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珍解开包裹，将络子取出来。
快递到柴娘子手中时，她又往回一收：“这些络子，很难打的！我可是费了不少时间和力气呢！”
柴娘子长着张厌世脸，没表情的时候显得十分严厉。
宝珍毕竟才十三，又常年被父母兄嫂护着。
见柴娘子不搭腔，她心里也有点怕，强撑着继续补充：
“倒也不用给太高的价，跟其他绣娘差不多就成。听余心莲说，你给我大嫂赊布和线材了？我可是二哥嫡亲的妹子！柴娘子能否也赊我些线材、珠翠配件儿？”
看在余心莲的面子上，柴娘子一忍再忍，终是没能忍住：“数量倒是不少。”
宝珍立时喜上眉梢，全然忘了柴娘子前头的冷脸，凑上前去：“攒了许久呢！能卖不少钱吧？”
“不慌，我仔细瞧瞧。”
柴娘子把包裹里的二三十只络子倒在柜台上，摊开，三两下就分成了三堆。
“梅花络有十七只。收口式，只能装些香坠儿、汗巾子之类的小物件。用的是普通棉线，随意可得。颜色单调，并无珠玉装饰。寻常姑娘闲了自己就能编，为何要花钱买？”
她双手向前，把这一堆络子推回到宝珍面前。
宝珍不服气地拎起一只，反驳：“你仔细瞧瞧，这几个下头还坠了同心结呢！”
“呵，同心结不是入门时学的吗？谁家姑娘不会？”
柴娘子没有因为宝珍年纪小，就留情面。
“这六只，用的倒是攒心梅花的编法，但线材普通，加线多，配色杂乱。用力不均，导致松紧不一，毫无美感。显然是用残线练手，打出来的络子。就这，你也好意思拿来卖？”
柴娘子一语中的，把这一堆也推还宝珍。
宝珍脸憋得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眼泪汪在眼里，肩膀控制不住地耸动了两下，拼命忍耐。
余心莲比宝珍还紧张：
以宝珍那性子，被批得一无是处，得闹成什么样啊？
唉……又是心疼工具人女主的一天。
柴娘子拿起最后几只络子，边看边说：
“这三只，瞧着大小，应该是编来络玉佩的吧？棉线里加了五彩珠线，颜色倒是没那么寡淡了。下头坠的蝴蝶结子，翅膀对称，比前头那两堆，做工好些。”
宝珍将眼泪咽回肚子：“还算你有眼光。”
余心莲以为峰回路转，刚想松一口气，就听柴掌柜继续道：
“姑娘，你可知道，能佩玉的人家，多养着丫鬟婆子，又怎会在外买络子这样的小物？
“而且，玉石讲求的是莹润通透，欣赏的便是它本身的质感。你用五彩珠线笼在上头，什么羊脂白、鸭蛋青不都被遮得干干净净？”
宝珍小嘴往下一撇，嚎啕大哭起来：
“我只得了几圈珠线！就想着多编些出来，哪里会想这许多？我二哥说，相由心生，今日瞧见你，才晓得这话多有道理！”
她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把络子收进包裹，
“刻薄的老婆娘！我不卖你就是！就你这破烂铺子，谁稀罕啊？当全县城就只你一家呗？哼！我非要卖出去，然后拿着铜板砸你的苦瓜脸！”
柴娘子轻笑道：“成！我倒要看看，谁家瞎了眼！”
宝珍气得眼通红，泄愤似的把柜台上的物什，全都扒拉到地上，而后转身就跑。
余心莲赶紧蹲下帮着捡。
柴娘子问：“你不去追她？”
“这柄团扇碰脏了，可会影响售卖？我赔你吧？”
余心莲不答，有些心疼地看着绣工精巧的团扇，问道。
做这样一柄团扇，得花绣娘多少心血啊？
“不用。这事儿，我也有责任。一时气性上来了……嗐，半大的孩子，我同她计较什么？”柴娘子苦笑道。
余心莲摇摇头，言辞恳切：
“今儿是宝珍挑事。我们肯定是要赔的！柴娘子的话，说得虽然直，但句句都在点上。若我是她，只会感谢您的教导。她就是被宠坏了，总要有人教她认清。我还要替她娘谢谢您呢！”
余心莲可不会圣母心地用自个儿的钱赔。
祸是宋宝珍闯的，就得让她自己擦屁股。
柴娘子也不客气，直言：“成，那我担一半儿。团扇三柄，一柄一百二十文，架子五十文，一共四百一十文。一半就是二百零五文。”
“行！您先看看我带来的绣品和绣样。我还是不放心她，等会儿再过来结银钱。”
余心莲解下包裹，脚步匆匆地往外追。
余心莲是不喜欢宋宝珍，却也不希望她出事。
宝珍本就腿长，又带着气，早跑得没影了。
余心莲思索片刻，往桑家绸缎庄跑去。
以宝珍的傲气，她定会去县里最大的绸缎庄。
还没等她靠近，余心莲就看见，桑家绸缎庄门口围了几圈看热闹的路人。
又闹起来了？
这位祖宗是真能惹事儿啊！
余心莲一个头两个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拨开人群，钻进去。
圈里，叉着腰和小二对骂的小姑娘，不是宋宝珍，又是谁？
络子散了一地，宝珍的一只袖子还被扯烂了。
余心莲上前护住宝珍：“怎的了？发生何事了？”
宝珍看见余心莲，瞬间熄了火，委屈地抹起眼泪来。
“你别光哭啊！哭管什么用？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余心莲满心烦躁。
“你怎么……怎的就骂我？明，明是他，他欺负我……”宝珍却突然炸了毛，止不住地抽噎。
柿子尽挑软的捏？
好好好，就她余心莲脾气好，活该被你这个小祖宗吼呗？
余心莲转头看向小二：“方才发生何事了？”
这小二，她认识。
正是上一次拒绝她的年轻小哥。
小二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
“不就是这姑娘没事儿找事儿？她想卖络子，我不过说了句不收。她就急了，对我又踢又打的！小娘子，你看看，我这脸，还生生受了她一巴掌！”
“你胡说！明明是你先骂我的！”宝珍指着小二，就往前冲。
余心莲一把将她拉住：“究竟怎么回事？你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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