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监察者本体的观测代价
冰冷、死寂、绝对的黑暗。
这不是空间褶皱的幽暗，而是意志抽离后残留的、渗入骨髓的虚无感。
陈凡瘫在冰冷的甲板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意识像在粘稠的沥青里挣扎。
控制台上，萧九化作的那点微弱蓝光，如同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彻底沉寂。
苏夜离躺在一旁，眉心的金色符文已敛去所有光华，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仿佛灵魂沉入了最深的海沟。
方舟像一头重伤垂死的巨兽，在破碎的空间褶皱中无声漂流。
暗物质引擎球体表面的银纹彻底熄灭，只留下被法则乱流腐蚀出的丑陋坑洼，以及那惊鸿一瞥后深藏不露的暗紫色隐忧。
能量，枯竭了。意志，透支了。
希望，如同这坟场深处飘荡的星尘，稀薄得可怜。
陈凡挣扎着抬起沉重如铅的眼皮，看向主光幕。
那里一片漆黑，只有代表船体基本状态的几根微弱红线在警戒区边缘颤抖，无声地宣告着濒临解体。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维度枢纽，“观察者之眼”。
这里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空间，更像是由纯粹信息流与高维法则编织的绝对节点。
无数冰冷、精密、巨大到无法理解的几何结构在虚空中延展、嵌套、旋转，每一个切面都流淌着足以解析一个星系的庞大数据流。
这里是监察者文明观测、干预无数维度的神经中枢。
此刻，这片绝对理性的圣域，却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源自认知层面的风暴。
核心区域，那枚由纯粹几何线条构成的“主脑”结构——象征着监察者本体意志的具象化投影，正剧烈地波动着！
构成它的亿万条冰冷数据流不再稳定有序，而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疯狂地扭曲、冲突、甚至相互湮灭！
一种污浊的、混乱的、充满破碎记忆和无效逻辑的“信息脓液”，正顽固地附着在它的“表面”，并试图向更深层的逻辑核心渗透。
“逻辑冗余…无效记忆碎片…认知污染…熵增速率…超标…无法…自净…”
冰冷的警报声在枢纽内回荡，却失去了往日的绝对权威，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废物！一群废物！”
银甲军官的投影跪伏在主脑结构下方一片悬浮的光质平台上，他半边脸的金属裂痕更深了，几乎要蔓延到脖颈。
他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指挥官，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囚。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扭曲：“主脑…意志投影…被…被那些低等生物的垃圾信息…污染了！”
“代价。”
一个宏大、漠然，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极其细微“杂质”的声音，直接在银甲军官的灵魂核心响起。
这声音不再纯粹是法则的低语，里面混杂着亿万种无意义的嘶吼、哭泣、破碎的画面——那是被强行灌入的量子坟场残骸记忆！
银甲军官的投影剧烈颤抖，仿佛灵魂被无形的鞭子抽打：“是…是属下失职！未能及时…清除变量…导致主脑意志…被迫进行…深度锚定观测…承受了…信息层面的…反噬…”
“反噬…量化。”
主脑的声音里，那丝杂音如同背景噪音般顽固。
“根据…初步…解析…”
银甲军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战栗，“污染源…包含超过…七百三十九万亿个…无关联记忆碎片…逻辑无效冗余信息…总量超过…枢纽…标准处理阈值…三百倍…核心逻辑线程…受到…轻微阻滞…对低维宇宙…‘量子坟场’…局部区域的…实时观测精度…下降…0.0007%…清理…预计…需要…标准时…三刻…”
三刻！
对于以绝对掌控和效率为信条的监察者而言，这简直是无法容忍的瘫痪！
尤其在这“异数”威胁等级被提升至最高，急需精准定位抹除的关头！
“废物。”
主脑的意志重复了这个词，这一次，那宏大的漠然中，清晰地透露出一种被蝼蚁弄脏了鞋履般的、冰冷的厌恶。
正是这丝厌恶，让它在之前的观测中出现了致命的迟滞。
“抹除…失败…的…代价…由你…承担。”
主脑的声音落下，一道无形却比任何酷刑都更可怕的规则锁链，瞬间贯穿了银甲军官的投影！
