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天遗孤

程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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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骸树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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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室的死寂沉甸甸地压着,如同浸透了鲜血的裹尸布。土墙冰冷,凝固的灯泪在地面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草药残余的苦涩,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源于灵魂枯萎的腐朽气息。

苏半夏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身体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寸筋骨都残留着被反复撕裂又强行缝合的剧痛余韵,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前那幅深深烙印的图腾——七道暗金色的劫力符印如同沉重的枷锁,缠绕在心脉之上,随着心跳缓缓流转,带来一种灵魂被异物填充的、深沉的胀痛与窒息。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温润又灼热的暗红纹路,冰与火的触感下,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一种被命运强行塑形的茫然。齐不语佝偻在墙角阴影里的、彻底失去了生息的僵硬身躯,如同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撕裂般的钝痛。

冷月倚坐在不远处的地面,同样闭着眼。那张素来清冷如霜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了所有血色的惨白,如同最劣质的白瓷,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眉宇间紧锁着一道深刻的刻痕,即使在沉睡(或者说昏迷)中,也未曾松开。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腕内侧那道纤细的荆棘状暗红印记,此刻如同活物般深深嵌入皮肤,散发着内敛却冰冷的锋芒,隐隐与苏半夏胸口的图腾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她传递过来的意念,不再是清冷的支撑,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被强行冰封的、巨大的空洞与死寂。齐不语的死,像一把淬毒的冰锥,彻底贯穿了她灵魂深处某个从未示人的角落。

时间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凌迟。

桌上,那本沉寂的无名医经,枯黄的纸页在昏暗中如同某种古老生物的皮肤。突然,毫无征兆地,书页上那些沉寂的、扭曲如蛇虫的符文,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嗡——!

一股冰冷、微弱、却带着绝对引导意味的意念流,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穿透了苏半夏和冷月因巨大消耗而陷入混沌的识海屏障!

那意念并非语言,而是直接烙印下的一幅景象,一种紧迫的催促:

一片无垠的、死寂的灰暗荒原。大地龟裂,如同干涸了亿万年的河床。天空低垂,凝固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压抑到令人绝望的灰暗。在这片绝对死寂的荒原中心,矗立着一棵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巨大的骸骨之树!

它的主干并非木质,而是由无数巨大、惨白、扭曲纠缠的骸骨构成!有巨兽的肋骨如同拱门般交错,有人形的脊椎骨节节攀升,有巨大禽类的翅骨斜刺向灰暗的天空…无数形态各异的枯骨,以一种亵渎生命的方式,被强行熔铸、拼凑、堆叠成这支撑天地的恐怖巨柱!无数同样由枯骨构成的、尖锐嶙峋的枝桠,如同亿万只伸向天空的绝望手臂,扭曲地刺破铅灰色的云层,在死寂的荒原上投下巨大而狰狞的阴影。

更令人灵魂战栗的是,在那骸骨巨树的根部周围,密密麻麻地堆叠着无数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尸骸!它们如同被巨树根系吸干了养分的祭品,保持着各种扭曲挣扎的姿态,空洞的眼窝齐齐望向那棵汲取它们生命而存在的恐怖巨树,无声地控诉着这天地间最深的绝望!

而在那骸骨巨树最顶端,最高最扭曲的一根枝桠尽头,一个模糊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色光团,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着。一股庞大、冰冷、如同万载玄冰般冻结灵魂的意志,正从那光团中弥漫出来,笼罩着整个死寂荒原!

景象烙印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冰冷危机感,狠狠攫住了苏半夏的心脏!仿佛那巨树顶端的光团,正隔着无尽虚空,穿透医经的阻隔,冰冷地“注视”着她们!

同时,医经传递的意念流骤然变得尖锐、急迫:

“魔种生根,骸树擎天。此乃疫毒之源,众生劫起之根!速至荒原核心!以‘情毒’浇灌骸树之根,或可暂遏其势,争一线生机!迟则…万灵俱灭!”

“情毒”?浇灌骸树之根?

苏半夏的意识如同被冰水浇头,猛地从深沉的疲惫中挣扎出一丝清醒!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用“情毒”去浇灌那棵由无数尸骸堆砌而成的、散发着灭绝气息的魔树?这哪里是医道?这分明是与虎谋皮的邪术!

