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的裂口像道溃烂的疤，寒风裹着冰碴子往骨头缝里钻。陆昭明每往前挪一步，后脊那截断脐带就“嘎吱”拽他一下，冻硬的带子勒得脊椎骨缝里渗银血。
“这鬼地方比老娘的坟头还晦气！”苏九娘三条秃尾缠住半塌的塔柱，断茬处新发的嫩芽蔫巴巴挂着霜。她爪子突然戳向裂缝对岸：“小瞎子！你家丫头要拆自个儿肚肠了！”
慕青璇正跪在冰壁前，右眼瞳孔缩成针尖大，虹膜上青金齿轮纹疯转。指甲抠进冰层一掀，冰渣混着黑水溅开——三百具冰棺嵌在岩缝里，棺中躺的全是右眼盖青铜罩的“她”，每具尸身的脐带拧成麻绳粗的黑管，毒蟒般扎进深渊浓雾里。
“它在抽她们的心头血……”她染锈的指尖刮过冰棺，棺中尸身突然齐刷刷睁眼——左瞳里浮着焚溟戟的血纹！
深渊里“咔嚓”一声裂响，像巨兽咬碎了骨头。
陆昭明脊骨上的断脐带猛地绷直！要把他往黑雾里拖的当口，焚溟戟“锵”地插进冻土，戟刃刮起的火星子燎着慕青璇衣角：“斩了这孽根！”
慕青璇的短刀却捅向自己小腹。
刀尖挑开一道陈年旧疤，皮肉底下露出缠绕肠子的青黑藤管——二十年了，镜琉璃种在她身子里的“归墟根”还在突突跳。她染血的手指抠进管缝：“脐带接的是这鬼东西……零号机等我回去填炉子呢！”
“填你祖宗的炉！”苏九娘一口咬断缠陆昭明的脐带。
断口喷出粘稠黑浆，落地“滋啦”蚀穿雪层。更瘆人的是溅开的黑浆里钻出几百条藤蛇，吐着信子卷向慕青璇小腹的管口！
深渊黑雾里浮起零号机的玄铁王座。
座扶手上垂着条婴孩胳膊粗的脐带，带头的青铜套锁“咔嗒”转动，正对着慕青璇腹部的管缝咬过去——
“归鞘。”
青铜锁扣扎进皮肉的瞬息，慕青璇干了件让零号机都卡壳的事。
她五指插进腹管裂缝，“噗嗤”扯出半丈长的青黑藤管！管口滴落的黑浆在雪地烧出窟窿，管身浮出三行血字：
“归墟根·癸卯种”
“栽骨日：乙巳年闰六月廿二”
“熟果时：血锈蚀心”
“今儿……正好二十年整？”她攥藤管的手抖得厉害。
三百冰棺“轰”地炸开！所有尸身腹中蹿出藤管，毒蛇出洞般扎向慕青璇撕裂的伤口——要给她强塞回去！
陆昭明的焚溟戟比藤管快。
戟光扫断大半青藤，断口却喷出慕青璇的残影——
每个虚影都在哭嚎：“娘，脐带勒得疼啊……”
“是她们咽气前的怨念！”苏九娘秃尾卷雪堵管口，雪沫子被黑浆蚀成青烟。
慕青璇突然把扯出的藤管摁进焚溟戟血槽！
管口贴上敖烬逆鳞残片的刹那，龙魂在戟里嚎得撕心裂肺。黑浆顺戟纹漫开，蚀出副完整的通天塔脉络图——塔底核心标着朱砂红的“零号机心窍”！
“你疯了……”陆昭明握戟的手被黑浆蚀得皮开肉绽。
她却抓把带血的雪按在他伤口：“你的血……能糊弄这些脏东西！”
王座上零号机霍然起身。
骨指戳向墨黑的夜空，电子音震得塔檐冰锥暴雨般砸落：
“子时正——果熟归鞘！”
所有冰棺浮空而起！尸身腹部的藤管拧成巨蟒，蟒头张开獠牙咬向慕青璇血淋淋的腹腔。
慕青璇不躲不闪。
她染黑浆的手抓住陆昭明后脊的断脐带，发狠捅进自己腹管！
脐带与藤管接驳的瞬息，零号机王座猛地倾斜——心窍里的血髓竟倒流而出！
“脐带才是运血的脉！”她牙咬得渗血，左手将焚溟戟插进接驳口，“敖烬！喝了这口毒！”
龙魂裹着黑浆冲进戟身，焚溟戟重得压弯陆昭明臂骨。戟柄浮出树根状的青纹，纹路尽头亮起一点星芒——正是陆昭明玄骨第八星“辅星”的位置！
零号机的骨手插进王座心窍。
掏出的却不是心核，而是半枚石化的心——心尖月牙痕与燕长歌遗心一模一样！
“师父的心……在供它的命？”慕青璇右眼淌下混着黑浆的血泪。
陆昭明突然掰断戟柄尾骨。
那截嵌着玄骨碎片的断柄，严丝合缝卡进慕青璇腹部的管口！
“以我骨为鞘……”他染血的手包住她攥脐带的手，“……封死归墟的嘴。”
玄骨触到黑浆的瞬息，三百尸身厉声尖啸。
腹中藤管自动脱落，群蛇归巢般扎向陆昭明后脊的骨缝——
噗嗤！
数百管口刺入脊椎的闷响里，慕青璇窥见真相：
零号机的玄铁颅骨深处，燕长歌的石化心泡在黑浆里。心脉延伸出的藤管贯穿零号机颈骨，而管子的另一端——连着陆昭明婴孩时被剜走的第九节玄骨旧伤！
“它拿师父的心……当抽你骨髓的泵！”她嘶吼着去撕扯那些藤管。
焚溟戟突然自己调转戟头！
裹满黑浆的戟尖没刺零号机，却捅穿了王座上那半枚石心——
心腔炸裂的刹那，所有扎进陆昭明脊骨的藤管骤然僵死。管身爬满蛛网血锈，三百尸身在冰棺里化灰飞散！
零号机的骨眼裂开细纹。
电子音杂着刺耳电流：
“弑神兵……护主……悖逆……”
风雪中现出往生殿账簿的残页。
最新一行血字被心爆金焰烧穿：
“典当人：燕长歌。抵押物：焚溟戟魂。用途：护徒三息”
陆昭明的手突然探进慕青璇腹管裂口。
他沾满黑浆的五指抠死那截藤管，连血带肉拽出！
管子离体的瞬息，深渊腾起通天火柱。
火里传来镜琉璃飘渺的叹息：
“断了脐带……你才算个人……”
慕青璇蜷在雪窝里，腹伤不见血。
皮肉下裸出崭新的青铜脉口，口子正中嵌着粒玄骨碎渣——陆昭明掰给她的戟柄残星！
苏九娘秃尾卷起一捧黑浆。
断茬新芽触到浆液，忽地绽出朵铁灰色的鸢尾花。花心托着枚齿轮，齿缝刻着蝇头小字：
“乙巳年闰六月廿二子时三刻”
零号机的王座在火中崩解。
玄铁巨影沉入深渊前，骨指忽地点向慕青璇腹部的脉口：
“容器……待你归巢……”
陆昭明拔起焚溟戟。
戟刃血槽里，三百道脐带虚影正扭结成新藤，藤尖指着朝阳里那座完好的、未倾塌的通天塔——
二十年前的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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