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6月，福建泉州，几场暴雨过后，空气被洗得格外清冽。
夜幕像一张浸了墨的纱，缓缓笼罩住古城南端那条被年轻人称作“情人堤”的防洪大堤。
江水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堤岸蜿蜒，树影摇曳，本该是属于恋人的宁静夜晚——却不知阴影里，早已蛰伏着杀机。
6月21日晚九点多，浮桥镇王宫前墩村临江的一户人家外，饲料厂陈老板正和几个朋友在院子里纳凉。
江风微凉，谈笑声中，谁也没料到，一场血腥的犯罪正在不远处发生。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撕裂夜空——
“救命啊——抢劫——！”
一个长发凌乱的年轻女子踉跄着从堤岸下的树林里冲出来，赤着双脚，衣裙上沾满污泥与深色血迹。
她浑身发抖，几乎瘫软在陈老板面前，语无伦次地哭喊：“快……快去……他们……三个人……我男朋友被捅了……”
陈老板心头一紧，立即招呼几个朋友抄起木棍，跟着女子冲向堤下。
在龙眼树浓密的阴影下，一个年轻男子倒在泥泞中。月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鼻腔里只剩游丝般的呼吸。
陈老板急忙拨打120和110。手机屏幕冷光闪烁：21时27分。
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寂静。救护车和警车相继赶到。医护人员确认男子已因失血过多死亡。那女子一见男友惨状，当场昏死过去。
她被救醒后，眼神涣散，嘴唇不停哆嗦，反复呢喃：“抢劫……不要脱我裤子……三个人……坏人……杀人……”再多的细节，却再也问不出来。
鲤城公安分局局长谢永强、政委林集星带队赶到，泉州市公安局副局长林林也率技术人员支援现场。
堤下树林泥泞，暴雨打落的树叶和杂草覆盖了所有痕迹。
警方在尸体不远处找到一只被掏空的钱包，十米外另一棵树下，杂草有明显碾压痕迹，旁有一双松糕凉鞋。
死者衣服敞开，纽扣脱落，鲜血浸透前胸。他双唇微张，赤脚盘屈，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在挣扎。
法医检验发现，他右肩胛有三处刀伤，最深的一刀刺入胸腔，伤及右肺；右腰、右下腹另有三刀，肠管外露。
解剖确认，腹下壁主动脉破裂，失血性休克致死。凶器是匕首一类双刃锐器。
警方初步判断：这是一起抢劫、轮奸、杀人案。一对湖北籍打工情侣，在堤上谈心时遭遇三名歹徒袭击。
当夜，“6·21”专案组成立，鲤城分局刑警大队教导员蔡小明任组长，侦查全面展开。
专案组在浮桥打地铺驻扎。谢永强局长主持案情分析。唯一目击者因受强烈刺激出现反应性精神病，无法提供更多信息。
案件陷入迷雾。
警方决定以防洪堤沿线的浮桥、江南、清蒙、晋江池店为重点，反复排查。
连续两天，全警出动，清查外来“三无”人员，搜集线索。
浮桥、池店派出所的发案记录显示，5月底至6月20日，防洪堤上发生多起以恋人为目标的劫案——
· 5月24日晚9点，江西籍情侣被三歹徒持刀抢劫，男方被刺伤脸部和手臂，两人被绑在树上，嘴被封口；
· 5月26日晚7点，闽北籍情侣被抢走传呼机和现金，女方被拖入树林轮奸；
· 5月27日晚8点，贵州籍女子被三歹徒蒙头拖至树下抢劫，两人实施侵犯，第三人因听出同乡口音而罢手；
· 6月1日晚9点，两对四川恋人被四人抢劫，两女被轮奸，两男遭殴打；
· 6月6日晚7点，安徽籍情侣被抢，女方被轮奸；
· 6月20日晚10点，永春籍女子与男友被抢，歹徒因知是本地人而未施暴……
专案组串并分析，勾勒出嫌犯特征：四人，20岁左右，说普通话，一人带贵州口音。