然而,那烙印在识海中的景象是如此真实,那来自巨树顶端光团的冰冷注视是如此清晰,那意念流中传递的、整个荒原无数尸骸无声的绝望控诉,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她的灵魂!更让她灵魂深处那七道劫力符印疯狂悸动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那骸骨巨树散发出的、灭绝生机的冰冷疫毒气息,与她胸前图腾所承载的、源自无名医经的冰冷诡异之力,竟隐隐同源!如同同一条黑暗之河的不同支流!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旁边传来。

冷月也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识海中那棵顶天立地的骸骨巨树!巨大的惊骇和冰冷的死寂在她眼底剧烈翻涌。她显然也接收到了医经的意念和那来自巨树顶端光团的冰冷注视。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墙角齐不语那冰冷的尸体,又猛地落在自己手腕内侧那道荆棘状的暗红印记上。那印记,正因识海中巨树的刺激而微微搏动,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刺痛感的灼热。

“情…毒?” 冷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又被推入更深渊的巨大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腕间的荆棘印记,那灼热感让她微微蹙眉。

苏半夏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沉重的身体,靠墙坐直。她看着冷月腕间的印记,又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灼热的图腾,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情毒…难道是指…我们灵魂里…被那七重情劫烙印下的…劫力?”

冷月的身体猛地一僵!她倏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苏半夏,里面翻涌着剧烈的风暴——惊疑、抗拒、巨大的荒谬感,以及一丝…被点破后的冰冷死寂。腕间的荆棘印记骤然亮起一丝刺目的寒光!

用她们灵魂深处那饱含着背叛、绝望、痛苦、牺牲的劫力,去浇灌那棵象征着疫毒与死亡的魔树?这何止是与虎谋皮?这简直是将自己灵魂中最沉重的伤疤撕开,去喂养那毁灭一切的怪物!

“不…不可能…” 苏半夏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抗拒。她下意识地看向墙角齐不语的尸体,那冰冷的死寂如同无声的控诉。齐叔用命换来的劫力,难道最终要成为滋养疫毒的养料?

然而,桌上那本无名医经,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抗拒。枯黄的书页再次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动起来!这一次,翻动的不再是符文,而是之前那幅描绘着三人灵魂烙印连接、形成三元循环的经络图!图谱上,代表苏半夏胸口图腾、冷月腕间荆棘、齐不语胸口骨刺的三点核心,此刻正疯狂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一股冰冷、蛮横、不容置疑的意念再次狠狠撞入两人的识海:

“劫力即锁链,亦为钥匙!以尔等情毒为引,唤醒树下沉眠之怨!怨力对冲,或可撼动魔种根基!此乃死中求活!犹豫,则万劫不复!”

唤醒树下沉眠之怨?怨力对冲?

苏半夏和冷月的瞳孔同时剧烈收缩!目光猛地投向识海中那棵骸骨巨树根部——那堆积如山的、保持着扭曲挣扎姿态的无数尸骸!那些空洞的眼窝,此刻在医经意念的指引下,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某种冰冷的、滔天的怨毒!一股凝聚了亿万生灵临死前最绝望、最不甘的恐怖怨念,如同沉睡的火山,在那些尸骸之下缓缓苏醒、翻涌!

医经的意思竟如此歹毒!要用她们灵魂中因至亲牺牲、自身受难而凝聚的“情毒”,去点燃、引爆树下那些被魔树吸干的生灵所残留的、同样源自死亡与绝望的滔天“怨毒”!让这两种同样黑暗、同样沉重的力量,在魔树根部互相湮灭、对冲!以此撼动那疫毒之源的根基!

这是何等疯狂的计划!这是何等的饮鸩止渴!无论成功与否,她们都将成为引爆这场怨毒风暴的导火索,灵魂必将承受难以想象的冲击与污染!

冷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冰寒。她缓缓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墙角齐不语那冰冷的、失去生息的躯体上。那双深陷的、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悲恸、冰冷死寂以及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情绪,如同冰封的岩浆,在她那双清冷的眸底深处轰然爆发!

没有言语。

冷月猛地站起身!动作因身体的巨大消耗和虚弱而显得有些踉跄,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即将折断的寒玉!她不再看苏半夏,也不再看齐不语的尸体。她的目光,如同淬炼过的冰刃,死死地、穿透了陋室破败的墙壁,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死死地钉在了识海深处那棵顶天立地的骸骨巨树之上!

