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青州地界变得轻快起来。
当谢翊宁与棠云婋绕过最后一道弯路,两人终于抵达了棠家村。
村口那棵抽了新枝的老槐树下,赫然立着一块近人高的青石石碑,这是他们离开前所没有的。
两人心下好奇,忍不住翻身下马,驻足细看。
石碑打磨得不算十分精细,却自有一股朴拙庄重之气。
细细一看,两人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石碑之上,除了赞颂当今皇上仁德之外,还夸了他们俩明察秋毫,为棠家村枉死之乡亲昭雪沉冤之外,末尾的一段话更是让棠云婋直接落下了眼泪。
“今立此碑,一为铭感圣上天恩及永安王和王妃之大德,二为告慰棠铁牛、棠林氏、棠狗娃……等一百三十七位罹难乡亲在天之灵。”
“村毁人在,根脉不绝。血仇得报,家园新生。尔等可以安息了。”
风吹过槐树新叶,沙沙作响,像是故人低语。
谢翊宁轻轻握住了身旁棠云婋的手。
“婋婋,真好,咱们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还有人记得他们。”
“嗯,真好啊。”棠云婋吸了吸鼻子,止住了眼泪,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名字上没有移开。
当初重建棠家村,她确实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认为人都快死绝了,重建棠家村有何意义?
不过是劳民伤财,徒增伤感罢了。
还有人说她只是为了求个心安,是为了树立自己悲天悯人的形象。
他们不懂。
她重建的哪里只是几间瓦舍。
她想要让那些飘零无依的亡魂,年节时有处可享烟火,风雨夜有枝可依。
她要让所有路过的人都知道,这里曾经生活过怎样一群鲜活的人,他们不该被遗忘,他们的冤屈,有人记得,并且已经替他们讨回。
她更是想让棠家村重新焕发生机,继续存在下去,帮一帮那些无家可归的老百姓。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迟疑的声音。
“王爷,王妃?”
两人扭头一看,竟然是徐秀秀。
看清了他们的脸,徐秀秀整个人都愣住了,手里的竹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刚摘的鲜嫩菜蔬滚了一地。
“王爷,王妃,真是你们?我不是在做梦吧?”
“秀秀,好久不见。”棠云婋笑着和她打招呼。
徐秀秀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
“怪不得一大早喜鹊就在渣渣叫,我就说肯定有贵人要来,没想到竟然是你们。”
说完之后,她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行礼。
又慌慌张张地屈膝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民女见过王爷,王妃。”
棠云婋哭笑不得,摆摆手道:“不必如此拘礼,我们只是回来看看大家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那,那我这就去找大哥。您二位等着啊,先别走!”徐秀秀顾不得捡地上的菜篮子,撒腿就往村子里跑。
棠云婋和谢翊宁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亲自拾起了徐秀秀落下的菜篮子,往她跑走的方向慢慢走了进去。
两人拎着菜篮子,顺着徐秀秀跑走的那条村路缓缓向内走去。
脚下的土路被夯得坚实平整,路两旁,原本被焚毁、只剩下焦黑断壁的基础上,如今立起了一座座簇新的小屋。
几缕炊烟正从几户人家的烟囱里袅袅升起,空气混杂着柴火气、隐约的饭香。
一个老汉正坐在自家院门口,就着光亮仔细修补手里的竹筐,手边还放着一壶粗茶。
不远处,几个妇人围坐在一棵大树下,一边说笑,一边麻利地缝补着衣物,晾衣绳上挂着的粗布衣裳随风轻轻摆动。
这安宁、寻常的模样,与记忆中那断壁残垣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对比,让棠云婋和谢翊宁一时都有些恍惚。
“大将军?”一个略显迟疑、带着颤音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正在晾晒干菜的姑娘死死盯着他们,手里的簸箕微微倾斜,几片菜叶掉了出来都浑然不觉。
她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像是难以置信,随即猛地涌上水光。
棠云婋认出了她。
这是当初在石盘城,在城主府被他们救下的小姑娘。
叫白小燕。
“是你呀,小燕。”棠云婋弯了弯眉眼。
白小燕激动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王妃这样的贵人竟然还能记得她的名字。
“对对对,将军,是我!您竟然还记得我!”她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棠云婋赶忙递给她帕子,示意她不要哭了,随后温声询问:“怎么样,在棠家村过得还习惯吗?”
白小燕一看她那就很贵重的帕子,不敢接过,只是用袖子三下两下地就把眼泪给擦干了。
她哽咽着回答道:“回将军,我过得很好,多谢您,多谢夫人。”
当初若不是将军的母亲派人将她们送来了棠家村,她们恐怕早就死在家人的厌恶和村里人的了流言蜚语里了。
“如今我和意心姐还有榴花,麦儿住在一块,我们四个是一家人。意心姐是户主,我们已经都改姓棠了。”说到这,棠小燕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
“有福村长说,不管过去是哪里的人,来了棠家村就是棠家村的人。”
不等棠云婋继续询问,她便忍不住给棠云婋分享起自己到了棠家村的生活。
当初被救回去的三十个人里,只有她们四人选择了跟着方青鸾离开故乡。
她是因为爹娘已经不在了,祖父祖母说给她一口饭吃可以,但永远不让她出门,不能让人知道她被蛮子糟蹋之后还活着。
她心灰意冷,离开了。
杨意心是因为爹娘兄长都不愿意接受她,还逼她去死保全卫家名节,她借口要去取银子,这才逃了出来。
而榴花和麦儿。
一个是回村之后被爹娘打算以低价卖给别人当续弦,另一个是不愿拖累家里人的名声,悄悄离开的。
如今他们到了棠家村,分到了四亩地。
棠意心识字,所以现在在村里暂时担任了教书先生的重任。
毕竟当初被诬陷入狱的村民,大部分是吃了不识字的亏,看不懂罪证书,稀里糊涂盖了手印。
得知棠意心识字,便主动每人塞了两文钱当学费,来学习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村子里如今孩子并不多,只有两个。
但那两孩子的爹娘却坚定的让棠意心来教孩子读书,半年交一次束修。
而棠小燕会做鸡蛋酱,她做的鸡蛋酱与青州当地的不同,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如今三妹榴花和四妹麦儿帮着她一起做鸡蛋酱,他们已经固定给县里的长乐酒楼供应这个酱了。
再加上分到的四亩地,她们一家子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棠云婋听着棠小燕的讲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扎着,又酸又胀。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棠小燕略显单薄的肩膀。
“傻姑娘,说什么多谢。”她的声音温柔却笃定。
“那不是你们的错,从来都不是。该低头、该无地自容的,是那些欺凌弱小的畜生,是那些糊涂懦弱的亲人。”
“你们能选择离开泥沼,抓紧我们递过来的手,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你们自己的勇气和坚韧。这比什么都了不起。”
说实话,她很佩服这些姑娘们。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勇气,离开家乡,走上千里来到陌生的地界重新开始生活。
即便他们当初伸出了援手,如果这些姑娘自己不抓住机会,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听着棠云婋这番安慰的话,棠小燕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落了下来。
她不停地抹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这时,一道厉呵声传来:“你们谁啊,竟然敢欺负小燕?!当我们棠家村的村民是吃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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