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然后，随意地，向前一划。
“嗤啦——！”
一道看似平平无奇，甚至连光芒都没有的灰色剑气，从他指尖迸射而出。
那剑气，看似缓慢，却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在了那只血色鬼爪的前方。
下一刻。
在赤血天王那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那道灰色的剑气，就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牛油一般，没有丝毫阻碍地，直接从那巨大的血色鬼爪中间，一穿而过！
没有惊天的爆炸，也没有恐怖的能量对冲。
只见那只蕴含着恐怖威能的血煞魔爪，在被灰色剑气穿过之后，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瞬间崩溃！
组成它的那些血煞之气，仿佛被一种更高层次的法则，从最根本的结构上，直接“斩断”了联系，化作了最原始的能量，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什么？！”
赤血天王脸色剧变，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这……这是什么剑气？！
竟然能直接斩灭他的“血煞”之力？！
他猛地看向剑十三，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你就是玄冥那个废物口中的剑客？！”
他终于明白，玄冥为何会败得那么惨了。
眼前这个男人，对于法则的理解和运用，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他的剑，斩的不是形态，不是能量，而是“法则”本身！
“有点意思……”赤血天王收起了轻视之心，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而兴奋，“看来，不动点真格的，是拿不下你们了！”
“血海无量！”
他一声狂吼，双手猛地向天一举！
“轰隆隆——！！！”
整个血色的天空，都仿佛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
无尽的血云，疯狂地翻涌、汇聚。
眨眼之间，一片由粘稠的血液组成的汪洋大海，便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血海之中，无数的怨魂在其中沉浮、哀嚎，发出凄厉的诅咒！
这，便是赤血天王赖以成名的神通！
是他吞噬了数百万生灵的精血与神魂，才炼制出的，至凶至邪的法宝——血河图！
“给我淹没他们！！！”
赤血天王疯狂地咆哮着，那片血色的海洋，如同天河倒灌，朝着下方的剑十三和余嫣然，倾泻而下！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攻击了。
这是一个移动的，充满了污秽与死亡的领域！
任何被卷入其中的生灵，都会在瞬间被血水融化，神魂被怨魂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面对这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恐怖景象。
剑十三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
那柄朴实无华的长剑，终于，被他握在了手中。
“你的对手，是我。”
他看着那片倾泻而下的无尽血海，淡淡地说道。
他转头，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修炼状态中的余嫣然，以及她周身那片不断扩大的，祥和安宁的净土。
“师妹，看好了。”
“守护，并非只有一种方式。”
“当邪恶强大到足以颠覆秩序之时，最极致的杀戮，便是最极致的守护！”
“这一剑，名为……”
他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神光！
一半，是代表着终结与毁灭的，极致的锋芒！
一半，是代表着起始与创造的，无限的生机！
“破！立！”
他一声低喝，手中的长剑，对着那片足以淹没山川的血色海洋，自下而上，一剑撩起！
“一剑开天！”
“轰——隆——！！！”
一道通天彻地的青色剑莲，在他的剑尖之上，骤然绽放！
那剑莲，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璀璨！
它仿佛要将这片血色的天空，都给彻底地撑开！
下一刻，剑莲与那倾泻而下的无尽血海，轰然相撞！
没有想象中的僵持。
只见那青色的剑莲，在接触到血海的一瞬间，那代表着“毁灭”的半边锋芒，便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剑气，将那污秽的血水，成片成片地蒸发、斩灭！
而那代表着“新生”的半边绿意，则是散发出柔和而圣洁的光芒，将血水中那些挣扎的、痛苦的怨魂，尽数超度、净化，送入了轮回！
毁灭与净化！
杀戮与救赎！
两种看似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一剑之中，被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不……不可能！！！”