她抬起左手,那只带着荆棘印记的手腕。

嗤——!

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割裂声响起!并非真实的刀锋,而是她以自身冰冷的意志为刃,狠狠“割”在了那灵魂深处的荆棘印记之上!

嗡!

腕间那纤细的荆棘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带着无尽冰寒与决绝死寂的暗红色光芒!一股粘稠、冰冷、如同万年玄冰融化后混合着剧毒与绝望的奇异能量——那是她灵魂深处被七重情劫烙印下的、属于“冷月”的“情毒”——被强行从印记中抽取、凝聚!

那能量在她手腕上方寸许的虚空中,凝聚成一滴!

一滴散发着琉璃般光泽、内部却翻滚着无尽冰寒与死寂暗流的奇异液体!它出现的瞬间,陋室内的温度骤降!空气仿佛被冻结,连光线都似乎被它吸收,变得黯淡扭曲!浓烈的血腥味中,瞬间弥漫开一股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纯粹的“无情”与“死寂”之毒!

苏半夏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悲恸和一种被抛弃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看着冷月那决绝的背影,看着那滴悬浮在腕间的、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无尽绝望的琉璃情毒,喉咙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冷月没有丝毫犹豫。

她的右手,那只曾握剑斩断虚妄的手,此刻并指如剑,带着一种殉道般的决绝,朝着识海中那棵骸骨巨树根部——那片堆积着无数扭曲尸骸的绝望之地——凌空一点!

“去!”

一声冰冷、沙哑、如同金铁摩擦般的低喝!

那滴凝聚了她灵魂中所有冰冷死寂情毒的琉璃液体,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现实的壁垒,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狠狠坠向识海荒原中那棵骸骨巨树的根部!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本源深处的滴落声。

那滴琉璃色的、蕴含着冷月“无情死寂”之毒的情毒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滴落在一具半掩在枯骨堆中、尚未完全腐烂的尸骸额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灰暗的荒原。

骸骨巨树依旧擎天而立,枯骨枝桠刺破灰云,散发着灭绝一切的冰冷气息。树顶那暗红色的光团微微搏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

一秒。

两秒。

就在苏半夏的心几乎要沉入绝望深渊的刹那——

轰!!!

那具被琉璃情毒滴中的尸骸,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猛地剧烈震颤起来!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粘稠如墨、散发着滔天怨毒与不甘的暗黑色能量,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从那尸骸的七窍、从它每一寸腐烂的皮肉中疯狂喷涌而出!

这只是一个开始!

如同点燃了导火索!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那滴落的情毒,那冰冷的“无情死寂”,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瞬间点燃了骸树根部堆积如山的、亿万尸骸体内残留的、同样源自死亡与绝望的怨毒!

轰轰轰轰轰——!!!

无数具尸骸同时剧烈震颤、扭曲!无数道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和滔天怨念的暗黑色怨毒能量流,如同亿万条从地狱深处钻出的毒蛇,从每一具尸骸身上喷薄而出!它们互相纠缠、汇聚、咆哮!瞬间形成了一片覆盖了整个骸树根部的、翻滚沸腾的、暗黑色的怨毒海洋!

这片由亿万生灵临死前的绝望、不甘、诅咒所凝聚的怨毒之海,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气息,疯狂地冲击、腐蚀、撕咬着构成骸树根基的那些巨大枯骨!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密集响起!骸树根部那些惨白巨大的枯骨,在怨毒之海的疯狂冲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腐朽!无数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整棵顶天立地的骸骨巨树,第一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万骨哀鸣般的嘎吱巨响!巨大的树身开始剧烈摇晃!

成功了?怨力对冲生效了?!

然而,苏半夏和冷月还未来得及升起一丝希望——

吼——!!!

一声震彻整个灰暗荒原、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恐怖咆哮,猛地从那骸骨巨树最顶端、那团暗红色的光团中爆发出来!

那咆哮声中蕴含着无边的愤怒和一种被蝼蚁触怒的暴虐!树顶的暗红光团骤然膨胀、爆发出刺目的血芒!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灭绝意志轰然降临!

随着这声咆哮,骸骨巨树那无数刺破灰云的枯骨枝桠,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亿万条毒蛇,疯狂地扭曲、舞动起来!一股强大的、带着绝对吞噬与湮灭气息的吸力,从每一根枝桠的尖端爆发出来!

