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时，田轩蹲在吕瑶的竹舍屋顶，指尖轻轻叩了叩青瓦。
竹舍门扉无声滑开，吕瑶抱出一叠染了晨露的素纱，仰头道：\"朱雀最爱穿赤焰纹的裙裾，我仿着她上次在百花宴上的样式裁了半幅。\"
田轩翻身跃下，接过纱料时触到她指尖的薄茧——这是昨夜她借着月光赶工的痕迹。\"你确定她会应下？\"他拧眉，\"神王殿的守卫连苍蝇都要盘查三遍。\"
\"朱雀前日在瑶池打翻了酒坛，溅湿了三箱典籍。\"吕瑶将纱料叠得方方正正，\"我今早路过演武场，听她的侍女抱怨，说今日会议要用的《九重天规》被泡得纸页粘连，正急得跳脚。\"她抬眼时眸中闪过狡黠，\"你去说'愿为神将分劳'，她准会当你是贴心人。\"
天刚破晓，田轩就捧着那叠素纱候在朱雀殿外。
果然如吕瑶所料，红裙翻飞的身影刚转过廊角，便被他拦了个正着。\"田小友？\"朱雀眯起眼，发间金铃随动作轻响，\"你这是......\"
\"前日见神将在百花宴上穿的赤焰纱，映得云霞都失了颜色。\"田轩将纱料递上，\"小友粗通女红，照着样式裁了半幅，若不嫌弃......\"
\"哎呀！\"朱雀抢过纱料展开，霞光透过薄纱落在她脸上，\"这针脚比我宫里绣娘还细！\"她拍着田轩肩膀大笑，\"正好我这儿缺个帮手，跟我去神王殿整理典籍——你来得可太是时候了！\"
神王殿的汉白玉阶泛着冷光，田轩跟着朱雀拾级而上时，后颈泛起凉意。
两侧廊下站满持戟的天兵，甲胄上的玄铁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连呼吸声都压得极轻。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余光却扫过左侧第三个石狮子——那是吕瑶昨夜用朱砂点的记号，暗喻此处守卫换班间隙有半柱香空当。
\"愣着作甚？\"朱雀推了他一把，\"跟我去偏殿搬书！\"
偏殿内果然堆着几大箱湿漉漉的典籍，田轩掀开箱盖时，潮湿的纸页味混着霉气扑面而来。
他蹲下身整理时，指尖在最底层摸到一片凸起——是张被茶水浸透的帛书残页，上面隐约能辨\"鬼界通途\"等字。
他不动声色将残页塞进袖中，抬眼正撞见朱雀在窗边看纱料，忙低头继续翻书。
\"田小友手真巧。\"朱雀忽然开口，\"我瞧着你不像普通修行者。\"
田轩心头一跳，指尖在书页上顿住：\"神将说笑了，小友不过是......\"
\"别慌。\"朱雀转身时金铃乱响，\"我在神界千百年，能看出谁眼里有火。\"她凑近压低声音，\"那青龙昨日在忘忧花田见你，我可都瞧着呢。\"
田轩脊背发紧，正欲辩解，殿外传来清亮的钟鸣——三长两短，是紧急会议的信号。
朱雀将纱料往臂弯一搭：\"走，随我上殿。\"
主殿内的寒气比外头更重。
田轩跟着朱雀站在右侧偏席，目光扫过殿堂：神王昊天端坐在九阶冰晶王座上，玄色龙袍绣着金鳞，眉间竖眼半阖，似睡非睡；四大神将分列左右，青龙站在左首第一，腰杆笔直却紧抿着唇；白虎立在右首，玄甲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目光如刀扫过众人；玄武抱臂垂首，龟甲纹的护心镜泛着暗光；朱雀则大大咧咧往自己位置一靠，冲田轩使了个\"瞧我的\"的眼色。
\"鬼界异动，已有七处冥河倒灌。\"黑袍使者的声音像刮过冰面的风，他站在殿中央，冠冕压得低低的，\"更紧要的是，我等在冥河底捞到这东西。\"
他摊开掌心，一枚刻着\"神\"字的玉牌浮起，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纹。
田轩瞳孔微缩——那是神界特有的认主玉牌，只有飞升者以上境界才能持有。
\"叛徒。\"神王的竖眼突然睁开，暗红光芒映得满殿生辉，\"谁的？\"
白虎上前一步，玄甲铿锵：\"末将昨日巡查天门，见青龙神将与两个生面孔在忘忧花田私语。\"他侧头看向田轩，\"比如这位田小友，便是刚飞升的生瓜蛋子。\"
青龙攥紧戟柄，指节发白：\"末将与田小友说的是......\"
\"够了。\"玄武突然开口，声如沉钟，\"玉牌上的气息已散了七分，当务之急是封锁天门，严查下界来使。\"
朱雀扯了扯田轩的衣袖，轻声道：\"那玉牌我认得，是三百年前陨落的广目星君之物。
可广目......\"她突然噤声，目光扫过神王阴鸷的脸。
田轩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注意到白虎说话时，眼角微微抽搐——那是说谎的征兆。
而当\"叛徒\"二字响起时，黑袍使者的指尖在身侧极轻地叩了三下，像是某种暗号。
\"天门加派三重守卫。\"神王拍案，冰晶碎裂声震得烛火乱晃，\"玄冰阁封闭，无朕手谕不得擅入。
散会！\"
田轩跟着人群往外走，余光瞥见黑袍使者绕过侧廊往玄冰阁方向去了。
他假装系鞋带落在最后，等殿门关闭的瞬间，贴着墙根溜进了阴影里。
玄冰阁外的冰晶墙泛着幽蓝，田轩的呼吸在面前凝成白雾。
他刚绕过影壁，就听见前方传来轻笑：\"田小友好兴致，不在偏殿整理典籍，倒来这冷地方？\"
黑袍使者不知何时转过了身，冠冕下的半张脸爬满青灰色鬼纹，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淬了毒的刀。
田轩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在冰凉的冰晶墙上——退路被封死了。
\"你以为跟着朱雀就能瞒天过海？\"使者抬手，鬼纹顺着手臂爬上指尖，\"你在偏殿摸的残页，在花田捡的碎叶，甚至吕姑娘昨夜裁纱时落的线头......\"他顿了顿，\"都在我眼里。\"
田轩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他想起吕瑶昨夜说的\"我们之前猜的没错\"——原来他们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里。
\"神王要换天。\"使者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可他不知道，这天上的云，早被另一只手拨乱了。\"他转身走向玄冰阁，背影融入冰晶的蓝光中，\"回去告诉你那位吕姑娘，下次再想混进来......\"
\"——带把更锋利的刀。\"
话音未落，玄冰阁的门轰然闭合。
田轩摸向腰间的短刃，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刀鞘已空了。
冷风卷起他脚边的一片碎雪，上面用鬼纹刻着一行小字：\"明日亥时，忘忧花田，等你。\"
他攥紧那片碎雪，指节泛白。
远处传来天门守卫换班的号角，声音里裹着刺骨的寒意。
田轩忽然想起青龙昨日塞给他的帛书，此刻正贴在胸口——那上面的字迹，与碎雪上的鬼纹，竟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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