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野深知，组建一支能纵横大漠的商队，绝非仅有热血和金银便可成事。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凉州城的商道脉络、驼行规矩、货物行情，乃至那些水面之下的潜流暗涌。
尤其是西域诸国当前的局势、主要部族的喜好禁忌、以及可能存在的替代路线——这些，都是赛义德苏醒前无法获取的关键信息。
“夫君，凉州局势不明，咱们还需小心为好！”苏月禾一边给自家夫君整理衣衫，一边叮嘱道。
原本他们还打算尽快回玉州，如今若是要开拓商路，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他们两个商量好了，等河道开了把孩子们接过来住一阵子，等这边的商路开通了再回去。
“娘子，莫要担心，这几日我先去城中打探打探，和那些西域的客商聊聊再定，左右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嗯，你且小心！”
“放心吧娘子！”韩牧野转身抱住她，轻声安慰，看着娘子娇嫩的小脸心中爱怜不已，低头温柔的亲了上去。
许久两人气息才渐缓，韩牧野安慰好自家娘子便出门去了。
他穿了身不起眼的靛蓝布袍，收敛起一身锋锐之气，如同一个寻常的商贾，独自一人走进了凉州城西市喧嚣的人流中。
西市是凉州最繁华、也最鱼龙混杂之地。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旗幡招展，卖丝绸瓷器的、贩牲畜皮毛的、吆喝西域香料宝石的、支摊卖胡饼羊杂汤的，各种声音混杂着牲畜的嘶鸣、驼铃的叮当、以及讨价还价的喧闹，形成一股充满生机的洪流。
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牲畜粪便、汗水和食物混合的复杂气味。
韩牧野看似随意地闲逛，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筛子，扫过一个个店铺的招牌、货物成色、伙计掌柜的神态、乃至顾客的衣着谈吐。
他走进几家规模较大的驼行，“掌柜的，我想贩点江南丝绸去高昌，不知今日这驼价……”
“呦，客官欢迎欢迎……里边请，我们这的驼队那是最好的……来来来。”
掌柜的见着来人气度不凡，虽然穿的一般，可是这气势不简单，惯是会看眼色的人
韩牧野一边观察，一边与精明的把头攀谈，不着痕迹地打听着驼队价格、沿途关卡、安全状况以及最近的行市风险。
“这位爷，听口音是关内来的吧？第一次走西域？”满脸油光的驼行掌柜的堆着笑，“这路可不太平啊，赤蝎那帮杀才刚被灭了，可谁知道会不会冒出新的豺狼？您这丝绸可是好东西，没个硬扎的护卫队，怕是…嘿嘿。” 他搓着手指，暗示意味明显。
韩牧野故作忧虑：“哦？赤蝎…我倒是听说了。凉州府衙不是贴了告示说已剿灭了吗？还有别的麻烦？”
“告示？”管事嗤笑一声，压低声音，“官面上的话能信几分？赤蝎是没了，可这沙漠里的狼，杀得完吗？听说北边‘黑沙暴’那伙人最近活动得很，专劫落单的小商队。
还有啊，有些商队…嘿嘿，自己也不干净，路上黑吃黑的也不少！您要真想走，不如挂靠个有实力的大商号，交点‘护路钱’，图个安稳。”
韩牧野心中冷笑，面上却连连点头称是，又旁敲侧击地询问了“护路钱”的行情和几家“有实力”商号的名头，暗暗记下。
离开驼行，他又走进几家专营西域货物的店铺，观察着货物品类、成色和价格，与掌柜闲聊几句，了解西域那边紧俏什么货物，大胤这边哪些西域货最受欢迎。
一圈走下来，虽未触及最核心的机密，但对凉州商道的大致脉络和潜藏的风险，心中已然有了更清晰的轮廓。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韩牧野信步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准备抄近路返回小院。这条巷子两旁多是些仓库的后墙，行人稀少，显得有几分阴冷。
刚走到巷子中段，前方一家挂着“快活林”破旧招牌的赌坊后门处，突然爆发出激烈的打骂声和痛苦的哀嚎！
“打死他！妈的，敢在快活林出老千！活腻歪了！”
“剁了他的爪子！看他还敢不敢！”
“没钱？没钱就用命抵！”
只见四五个彪形大汉，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的人拳打脚踢。那人穿着破烂的灰布袄子，头发散乱，双手死死护着头脸，被打得在地上翻滚，发出阵阵压抑痛苦的闷哼。旁边还散落着几枚骰子和一个破碗。
“疤狼！今天不把你另一只眼也打瞎，老子跟你姓！”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狞笑着抬起穿着厚底皮靴的脚，狠狠朝着地上那人护着头的手臂跺去！看那力道，若是跺实了，手臂非断不可！
韩牧野眉头一皱。赌坊追债，手段狠辣，在凉州并不罕见。他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眼见那刀疤脸下手如此狠毒，地上那人气息已极其微弱，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住手！” 韩牧野沉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冷冽，清晰地传入那几个打手耳中。