目标,正是下方那片翻滚沸腾的怨毒之海!

呼呼呼——!!!

如同长鲸吸水!那刚刚还在疯狂冲击树根的亿万怨毒能量流,在这股来自树顶的、更加高等的吞噬力量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强行撕扯、牵引、化作无数道粘稠的暗黑色洪流,朝着骸骨巨树那无数舞动的枯骨枝桠疯狂涌去!

怨毒能量被枝桠贪婪地吸收、吞噬!骸骨巨树那因为根部被腐蚀而变得灰暗腐朽的部分,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惨白、坚固!甚至更加粗壮!树身摇晃停止,反而散发出一种饱食后的、更加恐怖的气息!

以怨毒为食?!这魔树…竟能直接吞噬怨力壮大自身?!

冷月那滴情毒,非但没有撼动魔树根基,反而如同火上浇油,为它提供了更加庞大的能量来源!

“噗——!” 冷月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死气的灰金!那滴情毒与她灵魂本源相连,此刻被魔树吞噬、转化,如同在她灵魂深处引爆了一颗炸弹!腕间的荆棘印记瞬间黯淡下去,仿佛随时会碎裂!她传递过来的意念,充满了被反噬的巨大痛苦和一种冰冷的绝望!

苏半夏如坠冰窟!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完了!全完了!冷月姐的情毒成了魔树的养料!这根本不是什么生路!这是医经设下的、将她们推向彻底毁灭的死局!

树顶那暗红色的光团,在吞噬了海量怨毒之后,光芒暴涨!一股更加冰冷、更加贪婪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穿透虚空,死死锁定了下方气息萎靡、灵魂遭受重创的冷月!下一个目标,显然是她!

不!

巨大的悲恸和一种同生共死的疯狂决绝,如同岩浆般在苏半夏濒临崩溃的意志中轰然爆发!

齐叔死了!冷月姐绝不能也…!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退路可言!

苏半夏猛地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嘶吼!她不再压抑!不再抗拒!她主动地、疯狂地引动了灵魂深处那七道沉重如山的劫力符印!

轰——!!!

一股庞大、驳杂、充斥着背叛之痛、绝望之悲、信仰崩塌之殇、骨肉相残之恨、道侣背弃之怨…汇聚了七重人间至苦情劫的、沉重粘稠到极致的暗金色能量洪流,从她胸前的血色图腾中轰然爆发出来!

这股属于苏半夏的“情毒”,比冷月那纯粹的“无情死寂”更加复杂,更加沉重,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比强烈的挣扎与不甘!

她没有任何引导!只是凭着灵魂深处那股守护冷月、为齐叔复仇、以及不甘被命运彻底碾碎的疯狂执念,将这股庞大而驳杂的暗金色情毒洪流,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朝着识海荒原中那棵正在吞噬怨毒、气息暴涨的骸骨巨树根部——那片尚未被怨毒完全覆盖的区域——轰击而去!

目标,并非点燃怨毒,而是…直接注入那骸骨巨树本身!

既然它能吞噬怨毒!那就让它吞!吞下我这饱含了人间至苦、至悲、至不甘的情毒!看看你这冰冷的魔种,能否承受这众生最沉重的七情之重!

轰隆隆——!!!

苏半夏那庞大驳杂的暗金色情毒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狠狠撞在了骸骨巨树那由无数惨白枯骨构成的庞大根部之上!没有引发爆炸,没有造成腐蚀,反而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巨树贪婪的吞噬之力瞬间吸收!

嗡——!!!

整棵骸骨巨树猛地一震!树顶那暗红色的光团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乱而刺目的血芒!光团的搏动瞬间变得紊乱、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地挣扎、冲突!

苏半夏的暗金色情毒,那汇聚了七重人间至苦的复杂力量,如同无数根带着剧毒倒刺的荆棘,被强行塞入了魔树冰冷纯粹的灭绝意志核心!那沉重的背叛之痛、绝望之悲、信仰崩塌之殇…无数种强烈而混乱的“人性”情感,如同最猛烈的毒药,在魔树那只有冰冷吞噬本能的意志中疯狂肆虐、冲突!

吼!吼吼——!!!

