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委大院——周家。
从苍梧公墓回去后，周振霆又足足在军区医院观察了三天，医生本不同意他出院。
但在得知周明延的判决结果后，周振霆执意要出院。
眼下。
管家让佣人搬了张太师椅放在庭前的梨花树下，现在刚好有点阳光。稀疏树影倒映在庭院青石板上，有股太阳的暖烘味在空气中弥漫。
周振霆闭着眼，垂着脑袋在树下晒太阳。
大儿子要挨枪子儿、小孙女掉下悬崖不知死活。
接连的遭变让这个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面容形同枯槁。
管家看着老爷子弯下去的脊背，眼中不由红了一片。
正要上前去说点什么，管家却突然看见门口走进两道高大的身影。
是二少和李易。
周临渊一眼就看见了梨花树下那道佝偻的身影。
见二少朝老爷子这边走来，管家脸上涌现担忧，生怕他再次刺激到老爷子。
连忙走上前去。
还没走近，低着脑袋的周振霆沉沉地说了句：“下去吧。”
话音同时传进了男人耳中，周临渊看着缓缓抬起头来的老爷子，目光又扫向旁边面露担忧，但又不得不退下的管家。
周振霆睁开眼睛，瞳仁有点浑浊地瞧了眼面前的男人。
他很高，往跟前一站直接挡了大半的阳光。
周振霆眯着眼端详这张和他年轻时长得极为相似的脸。
但仔细看了好几秒，又觉得不太像他。眉眼像极了书词，孤傲睥睨，一副天生上位者的面相。
“你能回老宅，看来你大哥应该也跟你说了点什么。”
听着他还一口一个大哥，周临渊在心底轻蔑地笑了声。
不过眼下男人没那个心思去揭穿他口中这份虚假的亲情。
周明延为保周槿月性命，的确也老实地跟他交代了些事情。
但具体……男人低头瞧了眼坐在太师椅上的老爷子，还需经他口确认
于是周临渊直接开门见山:“沈稚欢父母到底是谁？”
“蒋正南。”周振霆沉沉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
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人都神情一变。
李易下意识地去看先生的脸色。
沈稚欢是蒋正南的女儿。
男人眸色霎时沉了下去，又低头去看太师椅上的老爷子。
而与此同时，周振霆也抬头看他。
对上那双与书词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眸子，周振霆也明显察觉到里边儿的怒火。
“所以你才撇开已婚已育、会养小孩的周明延，把沈稚欢塞给了我。”
男人双手嘭地撑在太师椅上，对上周振霆平静的眼睛，咬牙切齿道:“你是担心以后我知道她爸是谁，会亲手掐死她。”
周振霆看着他没说话，但此时不说话就直接是默认了。
八年前蒋正南hm试剂危害了将近十几个国家的士兵。
魏泽因此死在那场比赛中，周临渊从政的路彻底断绝。
当时国际社会不断向华国施压讨要说法，国央最高人民法院最终下令枪决蒋正南。
而执行命令的活儿被周临渊抢了去。
周临渊一枪击毙了蒋正南。
那个曾经名盛世界，举世无双的天才蒋正南。
而彼时，周振霆担心蒋正南的政敌会将矛盾对准他的妻女，只敢暗中派人来往。
一年后，蒋正南妻子离世。
周振霆实在放心不下，花费了足足一月时间抹去她们的所有存在痕迹，将沈稚欢带回周家将养。
再后来……周振霆看着满眼怒火的小儿子，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稚欢稚欢，稚子无辜，一世欢愉。”
好一个稚子无辜。周临渊冷冷地笑了声，怪不得非要把人塞给他，他这个爸一开始就算计好了。
李易这么听着，也明显能感受到先生身上那股翻涌的滔天怒火。
老爷子明知先生极度憎恨蒋正南，却还要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硬生生地把他的女儿塞给先生，还让先生亲手将人养大。
日日夜夜朝夕相处，即便是只狗也有感情了，更何况还是人。
而老爷子为的就是要他亲手将自己仇人的女儿养大。
要先生对稚欢小姐下不了手。
甚至阴差阳错之下…先生还对这个仇人的女儿产生了非叔侄该有的感情。
李易神情涌现点惊骇，老爷子此举对先生未免太狠了。
周临渊额角青筋暴起，黑眸中戾气横生，但又硬生生压着那股怒火。
“那她妈是谁？”