“不——！”
银甲军官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构成他投影的数据流瞬间被剥离、解析、拆解！他引以为傲的战斗数据、他积累的功勋记录、甚至他作为独立个体的部分人格记忆模块，都被那规则锁链粗暴地扯下、粉碎，化作纯粹的能量流，汇入主脑结构，用于加速清除那些“信息脓液”！
当锁链消失，银甲军官的投影变得无比稀薄、呆滞，只剩下最基础的功能模块和刻骨的恐惧。
他不再是“军官”，更像一个被格式化的工具。他破碎面甲下的独眼，只剩下空洞和绝对的服从。
“调动…‘清道夫’集群…坐标…量子坟场…深层褶皱…目标…逆熵方舟…暗物质引擎波动…”
主脑的指令冰冷下达，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启用…‘熵增信标’…加速…目标区域…空间结构…崩解…逼迫…其…现身。”
“遵…命…”
银甲军官（或者说，残存的指令执行单元）麻木地回应。
逆熵方舟，死寂的核心舱。
陈凡的意识在剧痛与虚无的边缘沉浮。
死亡的冰冷触手似乎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滑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刻——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冰凉触感，如同黑暗中探出的救命蛛丝，轻轻拂过他濒临崩溃的识海边缘。
是契约之力！
冷轩消散前留下的、那缕融入方舟本源的契约守护之力！
它微弱得几乎不存在，但在此刻陈凡意识最涣散的时刻，竟被他本能地捕捉到了！
这缕冰凉并非能量，更像一个坐标，一个指向。
它微弱地脉动着，似乎在引导陈凡残存的意识，去感应方舟更深层的东西——
不是船体，不是引擎，而是构成这艘“逆熵方舟”最原始、最本底的存在基础！那是融入船体材料的、承载着仙界悲歌意志的淡金光尘！
几乎是同时，昏迷中的苏夜离，身体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眉心的金色秩序符文，虽然黯淡无光，但在那缕冰凉契约之力的微弱共鸣下，在陈凡识海无意识散发的、源于涅盘碎片的求生本能波动中，竟自发地溢出了一丝比发丝还纤细的秩序金线！
这金线没有意识主导，却精准地、如同拥有生命般，探向陈凡紧握着苏夜离手腕的那只手。
它沿着陈凡的皮肤脉络，无声无息地渗入，与他识海中那缕被契约之力引动的、对悲歌光尘的微弱感应瞬间交融！
轰——！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陈凡灵魂深处爆开的无声惊雷！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共鸣，以他和苏夜离为桥梁，瞬间贯通了整个方舟！
构成船体鳞甲的金属微粒、龙骨深处嵌入的古老星骸碎片、引擎球体表面残留的银纹凹痕…所有融入其中的淡金色悲歌光尘，在这一刻被同时唤醒！
无数细微到极致的悲怆、不屈、守护的意念，如同沉睡的星河被点亮！
它们并未提供实质的能量，却形成了一张无形无质、覆盖全船的共鸣之网！
这张网，暂时替代了崩溃的能量护盾，微弱地隔绝着外部破碎空间的侵蚀，更如同给这艘濒死的方舟注入了一股精神层面的韧性！
“呃…”
陈凡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
涣散的意识被这股源自整个方舟“存在”本身的悲歌共鸣强行拉回！
虽然身体依旧如同破碎的陶器，剧痛丝毫未减，但那种灵魂被死亡拽走的窒息感消失了！
他低头，看到自己握着苏夜离手腕的地方，皮肤下隐隐有极淡的金色脉络与她眉心的符文相连。
是夜离…是她无意识中散发的秩序之力，引导了契约的共鸣，点燃了整艘船的悲歌意志！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
沉寂的控制台主光幕，突然闪烁起不稳定的雪花纹！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带着强烈干扰杂音的声音，艰难地穿透了深层空间褶皱的阻隔，在舱内响起：
“…是…陈…道友…吗？…听…得到…吗？…我…是…幽骸…”
黑袍修士？！他还活着？！
陈凡精神猛地一振，挣扎着看向光幕。
模糊扭曲的影像中，隐约可见一片更加黑暗、布满嶙峋暗色水晶的空间。
幽骸的身影比之前更加枯槁，半边身体似乎都化作了飘散的黑色烟絮，气息奄奄。
他身后，是仅存的、同样伤痕累累的数十名暗灵根修士，他们彼此手抵着手，构成一个极其不稳定的阵型，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微弱的幽光。
“…万幸…道友…逃脱…”