树顶的光团发出更加混乱、痛苦的咆哮!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威严,而是充满了被异物侵入、被“污染”的狂怒与挣扎!骸骨巨树那无数舞动的枯骨枝桠,如同失控的狂蛇,疯狂地扭曲、抽打着虚空,再也无法维持对下方怨毒之海的稳定吞噬!

机会!

苏半夏强忍着灵魂被剧烈抽取的眩晕和剧痛,朝着气息奄奄的冷月嘶声呐喊:“冷月姐!趁现在!用你的情毒…点它的‘心’!”

冷月那灰败死寂的眼眸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冰冷的决绝!她看到了魔树意志核心的混乱!看到了那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她不再犹豫!

那只带着黯淡荆棘印记的手腕再次抬起!这一次,她榨取了灵魂最后的本源!腕间的荆棘印记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刺目的暗红色光芒!

一滴!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冰冷、凝聚了她此刻所有死寂、绝望、以及最后一点守护执念的琉璃色情毒,在她指尖凝聚!

她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寒隼,穿透混乱的能量乱流,死死锁定了骸骨巨树最顶端——那团正在疯狂挣扎、搏动紊乱的暗红色光团的核心!

“凝——!”

一声冰冷到极致的低叱!

指尖那滴琉璃情毒,如同离弦的寒冰之箭,带着冷月最后的意志和生命之光,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混乱的能量风暴,精准无比地、狠狠射入了树顶那暗红光团最核心、意志波动最混乱的一点!

滴答。

一声轻响,如同冰珠坠入滚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骸骨巨树顶端的暗红光团,那疯狂挣扎的搏动,猛地一滞!

下一瞬——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奇异的波动,以那滴琉璃情毒没入的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瞬间荡漾开来,扫过整棵顶天立地的骸骨巨树!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疯狂扭曲舞动、尖锐嶙峋的枯骨枝桠,在这股奇异波动的扫过下,动作猛地僵住!紧接着,在那些惨白、死寂的枯骨表面,在那些扭曲的骨节、尖锐的骨刺顶端…一点、两点、十点、百点、千点万点…无数点温润、剔透、散发着纯净琉璃光泽的细小光点,如同被无形的画笔点染,凭空浮现!

这些琉璃光点迅速生长、蔓延!

咔…咔咔…

细微而密集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声响,在死寂的荒原上空清晰地响起!

在苏半夏、冷月,以及那树顶光团中暴怒混乱意志的“注视”下——

骸骨巨树那无数枯死的、象征着死亡与绝望的枝桠之上,在那惨白的骨缝之间、嶙峋的骨刺之端…无数朵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琉璃之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生长、绽放!

花瓣薄如蝉翼,纯净无瑕,折射着灰暗天光,散发出温润而梦幻的琉璃光泽。花蕊处,则跳动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纯净的灵魂之火,仿佛是从枯骨深处强行唤醒的最后一点生命余烬。

一朵,两朵,十朵,百朵,千朵,万朵…无数朵琉璃之花,在由死亡骸骨构成的枝桠上,在灰暗死寂的荒原背景下,如同梦幻般、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诡异美感,层层叠叠、浩浩荡荡地绽放开来!

枯骨生花!琉璃净世!

这极致的死亡之上绽放的纯净生命之花,形成了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净化与唤醒意味的奇异力场!

这股力场如同温柔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骸树根部那片依旧在翻滚沸腾、但已被魔树意志暂时放弃吞噬的怨毒之海!

被琉璃光华扫过的怨毒能量流,那粘稠的暗黑色泽并未消失,但其中蕴含的狂暴、混乱、毁灭一切的怨毒气息,竟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开始沉淀、凝聚!无数张在怨毒中扭曲、咆哮的模糊面孔,在琉璃光华的照耀下,那极致的痛苦和怨毒似乎被短暂地抚慰、沉淀,显露出一丝茫然,一丝…久远的、被遗忘的清明!

嗡——!!!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清晰的灵魂共鸣,从骸树根部那亿万具尸骸深处传来!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怨毒嘶吼,而是无数个微弱、却带着古老韵律和奇异力量的灵魂碎片,在琉璃花开的奇异力场下,被强行唤醒、凝聚!