天空之上，赤血天王发出了歇斯底里的，不敢置信的咆哮！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血河图”之间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强行地斩断！
他那汇聚了数百万生灵怨念的血海，在那青色的剑莲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那片足以将一座巨城都化为死域的血色海洋，竟然就被那道青色的剑莲，给硬生生地，从中劈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不，不是劈开！
是彻底地，净化了！
一道贯穿了整个血色天空的，青色的“通天之路”，被这一剑，硬生生地斩了出来！
阳光，第一次，透过那厚重的血云，洒向了这片被黑暗笼罩了千百年的土地！
“噗——！！！”
法宝被破，赤血天王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从天空中，狼狈地跌落下来。
他骇然地看着下方那个持剑而立，宛如神魔般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你……你到底是谁？！你这到底是什么剑法？！”
他活了上千年，从未见过如此霸道，如此不可思议的剑法！
竟然能一剑，破了他的“血海无量”？！
这已经不是强弱的问题了！
这是“道”的碾压！
是更高维度的法则，对低维度法则的，绝对的，降维打击！
剑十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剑，剑尖遥遥地，指向了坠落在地的赤血天王。
他身后的那道通天彻地的青色剑莲，光芒一敛，重新化作了一道凝练到了极致的，只有三尺长的青色剑芒，悬浮于他的身前。
那剑芒之上，毁灭与新生的气息，不断地交织、轮转，散发着让赤血天王神魂俱裂的恐怖威压！
“我说了。”
剑十三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最极致的杀戮，便是最极致的守护。”
“你这种以万灵为刍狗的魔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守护’二字的亵渎。”
“所以……”
“你可以，去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咻——！！！”
那道青色的剑芒，化作一道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便洞穿了赤血天王的眉心！
赤血天王的脸上，那恐惧而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的眼中，最后看到的世界，不是毁灭，也不是死亡。
而是一片……充满了无限生机的，璀璨的绿意。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道’么……”
他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一丝解脱。
下一刻。
他的身体，连同他的神魂，他的一切存在的痕迹，都在那股“破立”的法则之下，被彻底地分解、净化。
没有化作飞灰，也没有化作脓血。
而是化作了无数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绿色的光点，如同蒲公英一般，洋洋洒洒地，飘向了这片荒芜的冰原。
光点所落之处。
那万载不化的黑色玄冰，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
坚硬的、死寂的冻土，开始变得松软。
一株……两株……
无数株翠绿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小草，竟然就那样，从冻土之中，顽强地，钻了出来！
短短片刻之间！
以赤血天王身死道消之处为中心，方圆数里的冰原，竟然就那么奇迹般地，化作了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的草原！
这，便是“破立”之剑！
破灭邪妄，立地新生！
这一幕，让远处那些刚刚被惊动，正朝着此地赶来的长生殿魔修，看得是目瞪口呆，肝胆俱裂！
赤血天王……
十二天王中，杀性最重，实力足以排进前五的赤血天王……
就这么……一剑……被秒了？！
而且，死后还他妈的为敌人绿化了环境？！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
“妖……妖人！他是妖人啊！”
“快跑！快跑啊！”
“通知殿主！敌袭！是前所未有的强敌！！！”
那些魔修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朝着万载冰宫的方向，亡命奔逃。
剑十三没有去追。
他的目光，落在那片新生的草原上，眼神平静。
他的剑，只斩首恶。
这些蝼蚁，不配他出剑。
他收剑，转身，重新回到了余嫣然的身旁，盘膝坐下，继续为她护法。
仿佛刚刚那个一剑斩天，诛杀盖世魔头的人，不是他一样。
深藏功与名。
而天空中，那被斩开的巨大豁口，因为失去了赤血天王的维持，正在缓缓地愈合。
但，阳光，毕竟已经照了进来。
生机，毕竟已经出现。
这片被黑暗笼罩了千年的魔域，已经，不再是铁板一块了！
……
万载冰宫，太阴大殿。
“砰！”
代表着赤血天王生命印记的魂灯，轰然破碎，化为了一地齑粉！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跪伏在地的天王、魔将，都感觉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从王座之上，弥漫开来。
