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内部的金属墙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吴欢蜷缩在狭小的船员铺位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机油和汗液的浑浊味道。
头顶的LEd灯管发出令人不适的高频嗡鸣，与潜艇引擎的震动交织成一种诡异的催眠曲。
\"还有四十分钟到达预定深度。\"赵刚的声音从舱门外传来，他弯腰钻进这个本就不宽敞的舱室，手里拿着两盒军用口粮，\"吃点东西，你需要保持体力。\"
吴欢接过铝箔包装的压缩食物，味同嚼蜡地咀嚼着。肋骨的疼痛已经减轻，但胸口刀伤处仍不时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看向舷窗外——如果那巴掌大的强化玻璃能称为舷窗的话——外面是永恒的黑暗，偶尔有发光微生物像幽灵般掠过。
\"艇长说我们很安全。\"赵刚压低声音，\"梁安国的人不可能找到这里。\"
吴欢没有回应。
安全？在这艘铁棺材里？他摸了摸藏在袜子里的微型存储器——那是林志远临别时塞给他的，里面存着\"元帅计划\"最关键的部分资料。
即使U盘已经交给林志远复制，他仍不放心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突然，潜艇猛地倾斜，吴欢差点从铺位上滚下来。警报声刺破沉闷的空气，红色应急灯开始闪烁。
\"怎么回事？\"赵刚冲向舱门，却被突如其来的负重力场甩到对面墙上。
吴欢抓住床架稳住身体，耳膜因压力变化而胀痛。潜艇正在急速下潜，而且是不受控制的！
\"全体人员注意！\"艇内广播响起艇长急促的声音，\"b区发生漏水事故，立即执行应急程序！重复，这不是演习！\"
漏水？在三百米深的海底？吴欢的神经瞬间绷紧。太巧合了，就在他们登艇不到两小时后。
赵刚已经爬起来，脸色惨白：\"我们去救生舱！\"
两人跌跌撞撞地穿过倾斜的走廊，迎面撞上几名惊慌的水兵。潜艇仍在以危险的角度下潜，金属舱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吴欢看到压力表指针已经越过红色警戒线——他们正在接近这艘潜艇的最大下潜深度。
\"这边！\"赵刚拉开一道标有\"救生舱\"的舱门，却突然僵住了。
吴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救生舱内已经挤满了人，而更可怕的是——唯一的救生艇不见了。
\"有人先走了...\"赵刚的声音颤抖着，\"妈的，这是谋杀！\"
吴欢的大脑飞速运转。漏水事故、失踪的救生艇、恰到好处的时机...这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清除行动。
梁安国的人已经在这艘潜艇上了！
\"氧气还剩多少？\"吴欢抓住一名经过的军官。
军官满脸是汗：\"主氧气罐受损，备用系统还能维持...三小时，如果停止剧烈活动的话。\"
三小时。吴欢看了眼防水手表，距离与郑毅约定的48小时期限还有32小时。他们等不到潜艇按计划浮出水面了。
\"带我去见艇长。\"吴欢命令道，语气中的威严让军官下意识立正。
指挥中心一片混乱。仪表盘上至少一半的指示灯在闪烁红光，几名军官正疯狂地操作各种控制装置。艇长——一位四十出头的中校——正对着通讯器吼叫，但显然线路已经中断。
\"艇长！\"吴欢提高声音，\"这不是意外，是蓄意破坏！潜艇上有内鬼！\"
艇长转过头，眼中布满血丝：\"我知道，书记同志。轮机长失踪了，还有两名负责压载舱的士官。\"他指向一个监控屏幕，上面显示着潜艇后部的画面，\"b区隔离门被手动锁死，我们过不去。\"
吴欢凑近屏幕，心脏骤然紧缩。画面中，海水正从一道破损的管道喷涌而入，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破损处明显有切割痕迹！
\"他们在制造恐慌，逼我们弃艇。\"吴欢快速分析，\"失踪的人一定是坐救生艇逃了，但他们需要确保我们不会跟上去。\"
艇长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问题是，没有救生艇了，而且我们下潜太深，减压时间不够...\"
\"氧气呢？能修复主系统吗？\"
\"不行，阀门被焊死了。\"艇长苦笑，\"专业手法。\"
吴欢突然想起林志远的话——如果艇长可信，那么内鬼只能是其他关键岗位的人...