幽骸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急切，“…监查者…暴怒…调动…所有…‘清道夫’…封锁…坟场…深层…更…投放了…‘熵增信标’…加速…空间…崩解…逼…你们…现身…”
熵增信标！
加速空间崩解！
陈凡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这比直接的追杀更致命！
这片破碎的褶皱是他们唯一的藏身地，一旦空间结构加速崩溃，方舟将直接暴露在监察者的炮口下，或者被混乱的空间乱流撕碎！
“…我们…残部…被困在…‘黑棱晶界’…一处…天然…暗灵根…富集点…”
幽骸的影像剧烈波动，似乎维持通讯极其艰难，“…此地…空间…结构…异常…能…短暂…干扰…监查者…扫描…但…支撑…不了…多久…”
他枯槁的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决绝的光芒：“…道友…若…能…定位…我等…位置…或许…可借…此地…特殊…暗灵根…网络…构建…临时…维度…屏障…暂避…锋芒…”
暗灵根网络？维度屏障？
陈凡脑中瞬间闪过冷轩消散前那庞大的暗源契约之力！
暗灵根修士的力量本质，与冷轩同源！他们身处暗灵根富集点，或许真能借助环境，形成某种独特的防御！
“如何…定位…你们？”
陈凡强提精神，嘶哑地问道。
“…共鸣…需要…强大的…同源…引导…”
幽骸的声音越来越弱，影像也越发模糊，“…感知…我们的…绝望…与…呼唤…如同…你…唤醒…这艘…船的…意志…”
绝望…呼唤…共鸣…
陈凡的目光再次落回自己与苏夜离相连的手腕，落在那微弱流转的悲歌共鸣之网上。
唤醒方舟意志的，是悲歌光尘中蕴含的仙界英灵的不屈与守护，以及他和苏夜离无意识协同引动的秩序与契约之力。
那么，感知幽骸他们的绝望呼唤，需要的引导力……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控制台角落——萧九化作的那个微弱蓝点，以及蓝点下方，光幕上代表暗物质引擎核心的监控影像。
那颗暂时沉寂的暗色球体深处，那抹一闪而逝的暗紫色光芒，仿佛一个冰冷的嘲弄。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庞大“压力”，骤然降临在方舟所在的空间褶皱区域！
并非物理的挤压，而是整个空间本身的“活力”正在被迅速抽离！
漂浮的星骸肉眼可见地加速风化、崩解，扭曲的光带变得更加黯淡、死寂。
空间本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漆黑的裂痕开始凭空滋生、蔓延！
熵增信标！生效了！空间崩解加速开始了！
“嘶嘎——！！！”
遥远而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声，穿透了开始变得不稳定的空间屏障，隐隐传来！
噬空者集群！它们被监察者驱赶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正朝着这片加速死亡的区域合围而来！
绝境，再次降临！而且比之前更加彻底！
幽骸的通讯影像在剧烈的干扰中彻底消失，只留下最后一丝断断续续的意念：“…快…黑棱晶界…坐标…共鸣…引导…”
陈凡猛地看向昏迷的苏夜离，又看向那代表着萧九最后存在的蓝点，最后，目光死死锁定了光幕上，暗物质引擎核心深处——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幽暗。
悲歌共鸣之网在熵增信标的压迫下，正发出细微的哀鸣，光芒越发黯淡。
引导…幽骸他们的位置…构建维度屏障…需要更强大的同源力量作为“灯塔”…
冷轩的契约之力已经微弱到极致。
涅盘碎片的力量在对抗本体意志时几乎耗尽。
苏夜离深度沉眠，秩序之力仅能维系一丝本能联系。
萧九彻底休眠。
而方舟本身…只剩这艘船最深处，那个与噬空者一样贪婪觊觎着能量、此刻却沉寂的暗物质引擎，以及…它核心那抹不祥的暗紫色光芒。
一个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缠绕上陈凡的心头。
如果…如果主动唤醒那暗紫色光芒呢？如果利用它，作为吸引噬空者注意力的诱饵，甚至…作为强行抽取空间崩解能量的“泵”？用这危险的力量，去点燃指引幽骸他们的“灯塔”？
这无异于在悬崖边缘与恶魔共舞！稍有不慎，未等监查者动手，他们就会先被这引擎核心的隐患吞噬！
熵增的裂痕在船体外壁蔓延，噬空者的嘶鸣如同死神的丧钟，越来越近。
陈凡染血的手，缓缓抬起，颤抖着，伸向了控制台上，那个代表着引擎核心能量手动干预的、从未被启用过的、布满灰尘的赤红色符文按钮。
（第262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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