“赤……赤血……也死了？”
玄冥天王的声音，都在不住地颤抖。
而且，是死得如此之快！
从他离开大殿，到魂灯破碎，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这证明，赤血天...王，在那位神秘剑客的手中，甚至没能撑过几招！
那个男人，究竟是何等的怪物？！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良久，王座之上，才传来了太阴殿主那低沉而冰冷的声音。
他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殿主暴怒到了极点的征兆！
多少年了？
自长生殿创立以来，一千三百年来，还从未有过一天之内，连续折损两名天王的先例！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是赤裸裸地，在打他太阴殿主的脸！
“看来，本座，是有些小看这个所谓的‘变数’了。”
太阴殿主缓缓地，从那张由整块“九幽冥铁”打造的王座上，站了起来。
他那被无尽太阴之气笼罩的身影，明明不高，却给人一种如同太古魔山般，需要仰望的压迫感！
“既然他们想净化本座的魔域，想动摇本座的根基。”
“那本座，便送他们一份，绝望的大礼！”
他转过身，看向大殿的深处。
那里，是一扇由整块万年玄冰构成的，高达百丈的巨大冰门。
冰门之上，篆刻着无数玄奥而扭曲的符文，一股股令人心悸的，极致的寒气，从门缝之中，不断地渗透出来。
“去，唤醒‘他’。”
太阴殿主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告诉他，他期盼了十年的‘家人’，来看他了。”
听到“他”这个字，在场的所有天王魔将，脸上都齐齐地，露出了无比敬畏，甚至是恐惧的神色！
他们知道，“他”是谁。
他是长生殿的“太子”，是殿主最完美的“作品”，是长生殿未来的继承人！
他也是整个长生殿中，除了殿主之外，唯一一个，让他们这些天王都感到由衷恐惧的存在！
——寒渊天王，萧北！
……
时间，又过去了七天。
在余嫣然不眠不休的净化之下，以她为中心，方圆百里的区域，已经彻底地，化作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黑色的玄冰，死寂的冻土，都已经被生机盎然的青草与野花所取代。
天空，恢复了它应有的蔚蓝色。
温暖的阳光，洒在这片新生的土地上，充满了祥和与希望。
这片绿洲，就像是一颗长在了黑色心脏上的，绿色的宝石，显得格外的醒目。
而余嫣然身上的“势”，也在这七天的时间里，变得越来越浩瀚，越来越深不可测。
她的“镇世”之道，即将圆满！
然而，就在此时。
一股远比赤血天王降临时，还要恐怖千倍、万倍的，极致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北方的天际，席卷而来！
“咔嚓……咔嚓……咔嚓……”
只见那刚刚诞生了无尽生机的，方圆百里的绿洲，在这股寒意席卷而过的一瞬间，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一次，被冰封了！
青草、野花、松软的土地……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纯白色的坚冰所覆盖！
仿佛之前那十天的努力，都只是一个笑话。
这是一种，比太阴殿主的“太阴法则”，更加纯粹，更加霸道，更加……接近于“道”之本源的，绝对的冰封！
“噗！”
正在入定中的余嫣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那浩瀚的“镇世”道韵，在这股绝对的冰封之力面前，竟然被硬生生地，给逼回了体内！
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排斥她的“生”！
剑十三豁然起身，手中的长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亢的悲鸣！
他死死地，盯着北方的天空。
他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杀意。
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哀，与心痛。
他能感觉到，那股寒意的源头，那股力量的核心，与师父所描述的，那个名为萧北的师弟的气息，一模一样！
只是，这股气息之中，再也没有了丝毫属于“人”的情感。
有的，只是如同万年冰山般的，绝对的，死寂！
在三人凝重的目光中。
一道白色的身影，踏着虚空，一步一步地，从北方的天际，缓缓走来。
他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头雪白的长发，随风飘扬。
他的面容，俊美到了妖异的地步，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双眸，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冰蓝色。
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
没有喜，没有怒，没有哀，没有乐。
只有一片，仿佛能将世间万物都冻结成虚无的，永恒的，死寂。
他就那样走来，所过之处，天地失色，万物冰封。
他，仿佛就是“寒冬”与“死亡”的化身。
