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一个小村庄内，大雪纷飞，眼能及之处，白茫茫一片。只能从几处袅袅炊烟来判断，似有几户人家。
语缦烟被阿娘从热乎乎的火灶旁赶出门，让她去村东头的叶爷爷处买点米粮酒，说是今天要煮米酿粑，虽然不情愿，可想着能吃上热乎乎的米酿粑，语缦烟还是揉着被烟熏的红透的脸蛋出门。
刚出门，就发现门外蹲着的莫峪。也不知他在门外多久了，鼻头红红，干涸的鼻涕贴在黢黑又通红的脸侧，看见语缦烟的一瞬间，红黑的脸浮上笑意，眼中光芒熠熠。
语缦烟嫌弃的很，细眉一皱，捏紧阿娘给的铜币，转身朝村东头跑去。
“小缦烟，你等等我！”莫峪在后面甩着鼻涕泡追着眼前的小女孩。
“不要啦，小峪好丑！”
被唤的语缦烟蹙眉，稚嫩白皙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厌弃，频频回头，只怕被身后灰扑扑的小孩儿抓住。由于太过于关注身后的动静，没注意跟前的雪堆，一个趔趄，语缦烟飞扑出去。
咔嚓一声，语缦烟只感觉身下有什么碎裂，脸上硌得慌，惊呼声还未出口，口鼻中就被灌入大量刺骨的冰水。
“咕噜，咕噜。”
语缦烟的摔倒砸裂了眼前的冰湖，在这个季节，湖面结冰很厚，一般情况都能承受一个大人重量。偏偏今天有人打了个洞，想必是要想要网鱼。
恰巧语缦烟这一飞扑，重重砸在已经有些开裂的冰洞旁，这一下让冰洞周围的冰碎了不少，加上她身体娇小，顺势就落了下去。
寒冬的冰湖，那种刺骨的冷，没有人能承受，何况一个八岁小孩。当即语缦烟就感觉一股寒意穿透棉袄，刺入她细嫩的皮肤。
她想挣扎，可是棉袄吸水后，变得异常的笨重，她晃动了下身子，想要抓住洞口。可身体已经冻得僵硬，感觉到一股吸力把她往湖底扯去。
在她昏迷之前，手中还紧紧拽着阿娘给的铜币，脑海中回味着米粮粑的香甜味。那么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死离别，也不知道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阿娘和阿爹了，包括总爱追着她跑的丑孩子小峪。
莫峪在岸上不知所措的大哭大叫着，他亲眼看着语缦烟掉入冰窟窿中，他想要帮忙，可是一只脚才踏入冰湖，冰裂更严重了，害怕的让他猛的缩回脚。同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孩，他又怎么能懂得如何救人。
这时，背着柴的王老汉路过，发现莫家的小孩在岸边大哭大叫，以为有谁欺负他，便笑着停下脚步安慰道：
“小峪，怎么啦，又被人欺负了？别哭，我这里有糖人，本是给我孙女买的，给你一个，别哭了，大冬天怪冷的，哭多了，脸上要开裂子。”
小峪这时候已经吓得不知说什么，只是伸手推回王老汉手中的糖，然后指了指湖里不断冒出的冰水，此刻湖中已不见语缦烟的影子。
“怎么啦，你要网冬鱼吗？哎呀，这个天气，哪有那么容易网鱼，鱼都沉底啦，乖乖拿着糖回去。”
“不，不，小缦..缦烟，水里，在水里！”
莫峪吸了吸鼻子，结巴的吐出几个字，还时不时抽泣一下。
王老汉勉强听出几个字，以为他又想语家的姑娘了，打趣道：
“你想网鱼送小缦烟啊，知道你喜欢老语家姑娘，可你才几岁啊，等你长大些，让你阿爹找个媒子上他家说亲去。”
边说着，自顾自的把糖塞进莫峪手中，背起柴准备往家赶，此刻临近傍晚，因大雪的原因，天已经快黑了，王老汉自家妻还在屋里等着柴火，没闲工夫和小屁孩闲扯。
“好了，赶紧回去，天黑了，雪怪子会跑出来抓小孩。”
临走前还不忘吓唬小峪，其实就是想让他早点回去，这个村子就这几户人家，都团结的很，看见邻里孩子都会帮忙照看。
莫峪心里更加着急，一时竟然不知怎么说，转身就想往冰湖洞里跳去，他只想救他喜爱的小缦烟。王老汉看见莫峪的举动，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生气吼道：
“你这个娃子，怎么不听劝，我要告你阿爹去。”
就在王老汉想拉着莫峪离开湖边时，莫峪总算缓过神来，大喊道：
“我的，我的小缦烟掉冰湖洞里了！”
王老汉愣神一秒，一下子反应过来，猛的把莫峪一扯，甩丢在岸边雪堆上，探出半个身子查看冰面上的动静，确实能隐约看见一个影子在下沉。
完了，王老汉脑海中冒出两个字，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放下背上的柴，迅速脱下衣裤，还不忘指挥小峪道：
“快，回村叫人，说有人落水！”
说完赤裸着脚试探性的往冰湖上挪去，莫峪从雪堆上爬起来，疯一般往村里跑，一边大喊有人落水一边回头查看情况。
王老汉发觉这个冰层不够厚，自己刚踏上一只脚，冰裂就扩大。为了能快速救人，他只能从不远处的冰面爬过去。
好在另一头的冰面能够承受他的重量，他就这样紧赶慢赶的挪动到冰洞旁边，顾不得刺骨的水，伸手就去勾语缦烟的衣角，由于湖水不算太深，隐约能瞧见影子，可想抓住根本不可能。
“完了完了，这个娃子怕要去了。”
王老汉心急如焚，想要自己下去，奈何无人帮忙，又害怕自己下去也上不来。好在此时听见呼喊的村民们都拿着绳子竹竿纷纷赶来。
“快点，快点。”
王老汉接过村民丢过来的绳子，顾不得寒冷，嘱咐众人拉好绳子，自己扑通一下跳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接触水的那一刻，王老汉差点冻晕过去，只能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强撑着。
语缦烟的阿娘在听见她落水那一刻，疯一般冲出家里，嘴里一直叨念着自己不该让她出门，孩子她阿爹又在百里之外的阿奶家，因为大雪封山，想着过几天再回来，没想到出了这么个事。
自责，懊悔一下下攻击着脆弱的女人，不是隔壁家阿婶帮忙扶着出来，怕是要昏死在家门口。
她恍惚间，王老汉已经把人给拉了上来，村民们纷纷上前帮忙，王老汉冻得直哆嗦，被自家妻子搀扶着先带回家暖身子。
莫峪见着被救上来的语缦烟，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扑上前去想要看看，却被自己阿娘拉住，训斥道：
“别凑上去了，赶紧回家抱些棉被和暖碳到缦烟家去。”
说着推了他一把，转身赶忙脱掉厚重的棉袄，上前去盖住小缦烟。
莫峪依依不舍的瞟了一眼，毫无生气的缦烟，转头朝自己家奔去。
“娃子都快没气了，赶紧抱回家暖和暖和，我去找东村头的老叶头借点米酒，给孩子灌下去，看能不能缓过来。”
“语家娘子，快快，走。”
语缦烟的阿娘苏珍，已经六生无主，任凭隔壁阿婶拉着自己快走，其他村民拥着抱着语缦烟的汉子，快步朝她家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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