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如茵,一方为诗会特设的巨大“步障”立于草坪中央,
以轻巧竹木为骨,覆以云纱罗縠,巧妙地将灼热的夏日炎阳滤成柔和光晕。
清风徐来,高悬的纱幔如仙子广袖般款款飘舞,
时而拢合如含羞少女,时而散开似流风回雪。
步障之外,湖光荷影朦胧如画;步障之内,人影绰约,诗意盎然。
这“隔与不隔”的妙境,正暗合了诗词含蓄又奔放的风骨。
会场之内,极尽风雅。
每一首参赛诗作,皆以清雅的浅碧色花笺誊抄。
笺纸边缘,银粉勾勒的缠枝莲纹细密流光。
尤为精巧的是,诗笺并非简单悬挂,
而是被一枚枚温润小巧的羊脂玉扣轻轻束住,再以丝带穿过玉孔。
清风拂过,一首首诗笺便如有了生命的玉蝶,翩然悬垂,彼此轻触间,发出细微如玉磬相鸣的清音。
宾客衣袂带风,便能引得这片“诗林”泛起涟漪,
字句在流动的光影间若隐若现,品诗,本身已成了一场极致的享受。
人们流连其间,或高吟,或低语。
南宫纾与一众评委自然是焦点,所至之处,探讨品评之声不绝。
当江简棠、南宫景明、以及萧文砚联袂而至时,全场霎时肃静。
原评委们谦恭退至一旁。
秦小榆则低垂眉眼,将自己完美隐在众人高大身影之后,如同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子。
两三刻钟后,经过一番推举与江简棠的首肯,诗赛前五诞生。
那位陶忘公子(孙楚江) 赫然在列。
他与其他四人立于场中,虽竭力维持着谦逊的表象,
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过于挺直的脊背,却泄露了内心的志得意满。
他那首改头换面的《咏新荷》悬于最显眼处,玉扣轻旋,吸引着无数赞叹与倾慕的目光。
江简棠与萧文砚目光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南宫景明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冷笑,则预示着——好戏,即将开场。
孙楚江心中热血奔涌。
他太清楚了,此次魁首不仅能获得丰厚奖赏,
更可能拿到直达天听的入场券,一条高度简化的青云之路就在眼前!
流芳百世,似乎也不再是梦。
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的脖颈又不由自主地硬挺了几分。这条路,果然走对了!
此时,誊抄好的前五首诗稿送至江简棠案前。
这位帝师并未急于翻阅,而是先慢条斯理地端起青瓷茶盏,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下首的孙楚江。
见他虽强自镇定,但那反复微捻着锦袍一角的手指,却清清楚楚地暴露了其内心的焦灼与期待。
江简棠眼底深处,一丝冷厉的锋芒如冰锥乍现,又迅速隐没于深邃之中。
他放下茶盏,拿起最上方那份诗稿,目光落在“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一句上,随即朗声诵读,声音清越,传遍全场:
“陶忘公子此句,色彩绚烂,意境开阔,一笔勾勒,画卷徐展,令人心折。好诗!”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孙楚江几乎要抑制不住那即将冲破喉咙的狂笑。
他迅速垂首,借此掩饰脸上失控的表情,起身时长揖到底,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
“江先生谬赞,学生……愧不敢当。”
“老家伙,果然识货!”
他在心中疯狂呐喊,直起身时,手指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拂过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皱褶,
务必确保自己以最完美的姿态,接受这万众瞩目的荣光。
他这番清雅从容的姿态,顿时吸引了更多欣赏的目光,连八皇女南宫纾也微微颔首,觉得此子才情风仪,确是可造之材。
几位评委纷纷附和。李学士抚须笑道:“此诗状物精妙,气象已显,后生可畏啊。”
南宫景明却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盏,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并未看场中那风光无限的人,反而微微侧首,用仅容身后人听闻的声量低语:
“瞧他那副虚伪的腔调,本殿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且看他还能得意几时。”
秦小榆指尖微微一紧,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默不作声。
江简棠环视众人,进入下一环节。
“诗词虽可娱情,然心志方显根本。尤其诸位儿郎,欲在朝堂立足,更需磐石之志。
下一题,便以‘报国之心’为题,望诸位直抒胸臆,勿负韶华。”
题目既出,满场才俊或凝神静思,或挥毫泼墨。
孙楚江成竹在胸,迅速锁定张九龄的《感遇》。
见已有人交卷并得到些许肯定,他好胜心起,决心以此诗塑造自己不慕荣利的高士形象。
他整了整衣冠,以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疏离感的孤高姿态,将诗吟诵出来,
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
侧见双翠鸟,巢在三珠树。
矫矫珍木巅,得无金丸惧?