一个苍老、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古钟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怆与岁月的沉淀,率先从那怨毒之海的深处响起,如同古老的祭祀吟诵:

“魂兮…归兮…黄泉路冷兮…”

紧接着,一个清越、却同样充满沧桑的女声加入,如同幽谷清泉,吟唱着挽歌:

“骨为山兮血为河…彼岸花开…无人渡…”

随后,是更多、更多!无数个声音!粗犷的、儒雅的、稚嫩的、苍老的…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身份的灵魂碎片,在琉璃花开的净化力场下,暂时摆脱了怨毒的沉沦,找回了被吞噬前最后一丝属于“人”的灵智!他们以自身残存的意念为引,将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融入这悲怆的韵律!

“道崩殂兮法已湮…仙路尽头…骸为阶…”

“执念深兮化劫灰…此身虽灭…意难平…”

“葬我躯兮沃魔根…焚我魂兮…照归途!”

声音起初杂乱,如同万壑松风。但很快,在某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共鸣下,它们开始自动调整、汇聚、融合!最终,形成了一曲宏大、悲怆、肃穆、仿佛能穿透万古时空的葬魂之歌!这歌声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共鸣!它如同无形的浪潮,裹挟着亿万飞升者残魂最后的、不甘沉沦的意志,带着对魔树的滔天恨意,也带着对自身命运的悲怆祭奠,浩浩荡荡地冲击着整棵骸骨巨树!

歌声所过之处,骸骨巨树那无数正在贪婪吞噬怨毒、稳固自身的枯骨枝桠,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剧烈地颤抖起来!枝桠表面刚刚恢复的惨白光泽再次变得灰暗,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树顶那团暗红色的光团,在琉璃花开的净化力场和这宏大葬歌的灵魂冲击双重夹击下,搏动变得更加混乱、狂暴!光团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挣扎,想要突破束缚!

吼——!!!

一声更加暴怒、更加痛苦的咆哮从光团中炸响!这一次,咆哮声中除了愤怒,竟带上了一丝…惊惶?!

随着这声咆哮,那团暗红色的光团猛地向内收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紧接着,光团表面的光芒如同蛋壳般寸寸碎裂、剥落!

当最后一片暗红光芒碎片剥落消散——

骸骨巨树最顶端,那最高最扭曲的枝桠尽头,显露出的景象,让苏半夏和冷月的灵魂瞬间冻结!

那根本不是什么光团!

而是一张脸!

一张巨大无比、由无数蠕动的、暗红色肉瘤和惨白筋膜强行拼凑、扭曲而成的——人面!

这张脸极其诡异!它没有毛发,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半透明的暗红色,如同剥了皮的巨大肉块。五官扭曲变形,比例失调。一双巨大的、没有眼睑、只有两个不断旋转的、深邃黑暗漩涡的眼窝,占据了小半张脸,散发着吞噬一切灵魂的冰冷死寂。下方是一个撕裂般的、如同黑洞般的巨口,里面没有牙齿,只有翻滚的、粘稠的暗红色能量流,如同沸腾的血池。整张脸如同一个巨大、臃肿、散发着无尽邪恶与贪婪气息的——人面肉瘤!

此刻,这张人面瘤正因琉璃花开的净化与葬歌的冲击而剧烈地扭曲、抽搐着!那黑暗漩涡般的眼窝死死地、怨毒地“盯”着下方绽放的琉璃花海和咏唱葬歌的怨毒之海!黑洞般的巨口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更让苏半夏和冷月感到头皮发麻、灵魂颤栗的是——

当她们的目光,顺着那张扭曲人面瘤的轮廓向下移动,落到骸骨巨树最底部的根系时…她们看到了!

在那无数巨大枯骨虬结的根部深处,在那些被吸干的亿万尸骸堆叠的最核心…一具被无数根须缠绕、包裹、如同巨大茧房的半腐烂尸骸,正散发着微弱却清晰的、与树顶人面瘤同源的气息!

那具尸骸的面容虽然因腐烂而模糊,但那扭曲的轮廓、那眉宇间残留的、被无尽权力欲望彻底扭曲的疯狂印记…竟与树顶那张巨大的人面瘤…依稀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树顶的人面瘤,是灵魂与意志被魔种扭曲异化的产物!

树根的那具尸骸…竟是它留在人间的、被吸干的“皮囊”?!

当枯骨绽放琉璃,那是天地为不屈者落下的第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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