周振霆注视着他死死绷紧的下颌，心知他已经忍无可忍。
“不知道。”
他从来都没见过蒋正南的妻子。副官去处理收养事宜时，曾去过蒋氏夫妇沐阳区的家，但根本找不到关于他妻子的半点儿线索。
就连接回来的小稚欢身上也没有关于父母的任何物件。
这一切都好像是有人暗中策划过般。
他抹去了她父亲是蒋正南的事实。
但也有人在同一时间抹去了她母亲的真实身份。
一句不知道，周临渊脑海中疯狂运转起来。男人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老子，眸光如冰霜冷冽锋利。
起初周临渊曾怀疑是否是那俩保镖对沈稚欢见色起意。
但很快男人否认了这个猜测。
秦向风虽摆了他一道，但行事还算谨慎妥帖。他不会让这种问题出现。
警方、军方同时出动。在安里山都找不着人影儿。周临渊就怀疑沈稚欢没死。
后来周明延那段模棱两可的话更是直接提醒了他。
而现在，得知沈稚欢是蒋正南的女儿后，男人心里的答案瞬间得到了印证。
沈稚欢....极有可能是被谁藏了起来。
看着他的神情从刚开始的暴怒到渐渐冷静下来，周振霆也很快反应过来。
欢欢可能没死。
老爷子心中涌起希望，有些不淡定地坐直身体。
周临渊直起身来，袖口随意挽着，手臂青筋虬结明显，黑眸深沉幽邃，脑海各种思绪念头交织。
当年的蒋正南风光无量，名声之大，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可就是这么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竟没人知道他已经有了家室，甚至还有个女儿。
蒋正南作为一名世界级科学家，国央对其个人和家庭信息高度保密很正常。
但他死后，竟也没漏出半点儿风声来。
这极其不合理。
除非...周临渊眯了眯眼睛，是他那妻子来头有问题，或者是身份不能为人所知晓。
以至于——男人低头扫了眼眉头皱起的周振霆，要将女儿托付给老头子。
所以沈稚欢的失踪很可能和她死去的妈有关系。
这么思索着，周临渊当即就要转身。
见势，周振霆出声喊住他：“欢欢是不是还活着。”
男人脚步顿住，两三步走了过去，双手往椅子上一撑，黑眸里透着点阴郁沉冷。
“放心，我会把她抓回来。到时候您就等着当曾祖父吧。”
说着，周临渊唇角勾起个挑衅的弧度，“这段时间您可以在老宅好好想想，沈稚欢回来后应该怎么称呼她爷爷。”
“是继续叫爷爷呢，还是跟着小叔叔一起叫爸。”周临渊笑得极其好看，英朗锋利的眉眼谈笑风生似的浪荡。
“你——混账东西！”周振霆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瞬时就气得面红脖子粗。
男人语气难得温柔，甚至还很有孝心地帮人家把披在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
“别把自己气死了爸，您还没亲眼看看我进政场呢。”
看着对方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周振霆伸手捂住胸口，眸色霎时变得疲倦至极。
管不住了。
小词，我管不住咱们的儿子了。
....
出了老宅的门后，李易看见先生咣当地一声甩上了车门。
意识到他现在脾气不大好，李易后背微紧，赶紧进了副驾驶，刚要低头去系安全带。
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冷到极致的声音。
“让余永年回趟平沙把夏应带来，我有话问他。”
此话一出，李易系安全带的手顿了下。
夏应在蒋正南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或许会知道内情。先生...这是要审他。
“还有，一会你去找陈霄告诉他，想保秦向晚可以。”
车后座传来咔哒的声音，李易应声抬头，从烟雾中望见先生凉薄如兽的黑眸，“但得拿秦向风的双腿来换。”
说罢，男人把手里的打火机往扶手箱上一扔。
不重不轻的声响瞬间让李易回了神，他心中微骇，赶紧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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