分别描述为：甲犯1.68米，染发；乙犯1.65米，长脸黑肤；丙犯1.70米，白瘦；丁犯1.58米，短发。作案时携带匕首或菜刀，抢劫传呼机必问号码。
6月22日晚，鲤城远太工业区娱乐广场，万余名外来工聚集。副局长卢刃公布案情，散发套红悬赏通告，承诺对提供线索者奖励2万元，并严格保密。
专案组连日冒着酷暑，深入村落、工厂、工地排查，布下天罗地网。
几个星期后，线索指向晋江池店梧塘一带，案犯曾与广东揭阳方向联系。
警方一方面移师池店，清查外来人口；另一方面两赴揭阳，在梅云镇氮肥厂找到曾在池店打工的贵州毕节籍工人，获取关键线索。
7月12日，新线索令人振奋：池店塘厝村防洪堤树林又发劫案，一对情侣与歹徒恶战，砍伤对方后逃脱。
在中医院外科病房，侦查员找到南平人吴某和川妹子邓某，听他们讲述7月10日晚惊魂一幕——
那晚十点多，两人在堤边草地相依而坐。忽听脚步声靠近，两名形迹可疑的男子出现，一人披肩长发，一人瘦猴模样。他们转了几圈，吹着口哨离开。
二十分钟后，两人如幽灵般再度现身。“长发”持菜刀架在吴某脖子上：“别动，借点钱用用。”“瘦猴”搜走吴某30元和一张卡，又从邓某裤袋摸出2元钱，接着拖她向江边草丛。
邓某抗拒，“瘦猴”一巴掌把她打倒，急不可耐地脱裤。邓某趁机一脚踹去，“瘦猴”后仰坐倒，光臀被杂草刺痛，嗷嗷惨叫。
“长发”闻声回头，被吴某猛地推开，恼羞成怒挥刀砍来。吴某头破血流，左手抵挡又中一刀。他心知不夺刀必死，于是拼死抢过菜刀，朝“长发”乱劈。“长发”招架不住，急呼同伙。
“瘦猴”提裤来援，不明不白也挨一刀，仓皇逃窜。“长发”随后也负伤逃入夜幕。
这场搏斗留下重要线索：歹徒身上有新鲜刀伤。
7月14日上午，关键情报传来：晋江池店镇梧潭村庆莲净寺路口一出租屋，住着外号“长毛”的四川人张财强和外号“牛儿”的贵州毕节人刘光庆。
“长毛”右手虎口有伤，“牛儿”头手均缠纱布。几人常出售来历不明的传呼机，行踪诡秘。
上午10点，专案组长蔡小明带便衣驾驶无牌丰田面包车，在某鞋厂悄悄带走张财强，留三名民警潜伏其出租屋。
不到两小时审讯，张财强（1982年生，四川灵水人）心理防线崩溃，供认伙同刘光庆（1979年生，贵州毕节人）、袁祥书（1978年生，贵州习水人）、周龙杰（1982年生，四川达县人）多次在防洪堤抢劫恋人的罪行。
中午12点，打工仔陆续下班。两名男子进入出租屋，被潜伏刑警控制。随后又进来两人——正是头缠纱布的刘光庆和周龙杰，当场被铐。
几乎同时，“小个子”袁祥书在某鞋厂二楼宿舍落网。
四名疑犯全部归案。
刘光庆、袁祥书、周龙杰到案后迅速交代：他们因打工辛苦、挣钱少，自5月底起在张财强提议下，买刀在防洪堤专门抢劫恋人，劫财劫色。
6月21日晚，张财强、刘光庆、袁祥书对湖北籍打工仔杨哲魁（23岁）及其女友（22岁）实施抢劫。
拖拽杨某时遭反抗，刘光庆用匕首连捅其背部，袁祥书搜出50元、龙卡和传呼机后，又持刀捅其腹部。
张财强将女子拖入草丛强奸，刘、袁随后轮流侵犯。三人逃离前还脱走杨某的鞋子。女子遭受凌辱后爬回男友身边，发现他已中多刀，才挣扎上堤求救——正是本文开头一幕。
刘光庆供称，起初只想抢劫，后来发现受害女性不敢反抗，便愈发肆无忌惮。
7月10日晚，他与张财强再次作案，却遇上顽强抵抗的吴某和邓某，反被砍伤。两人逃至晋江爱国楼医院包扎，没料到这正是他们末路的开始。
这伙在防洪堤作案9起、轮奸7人、杀死1人的恶魔，终于走向终结。一度被血色与恐惧笼罩的“情人堤”，终于恢复宁静，重新成为恋人依偎的月下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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