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翠轩内，香气更加浓郁甜腻，熏得人头晕。
大堂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觥筹交错，调笑声不绝于耳。
鸨母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正满脸堆笑地招呼着熟客，看到我进来，眼睛瞬间亮得惊人，扭着腰肢就迎了上来。
“哎哟！这是哪阵风把您这般神仙似的人物给吹来了！快请上座！快请上座！”她的声音又甜又脆，带着夸张的热情，“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倚翠轩吧？您真是赶巧了，今儿个新挂牌的几位相公，那可都是……”
“他。”我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介绍，手中一把纯金折扇指向露台最后的那个身影，“他叫什么？”
鸨母先是看着我的盼融咽了口唾沫，脸上夸张的笑容都僵了一瞬，随即又堆起更热情的笑容，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公子说的……莫不是重霄？”鸨母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为难。
“重霄？”我打开折扇，轻轻扇动，茉莉花香瞬间扑鼻而来。
鸨母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随即道：“公子好眼力，只不过这重霄……恐怕公子无福消受。”
“何出此言？”我看向台上的重霄。
“公子第一次来，不晓得我们这里的规矩，有些客人喜欢小倌乖巧听话，那就有些客人喜欢驯服不听话的……这重霄……”
“明白了。”我把折扇一合，再次点了点重霄：“就要他。”
“这……”鸨母为难的看着我，“公子，还请上座。”
“嗯？”我转头看着鸨母。
“公子有所不知，这初次挂牌的小倌，都要竞价的……”鸨母谄媚地瞟了瞟我手中的纯金折扇。
我瞬间明白过来，点点头，跟着侍童朝三楼的雅间走去。
这侍童极有眼力，给我引的位置正对着二楼的露台，我一眼就可以看到站在角落里重霄的身影。
随手甩给侍童几两银子，我在座位上坐下，目光紧紧的盯着重霄。
不知为什么，这少年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牵引力，让我的心不由自主的下沉着。
端着茶杯做了片刻，就见那鸨母扭着腰肢走上露台，满面红光，堆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只听她扬声道：“主位贵客就等了！今儿个挂牌的几位新相公，玉笙、墨竹、流云、清砚、重霄……规矩嘛，老主顾们都懂，新主顾也不必拘束，价高者得！老身就不啰嗦了，先从玉笙开始……”
鸨母话音刚落，竞价的热潮瞬间被点燃！
“玉笙！我出五十两！”
“八十两！”
“一百两！玉笙今晚归我了！”
玉笙不愧是头牌，价格一路飙升，气氛异常热烈。他那双含情目流转，唇边笑意盈盈，引得台下的恩客们争相出价，最终被一位富商以三百两的高价拔得头筹。
紧接着是墨竹、流云、清砚……各有千秋，竞价声此起彼伏，虽不及玉笙火爆，但也颇为可观。
御翠轩内气氛愈加热烈，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欲望交织的灼热气息。
终于，轮到了最后一位——重霄。
鸨母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分，声音却拔高了些：“诸位贵客！下面是我们倚翠轩今日最后一位挂牌的新相公——重霄！”她侧身让开，将角落里的清冷身影完全展露在众人视线下。
灯火通明，重霄那张清俊至极的脸庞再无遮挡。
他依旧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皮肤在暖色灯光下也透着一股子冷玉般的质感。
月白云纹的锦袍衬得他身形挺拔却单薄，那份遗世独立的疏离感，在此刻众人赤裸裸的审视下，反而形成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短暂的寂静。
随即，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试探着响起：“重霄？……模样倒是不错，五十两？”
“六十两！”另一个声音立刻跟上。
“七十两！”
“八十两！”
价格开始攀升，虽然不如玉笙那样疯狂，却也稳中有升。
显然，他那股独特的气质吸引了不少有“特殊品味”的客人。
我端坐在三楼的雅间，目光穿过轻纱珠帘，牢牢锁在重霄身上。
看着他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般被展示、被议论，心脏那莫名的抽痛感再次袭来，比刚才在楼下时更为清晰。
手臂上早已痊愈到完全看不出痕迹的疤痕也开始隐隐发烫。
这种感觉……烦躁、不安，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难以喘息。
“一百两！”一个穿着宝蓝色绸衫，摇着洒金折扇的年轻公子高声喊道，眼神中带着志在必得的高傲，直勾勾的盯着重霄。
“一百五十两！”蓝衣公子身旁又有人加价，是个满面红光的中年富商。
“二百两！”蓝衣公子不甘示弱，折扇猛地一收。
“二百一十两！”富商紧咬不放！
价格胶着在二百多两，鸨母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显然对这个价格还算满意。
台下的议论声也嗡嗡响起。
“嚯！看不出来，这冷美人还挺值钱！”
“那是！这股劲儿，驯服了才有意思！”
“啧啧，看那腰身，那脸蛋……值这个价！”
蓝衣公子似乎志在必得，正欲再次开口加价——
“一千两。”
一个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倦怠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场中的喧闹，从三楼的雅间飘出。
整个倚翠轩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惊愕的、难以置信的、嫉妒的、探究的，齐刷刷地聚集到三楼那间垂着纱帘的雅间。
一千两？！只为买一个小倌一夜？！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价！
那蓝衣公子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中年富商也张大了嘴，像离水的鱼。
鸨母更是惊呆了，随即是狂喜！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尖利地喊道：“一……一千两！天字号雅间的贵客出价一千两！还有没有更高的？没有？那好！重霄今晚就归这位贵客了！贵客豪气！快！快请重霄相公去天香阁伺候！”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生怕我反悔一般。
侍童们如梦初醒，慌忙上前，引着依旧低垂着眼、仿佛置身事外的重霄离开露台。
在转身走下台阶的瞬间，他的脚步极其轻微的顿了一下，极其短暂的抬了下眼，目光似有似无的朝我扫了过来。
那一眼极其复杂，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有冰层碎裂的痕迹，但转瞬又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我的心，在他那一眼扫过的瞬间，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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