他，就是这片太阴魔域，新的主宰！
他，就是林枫的第三个弟子，被太阴殿主改造了十年的……
冰魔，萧北！
“师……弟……”
剑十三看着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嘴唇翕动，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然而，那白衣少年，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他的目光，扫过剑十三，扫过余嫣然，最后，落在了那个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青衣男子的身上。
当看到林枫的那一刻。
他那双冰蓝色的，毫无感情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那是，疑惑。
是茫然。
也是一丝，被埋藏在灵魂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
悸动。
“你……”
一个沙哑、冰冷，仿佛许久没有开过口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
“你是谁？”
“为何……我看到你，我的心，会痛？”
听到这句话，林枫那颗古井无波的道心，也忍不住，微微一颤。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折磨、被改造了十年，几乎已经丧失了所有情感，却依旧能在灵魂深处，保留着对自己一丝感念的弟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痛与怜惜，涌上心头。
“萧北。”
林枫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但在这平淡之中，却蕴含着一丝，连剑十三和余嫣然都从未听过的，温柔。
“为师，来接你，回家了。”
“家？”
白衣少年，也就是萧北，歪了歪头，冰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迷茫。
“家……是什么？”
“我的家，是万载冰宫。”
“我的父亲，是太阴殿主。”
“他告诉我，是你们，抛弃了我。”
“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妹妹。”
“是你们，害我沦为怪物，被世人唾弃。”
“他告诉我，只要杀了你们，我心中的痛苦，就能够，彻底消失。”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起伏。
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冰刀，狠狠地扎在了剑十三和余嫣然的心上。
“胡说八道！”
余嫣然又气又急，忍不住大声反驳道：“你胡说！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怎么会抛弃你！那魔头是在骗你！他在利用你啊！”
“聒噪。”
萧北冰冷的目光，扫向余嫣然。
他只是，轻轻地，抬了一下手指。
“咔嚓！”
余嫣然周身的空气，瞬间凝结成了一枚尖锐的冰锥，朝着她的眉心，狠狠地刺了过来！
“师妹小心！”
剑十三脸色一变，瞬间挡在了余嫣然的身前。
“破！”
他一剑斩出，青色的剑芒，将那枚冰锥，斩得粉碎！
但一股恐怖的寒气，依旧顺着剑身，侵入了他的体内，让他整条手臂，都覆盖上了一层白霜！
好强的寒气！
剑十三心中大骇！
这股寒气，在本质上，竟然丝毫不逊于，甚至隐隐还要超越他“破立”剑意中的“毁灭”法则！
这就是……“绝寒之体”的真正威力吗？
“同门相残，很有趣吗？”
萧北看着挡在余嫣然身前的剑十三，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讽。
“既然你们这么想保护她。”
“那你们，就一起，化为冰尘吧。”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一股让整个天地都为之战栗的，恐怖的冰封之力，开始在他的掌心，疯狂地汇聚！
“住手！”
林枫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威严。
他一步踏出，挡在了剑十三和余嫣然的身前。
他独自一人，面对着那个，即将释放出毁天灭地一击的，自己最疼爱的弟子。
“萧北，看着我的眼睛。”
林枫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萧北那即将挥出的手，猛地一顿。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林枫的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深邃的眼眸啊。
仿佛蕴含着宇宙的生灭，时间的流转，万物的起源与终结。
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萧北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在不住地战栗。
他那颗被冰封了十年的心，那颗被太阴殿主用无数秘法，都无法彻底磨灭的，属于“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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