打斗声戛然而止。
刀疤脸和几个打手同时转头，凶神恶煞地看向韩牧野。见韩牧野穿着普通布袍，身形虽挺拔但孤身一人，刀疤脸脸上顿时露出不屑的狞笑：“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快活林的事也敢管？活得不耐烦了？滚开！”
韩牧野面无表情，脚步未停，径直朝他们走去：“光天化日，当街行凶，凉州府衙的律法是摆设吗？这人欠你们多少钱？值得往死里打？”
“嘿！还教训起老子来了？” 刀疤脸怒极反笑，一挥手，“给这多管闲事的孙子松松筋骨！让他知道知道快活林的规矩！”
两个打手立刻狞笑着扑了上来，一人挥拳直捣韩牧野面门，另一人则矮身扫腿，攻他下盘，配合颇为默契，显然是经常打架的狠角色。
韩牧野眼神一冷。他本只想救人，对方却主动动手，那就怪不得他了。面对袭来的拳脚，他身形不动如山，直到拳头离面门不足三寸，才闪电般侧头避过，同时右腿如同毒蛇般弹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踹在扫腿那人的膝盖侧后方！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 那扫腿的打手惨嚎一声，抱着扭曲变形的右腿滚倒在地！
几乎在同时，韩牧野右手如电探出，五指如钩，一把扣住另一名打手击空的手腕，顺势一拧一抖！
“啊！” 那打手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传来，手腕剧痛欲裂，整个人如同被甩出去的麻袋，惨叫着撞向旁边的墙壁，砰的一声闷响，软软滑落，昏死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凶悍的打手便已失去战斗力！
刀疤脸和剩下的两个打手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骇然与难以置信！他们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刀疤脸又惊又怒，拔出腰间的短刀，另外两人也抽出匕首，呈品字形，带着亡命的凶悍，再次扑上！刀光闪烁，直取韩牧野要害！
韩牧野眼中寒芒一闪。这些亡命徒，下手就是死手！他不再留手。
脚下步伐如鬼魅般一错，轻易避开正面劈来的短刀，身形如同陀螺般旋进左侧打手的怀中，手肘如重锤般狠狠撞在其肋下！
“噗！” 那打手狂喷一口鲜血，眼珠凸出，肋骨不知断了几根，萎顿倒地。
紧接着，韩牧野头也不回，反手一记凌厉的手刀，精准无比地劈在右侧持匕刺来的打手颈侧！
“呃！” 那打手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翻着白眼晕厥过去。
转瞬间，只剩下刀疤脸一人！他握着短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看着如同杀神般一步步逼近的韩牧野，脸上充满了恐惧：“你…你到底是谁？！”
韩牧野懒得废话，身形一晃已至刀疤脸身前，刀疤脸惊恐之下挥刀乱砍，却被韩牧野轻易扣住手腕，稍一发力。
“咔嚓！” 腕骨碎裂！
“啊——！” 刀疤脸发出杀猪般的惨嚎，短刀当啷落地。
韩牧野一脚将他踹飞数丈，撞在赌坊后门上，发出轰然巨响，彻底没了声息。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地上几个打手痛苦的呻吟。韩牧野看也不看他们，快步走到那个蜷缩在地、气息奄奄的人身边。
这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血污，破旧的灰袄上满是脚印，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另一只眼睛勉强睁开，眼神涣散。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
韩牧野蹲下身，准备查看他的伤势，并渡入一丝内力护住其心脉。他伸出手，轻轻拨开那人散乱在额前、沾着血污的头发，想看清他的面容。
就在韩牧野的手指触碰到他额角的刹那！
那人原本涣散的眼神，猛地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见鬼般的极度震惊！
他那只勉强睁开的眼睛死死盯住韩牧野的脸，瞳孔剧烈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右手，猛地抬起，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抓住了韩牧野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完全不似一个重伤垂死之人！
“韩…韩…” 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韩…教头…是…是你？…你…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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