\"轮机长是什么背景？\"吴欢敏锐地问道。
\"老张？在'蓝鲸'上干了五年，可靠得很...\"艇长突然顿住，脸色变了，\"等等，他上个月刚休假回来，说是家里老人生病...\"
\"查他休假期间的行程！\"吴欢厉声道。
一名情报官迅速调出记录：\"报告，张轮机长休假期间曾去过...青岛基地医院。\"
青岛。梁安国的主要活动区域。吴欢和赵刚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找到内鬼了。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艇长打断他们，\"我们需要解决方案。按目前下沉速度，二十分钟后就会超过最大耐压深度。\"
吴欢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潜艇结构图上。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形。
\"如果堵不住漏水，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之？\"他指向图纸上的压载舱，\"把潜艇前部的压载水舱全部排空，制造一个向上的倾角，同时全速倒车。\"
艇长皱起眉头：\"这太冒险了！重心偏移可能导致...\"
\"比坐以待毙更冒险吗？\"吴欢直视艇长的眼睛，\"林志远将军相信你，现在我也需要相信你。\"
指挥中心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警报声在无情地鸣叫。最终，艇长深吸一口气，转向控制台：\"执行紧急上浮程序！排空前压载舱！\"
随着一阵剧烈的金属震颤，吴欢感到潜艇开始改变姿态。深度计的指针停止了下降，然后——极其缓慢地——开始回升。
\"有用！\"赵刚激动地喊道。
但喜悦转瞬即逝。一声巨响从潜艇尾部传来，整艘船剧烈震动，灯光忽明忽暗。
\"b区隔离门失效！\"一名军官尖叫，\"海水正在涌入c区！\"
吴欢的耳膜因压力骤变而刺痛。现在是真的生死时速了——要么在潜艇被压垮前浮出水面，要么永远沉入海底。
\"全速前进！\"艇长咆哮着，\"把能扔的都扔了！\"
所有人开始疯狂地抛弃一切非必要重量：备用零件、武器、甚至食物储备。吴欢帮忙解开固定索，将沉重的设备推入专用抛弃通道。每一次肌肉收缩都让他的伤口火烧般疼痛，但他不敢停下。
深度计显示他们仍在上升，但速度不够快。海水的压力正在一寸寸碾碎这艘钢铁巨兽的脊梁。
\"氧气剩余量不足一小时！\"监测官报告道。
吴欢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视线边缘开始发黑。缺氧的早期症状。他强迫自己深呼吸，看向舷窗外——黑暗似乎变淡了些？还是他的幻觉？
\"看！\"赵刚突然指向深度计，\"我们在加速上升！\"
确实，指针现在移动得更快了。吴欢突然明白了原因：\"b区完全进水了，反而增加了上升的浮力！\"
这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赌博。如果潜艇结构在到达安全深度前崩溃，他们将在瞬间被压成肉酱；如果氧气先耗尽，他们将窒息而死。
灯光忽明忽暗，吴欢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感到意识正在飘远。恍惚中，他想起何凯伦——她现在怎么样了？
\"突破两百米！\"有人喊道，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吴欢努力聚焦视线，看到艇长和军官们仍在拼命操作控制台。这些人都是英雄，他想，为了救他这个素不相识的官员而赌上性命。
\"一百五十米！速度还在增加！\"
氧气越来越稀薄。吴欢看到几名军官已经瘫坐在岗位上，脸色发青。赵刚跪在他身边，嘴唇蠕动着，但吴欢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最后的意识中，吴欢看到深度计指针越过了一百米的刻度，然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刺眼的光。
这是吴欢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他眨动酸涩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不是天堂的白光，而是潜艇舱顶的应急灯。
他们还活着！
\"醒了？\"赵刚的脸出现在视野中，胡子拉碴但带着笑容，\"欢迎回到人间，书记同志。\"
吴欢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舱内仍然闷热潮湿，但警报声已经停止，潜艇似乎恢复了平稳。
\"我们...？\"
\"浮出水面了，勉强。\"赵刚递给他一杯水，\"艇体有多处损伤，但核心舱室保住了。无线电也修好了，已经发出求救信号。\"
