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黛又往回走，热燥燥的汗再次冒出，咬着牙硬着头皮，踏过一个又一个行李，终于再次走到座位处。
尘黛碰了碰靠过道人，大概也是学生，或者去远方打工，穿着黑色套头卫衣，帽子整个盖住头脸，他困倦地努力转身，将腿贴到椅子上，让尘黛进去，整个过道往前走的人流不得不被迫中断，等待人员转换。
尘黛坐好。小腿使劲往凳子下折，腿弯的角度刚好卡着座位，身体一侧贴到车厢壁，稍一动，便会碰到桌下的行李。
尘黛对面的女人，手拿大桶面，看着不远处的热水箱，又看看自己与水箱之间的人海，默默转了回去。生啃方便面。
尘黛把双肩包揽进怀里，庆幸自己没带行李，不需要更多的空间。
“为什么与以前坐的火车不一样？”尘黛发出信息。
湜渊到岭北的车，中间只在山安停留一站。车内人散而静，哐当哐当，看过窗外的山与村庄。
李明澈惊站起。
“你怎么这样不听话？”李明澈立即打来电话。
“我已经坐上车了。”
“好好好，车票拍照发过来。”
“嗯。”
“发完后，不要再玩手机，留着电。”
“嗯。”
“什么车，硬座？卧铺？”
“硬座。”
“你身上有钱吗？去问乘务员，还有没有卧铺，去换卧铺，到了我给你报销。”
“没那么矫情，很多人连座位都没有。”
“去问好吗？换好了，拍照给我看。”
“我现在没法换，我出不去，我都动不了。”
“车开了是吗？等下站停车换乘时，去问问。我现在查路线，看去哪个站接你。”
“我明天大概五点到阔师，再倒车……”
“换卧铺，我在阔师等你。”
“知道了。”
“警觉一点，不要与任何人起任何冲突，现在就你自己。”
“知道了。”
“发车票过来，声音打开，别静音，别玩手机。”
“知道了～”
“等你，拜拜。”李明澈沉默几秒，含着担忧道。
李明澈上网查沿线站点，及到达时间。每到一个点，便发信息给尘黛。
“到站了，去换卧铺，要不我现在就过去。”
“我去问，你别过，相信我。”
今日周五，还是工作日，尘黛不想因自己的一时兴起让李明澈请假。
尘黛随着人流涌出，在某一站补换到了卧铺车厢的票，只剩最上铺。但这对尘黛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毕竟住了那么多年的宿舍上铺。
卧铺车厢比硬座车厢安静许多，虽然仍是拥挤、嘈杂、味浓，但吃饭、喝水、上厕所，甚至活动，不需要过多瞻前顾后。尘黛躺在床上，仰头看着窗户外。
外面的树，车里的人，皆今生一面之缘。
“累不累？”李明澈发来信息。
“不累，很高兴。”
“我也是，简直兴奋。”
总有人能陪伴更长时间，足够幸运的话是一辈子，这令人安心。
准备进阔师站时，车厢里的灯还亮着。这是大站，上车下车的人格外多，人们在灯下打着哈欠收拾行李，结伴的人互相提醒别落东西，妈妈等最后一刻才忍着心叫醒熟睡中的孩子，四面奔来，又奔往八方。
尘黛背上包，用手抓了抓头发，下了车。
窗外的夜色正在褪去。李明澈等在出站口。
两人嘴角上扬，从心里喜到脸上，对向走去。李明澈伸过手，拿走尘黛的包，另一只手将尘黛抱在怀里。
“这么想我？”李明澈笑问。
“不是你，是想看这里的大树。”尘黛看着李明澈的眼睛，笑回。
“我不信。”
“我也不信。”
两个人笑，真正的开心，像三四岁小孩平白得了一块蛋糕，开心的不得了。
“我饿了。”尘黛道。
“好，去吃饭。”
一出站，招揽住店、坐车、吃饭的大爷大娘们蜂拥而上，与出站的人流撞在一起，一张张名片几乎怼到乘客脸上。
李明澈紧拉着尘黛的手，找空隙挤出来，就近进了一家小笼包店。
“味道跟我们那不一样，放的什么东西，香的过头。”尘黛盯着肉馅看。
“一个人敢跑这么远，你不害怕？”李明澈看着尘黛道。
“你看，这里的行道树，种类比我们那植物园都多，连叶子黄都黄的五颜六色。”尘黛看着异乡的景色，道。
“这里有下不完的雨，而且很大，下起来那声音，就跟大风吹翻了塑料布。”
“那得拿石头压一压。”尘黛笑道。
“我记得你喜欢下雨。”
“嗯。”
“一下雨我就觉得这雨下得真浪费，尘黛在这就好了。”
“不听上几场，我不回去。”
“那你上课呢？”
“回去补笔记好了，你还有一周，三个月就结束了，等我们一起回去吧。”
“看来你真不是好学生。”
“才发现啊。”
“逼一把跑一阵，好在关键时刻都没掉链子。”
“你今天加不加班？”尘黛忽然想到，虽然今天应该休息，但李明澈加班是常态。
“不加，这里虽然也忙，但毕竟视我们为客人，用起来没那么狠。出来一趟有好处，我们公司，我觉得目标混乱，步子太大，市场受众不准，从早教到考博，就没有他不想上的项目，看见市场上什么赚钱就上什么。”
“没人提建议吗？”
“我提过，但是我那几个老板，融资了三个亿，膨胀的听不进去。”
“三个亿是什么概念，比一千七百多公里还模糊。”
“如果排开，大概能买一千七百公里的小笼蒸包。”
两个人一通笑。
他们回火车站，坐去江凉的车。李明澈拿着两个人的身份证、火车票，尘黛跟在身后，完全是撒手不管的样子。
“是挺害怕的。”尘黛道。
“什么？”
“一个人。”
“你的反射弧真长。”李明澈笑道。
尘黛朝他皱皱鼻子。
去江凉的卧铺票、坐票都没有了，只有站票。李明澈瞅准所有落脚位置，手一秒不松地将尘黛和自己送进了车厢连接处最里面。
尘黛在里，李明澈在外，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对视即笑，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他们只好把脸转向窗外，但异乡山水只加重了故人相见的内心喜悦，笑是抑制不住的表达。
小别胜新婚，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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