接住了她——不是虚空中的残魂，而是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
黎玄澈的残魂不知何时凝实了些，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掌心贴着她的后心，正往她体内渡着最后一缕灵力。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你回来了。”
慕星黎抬头看他。
他眼尾的朱砂痣还在，却淡得像要融化在月光里。
她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染红了他的衣襟：“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山门外的欢呼声潮水般涌来。
白璃踉跄着站起身，狐火重新腾起，冲她比了个虚弱的手势。
可慕星黎却感觉胸口发闷，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锁骨——那里的金色印记正泛着诡异的红光，像被什么东西挠着，痒得她想抓。
“黎玄澈……”她伸手按住印记，灵力探进去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这印记……”
“先睡。”黎玄澈的残魂开始消散，他的吻落在她额心，带着最后一丝温度，“我守着你。”
慕星黎的意识逐渐模糊。
她最后听见的，是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和胸口印记下，那缕不属于她的、若有若无的邪祟气息。
风停云散，千幻神宗的夜空重新缀满星子。
可慕星黎胸口的金色印记却不再稳定，那些金纹里，正有一丝漆黑的雾气，像条小蛇，缓缓钻进了她的灵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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