吴欢一口气喝完水，感觉生命重新流回身体：\"多久了？\"
\"你昏迷了四十分钟。现在是上午九点二十。\"
距离郑毅约定的最后期限还有三十小时。吴欢突然抓住赵刚的手臂：\"通讯恢复了？有没有郑毅或林志远的消息？\"
赵刚的表情变得凝重：\"有，但不太好。林将军被紧急召回北京'述职'，而郑主任...\"他压低声音，\"失联了。\"
吴欢的血液瞬间变冷。郑毅失联？这绝不是巧合。
\"还有更糟的。\"赵刚递过一部平板，\"这是刚收到的加密新闻摘要。\"
屏幕上是一条简短的消息：滨海国际医学中心今晨发生\"重大医疗事故\"，整个地下实验室区域已被封锁。
何凯伦！吴欢的心脏几乎停跳。他疯狂地滑动屏幕，但找不到更多细节。
\"艇长说我们可以派一个小队乘救生筏上岸，\"赵刚说，\"但需要等救援舰到达，至少还要六小时...\"
六小时？何凯伦可能已经没时间了！吴欢掀开毯子，无视全身的疼痛站了起来：\"准备救生筏，我现在就要走。\"
\"你疯了？外面是公海！而且你这样子...\"
\"我妻子在那里！\"吴欢几乎是在吼叫，\"他们所谓的'医疗事故'很可能是纳米实验失控！每耽搁一分钟，她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赵刚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身走向舱门：\"我去找艇长要装备。但有个条件——我跟你一起去。\"
就在此时，潜艇的通讯器突然响起刺耳的提示音。一名军官冲进医务室：\"紧急通讯！来自滨海市局的加密频道！\"
吴欢和赵刚对视一眼，同时冲向指挥中心。
通讯屏幕上雪花纷飞，但依然能辨认出是市局技术科的小王。他的背景看起来像是在某辆移动车辆中，脸色异常紧张。
\"赵局！谢天谢地联系上你们了！\"小王看到吴欢，明显松了口气，\"吴书记，何校长有消息了！\"
何振华？吴欢的心跳加速：\"他在哪？\"
\"不清楚，但他十分钟前用一次性手机打给市局，只说了一句话——'白塔在医学中心地下三层，快救凯伦'，然后就断线了。\"
白塔。吴欢想起林志远提到的\"白塔计划\"，不禁毛骨悚然。那到底是什么？
\"定位到信号来源了吗？\"赵刚问道。
小王摇头：\"太短暂了。但我们监听到医学中心的内部通讯，他们正在紧急转移什么重要东西，可能是何夫人...\"
吴欢的拳头砸在控制台上：\"我们必须马上上岸！\"
\"等等！\"小王突然说，\"何校长还说了个数字——214。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他说这很重要。\"
214？吴欢皱眉思索，突然灵光一闪——何凯伦的生日？2月14日？不，太简单了...
\"等等，\"赵刚插话，\"滨海国际医学中心的门牌号是不是214号？\"
小王快速查询：\"没错！赵局英明！\"
不对，吴欢直觉这不是正确答案。何振华冒死传递的信息不会这么浅显。214...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查一下何校长办公室的保险箱编号！\"吴欢命令道，\"我记得是2-14！\"
小王的脸色变了：\"您怎么知道？我们刚刚发现何校长的办公室被人秘密搜查过，保险箱被强行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谜团开始解开。何振华一定在保险箱里藏了关于\"白塔计划\"的关键证据，现在证据落入敌手，他只能冒险提醒。
\"告诉郑毅的人，集中搜查医学中心地下三层。\"吴欢果断下令，\"特别注意任何与神经科学或纳米技术相关的实验室。\"
\"郑主任的人已经在那里了。\"小王犹豫了一下，\"但遇到点麻烦...医学中心拒绝配合，声称涉及商业机密。\"
商业机密？人命关天的时候谈商业机密？吴欢怒火中烧，但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这背后一定有更高层的保护伞在运作。
\"听着，\"吴欢凑近屏幕，\"我需要你联系三个人...\"他报出三个名字，都是市局他能绝对信任的老部下，\"告诉他们启动'飓风预案'。\"
小王的瞳孔微微扩大——\"飓风预案\"是吴欢亲自制定的最高级别应急方案，专门应对重大事件。
\"您认为有人要跑？\"
\"梁安国已经现身滨海，'元帅计划'面临曝光，他们一定会断尾求生。\"吴欢的声音冰冷，\"重点是医学中心，必须守住所有出口！\"
通讯突然中断，屏幕恢复雪花。几乎同时，潜艇再次剧烈震动，但这次是因为外部撞击。
\"救援舰到了！\"艇长喊道，\"准备对接！\"
吴欢转向赵刚：\"准备好上岸了吗？\"
赵刚已经全副武装，递给他一件防弹背心：\"随时可以，书记同志。不过提醒你，我们可能要一路杀进去。\"
吴欢接过背心，想起何凯伦温柔的笑容和现在可能遭受的折磨，眼神变得无比坚定：\"那就杀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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