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恶。
今我游冥冥,弋者何所慕!
尤其在“侧见双翠鸟,巢在三珠树”等句时,语调沉缓,仿佛已超然物外。
诗成,其清冷意境确实引来一些赞叹。
南宫纾再次颔首,觉得此子风骨不俗。
然而,席间一位与右相阵营不睦的官员,眉头紧锁,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开口道:
“陶忘公子此诗,用典精深,意境孤远。“
“只是……下官听得有些不安。”
他转向主位,拱手道:“帝师,殿下,下官听闻,
去岁陛下感念右相大人肃清吏治之功,曾赐下丹书铁券,供奉于其家族宗祠的‘三珠殿’内,以彰其‘国之柱石’。”
他目光锐利地转向脸色微变的孙楚江:
“公子诗中这‘巢在三珠树’的‘双翠鸟’……
不知是何指代?
更言‘得无金丸惧’……这‘金丸’,
在我朝语境中,常暗喻雷霆圣怒或陛下恩威。“
“公子在此处用此典,究竟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此等联想,着实令人心惊啊!”
孙楚江如遭雷击,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他完全不知道此方世界竟有如此要命的典故!
“三珠殿?丹书铁券?
怎么会这么巧?!”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
慌乱之下,他急忙摆手,声音都带了哭腔:“学生……学生不知!绝无此意!
学生此前脑部受创,记忆时常混乱,定是……
定是引用古籍时疏忽了!望大人明鉴!”
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仓皇闪烁,不敢与人对视。
秦小榆轻轻摇头带着一丝索然,心中嘀咕,
“本以为要费些周折,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这么不堪一击嘛?”
此时,几位爱才(或有意结交)的评委见状,纷纷出面缓和。
“陶忘公子才华横溢,此诗意境高远,必是无心之失。”
“年轻人读书涉猎广博,偶有犯忌,情有可原,不必过于苛责。”
“是啊,观其诗,可见其志洁行芳,定非那等含沙射影的小人。”
南宫纾蹙起秀眉,觉得这联想未免有些牵强附会,
但见此事涉及右相家族荣宠与陛下恩赏象征,性质敏感,她便保持了沉默,
娴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一双明眸静观其变。
此时,萧文砚温润却清晰的声音响起,如清泉击石:
“钦一以为,诗可言志,亦可招祸。
尤其涉及朝廷重器、陛下恩赏,字句更需慎之又慎,如履薄冰。”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孙楚江,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公子纵是无心,然此诗若流传出去,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曲解,
恐对右相清誉、乃至陛下圣明,皆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碍。”
他一句话,便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潜在的巨大政治风险。
江简棠顺势面露沉吟,指尖在案几上轻叩数下,最终叹息一声,裁定道:
“钦一所虑,正是老成持重之言。此诗用典,确有不妥,极易生出有害的歧义。“
”为免不必要的朝野纷扰,此诗暂且搁置,不予评鉴。”
说着,他亲手将那份诗稿拿起,看似随意,实则决绝地,放在了案几的最边缘,与其他诗稿泾渭分明。
孙楚江顿时松了半口气,至少没有被立刻问罪,但强烈的羞愤感立刻涌了上来,仿佛被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他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才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夺魁之路看似被断绝,周围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怜悯、讥讽,甚至还有之前被他压过风头之人的幸灾乐祸。
这让虚荣到极点的孙楚江无法忍受。
“你们敢看不起我?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千古绝唱!
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跪伏在我的‘才华’之下!”
极度的愤怒与扭曲的好胜心,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让他决定铤而走险,祭出他心目中真正的“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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