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嘉从不质疑连小娘子的纯善。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听到这话,她脑中仍冒出一道念想——
应该是城门克她自己。
先前寄奴在城门口闹出那样的乱子,今日连小娘子又咋咋呼呼......
周身仍带着霜寒的连小娘子雀跃地奔向余幼嘉,少女掌中的冰寒唤回了余幼嘉的注意力。
连小娘子抛却五郎,来牵余幼嘉的手,满眼笑意:
“大家伙儿都说,这回没法子陪我上京,婚宴势必冷冷清清,可我心想,阿姐不是在吗?”
少女的笑,既纯真,又明媚。
纵使一路风霜冰雪,寒意随身,可只要她笑,天地也肯予她几分暖意:
“阿姐既在,又怎么能算是没人呢?那理应算是一家子都在!”
“所以我迫不及待就想来邺城,都没等大家伙儿为我套车,骑马也想快些见到阿姐!”
三句话,只需要三句话。
余幼嘉这段时日以来躁动的心便被安抚下来,先前关于连小娘子什么念想都没了。
这世事总不随人愿,余幼嘉早已知晓。
可偏偏,每当她失望,总会有人有事提醒她,无论再冰冷,世上总有一丝余温。
余幼嘉心中一暖,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一旁被‘抛弃’的五郎忽然一脸犹如‘怨妇’的神色,不禁又被逗笑:
“五郎,你这副神色做什么?”
这神情太好笑。
故而不等五郎回答,余幼嘉就反手就又揽住连小娘子的肩膀,有意对五郎逗笑道:
“你口口声声叫我阿姐,怎么见阿姐和媳妇感情好,还不乐意了???”
五郎想的倒不是这些,挠头道:
“只是忽然想到,若是阿姐是男儿身,世上不知有多少小娘子要争风吃醋,男子要嫉恨如狂。”
“这辈子总归是没指望了,我现在唯一想的便是,往后阿姐若成婚有子嗣,我与相如的孩子能否与之亲上加亲......”
五郎素来不说这些小话,然而今日一说,便让连小娘子一下精神奕奕起来:
“对哦!我怎么没有多想这些!”
“阿姐,你可有心上人,又想何日成婚?”
怎么被长辈催婚也就罢了,现在还被小辈催婚?
怎,怎么还没成婚,便倒欠一个孩子?
她可不兴亲上加亲哇!
余幼嘉感受着身旁之人突然灼热起来的视线,一下冷汗直冒,刚想张口婉拒,却又觉得那么长远的事,此时图不痛快实在是没有必要。
于是,余幼嘉索性笑道:
“那你们便得白头到老,夫妻和睦,也好叫我安心放晚辈婚配。”
“连小娘子,五郎.......来,阿姐再带你们一程,成婚去!”
.......
这一程,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可说难,也不过只有几趟奔走。
不过是检查几次卷檐车的披红挂彩,再检查几次侯府前用以迎宾分喜的青色毡帐,再确定几番后厨宴席的席面菜色......
零零总总的琐碎事办下来,日子很快便压尽年关。
北地的年关,与南地有很大不同。
不知是心境,还是连绵大雪的缘故,余幼嘉总觉得北地比南地更‘素净’一些。
而真到二八那日,大早上起来便是连绵不断的大雪,余幼嘉便又更焦心的厉害。
一大早起来,余幼嘉便到处转悠,一边吩咐人紧锣密鼓清扫积雪,一边忽觉侯府府门、廊柱的色彩还少,又吩咐人增覆大红锦缎挂彩......
眼见余幼嘉又要去蒸汽氤氲的后厨视察,连参加婚宴的小朱载都看不过眼,连声道:
“你歇歇,自娶自嫁,又不打马结亲,本就没有那么多宾客,你急的团团转也没用。”
余幼嘉自然不爱听这话。
她先去后厨,又去厅堂,确认厅堂中已内铺红毡,设下婚案,四周以厚重的帷幔遮挡北风,并放置了众多炭盆,确保仪式时温暖如春,这才略略松口气,返回去又同小朱载说话:
“万一有傧相路人讨喜呢?”
“多备些酒水、菜肴、铜钱、绢帛、蜜饯果子,到时有人来,说不准就热闹些。”
天上落雪纷纷扬扬。
小朱载将人扯进一处暖和的偏室,打着哈欠道:
“这么大的雪,见鬼都比见人容易。我看等你成婚,都不一定如此尽心。”
余幼嘉一下瞪眼:
“那怎么能一样!”
等她成婚,家中一切自然有姊妹们置办,再不济,若倒是家中姊妹们已然出家,也还有崇安的一种百姓,也不会让场面太过难看。
再则,寄奴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有什么想要的也会讨要。
届时寄奴喜欢什么,她只要猛砸银钱,一定也能砸出个好样子来。
可如今,既无家眷,又是在陌生地界,所思所虑甚多,她既担心在皇城眼皮子底下惹眼,又担心太冷清,薄了五郎与连小娘的心......
那可比她自己成婚麻烦多了。
小朱载又是一个哈欠,侧过身去,一下露出偏室内一张若有似无,泫然欲滴的面容来。
余幼嘉一下就收回脸上的燥意,走过去将寄奴怀中的狸奴大王抱起,又亲了一口寄奴:
“哎呀,等咱们回崇安,你要什么都给你!”
寄奴一下转悲为喜,眸色流转过余幼嘉周身的寒意,伸手一点点擦拭,又解开一丝衣襟一角,问要不要暖手。
狸奴大王被两人挤在中间,压的厉害,却一点儿都不肯躲,只咪咪咪地叫的越发欢快,倒像是在笑。
小朱载沉默几息,走过去将狸奴大王夺下,拎着狸奴大王的小耳朵教训道:
“他们二人是愿打愿挨,你这小狸奴却是真傻!”
“你凑在他们中间做什么?不知道自己会被挤坏?”
狸奴大王又是一阵喵喵咪咪的乱叫,顺势发出一连串的呼噜声。
小朱载也没有招,只得抱着狸奴大王坐在两人身旁,开始一点点给大王梳毛,一时再不肯抬头。
余幼嘉在外奔波好几个时辰,周身寒意难散,一时间也没想更靠近寄奴:
“......我手寒,怕把你冻着,你好好坐着就行。”
小朱载闻言,立马便自顾自也解了衣袍一角道:
“我火气旺,不怕冻,来暖我的。”
许是因为这半年四处征战的缘故,小朱载身量已比先前高大成熟不少,略略松开的衣领之下,隐约可见流畅的线条,以及隐隐勃发的结实肌肉......
余幼嘉:“......”
实在是,太慷慨了。
慷慨到简直让她有些无福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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