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卫在牢中所言之事，穆原不用说成元帝也知道。
质疑帝君，苏卫只会更惨。
可他所说的栖霞山一战详情，却如一记闷锤敲在他的心头。
大理卿跟着出了地牢，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穆原盯着外面晴好的天，心中阴郁不散。
嘱咐道：“派信得过的人守着牢房，提防有人对苏卫不利，饭菜水食必须重视。”
“是，可苏大将军所言之事，是否要如实禀告陛下？”
穆原叹了口气，门口四个护卫，都是骁卫选出来的，说不说陛下都知道。
轻道：“我进宫去说。”
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叮嘱道：“若是一会儿公主前来，如果没有陛下允准的话，千万劝住她别往里闯，让她在此等我，一定劝住！”
大理卿顿感责任重大，真想说不然他进宫去复命？
谁拦得住靖安公主啊。
穆原来不及休息，一路进了宫。
成元帝还坐在茶案后发呆。
徐嘉小心翼翼候在一旁，见穆原从殿外进来，轻声走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公主走了之后，陛下一直没动过。”
穆原走到茶案前行礼问安，目光却落在茶案上厚重的虎符上，瞳孔一震，不敢置信。
“陛下，这是？”
成元帝抬眸，声色疲惫，“镇北军兵符。”
抬手拿起一直放在茶案上的兵符，沉甸甸很有份量，“靖安主动拿了出来，说她以前行事冲动，经过生死，长大了，想活，她想去看苏卫，朕没答应。”
成元帝忽然有些生气，将虎符又扔在茶案上，道：“她和苏卫是不是仗着有兵权，有护国战功，所以来威胁朕？今日是她递上兵符，改日是不是苏卫呈上来？到时候朕落得一个苛待功臣的骂名，惹边关将士寒心不快，要被说成是昏君！”
穆原恭敬回道：“陛下，此事有疑，胥州刺杀一事，牵涉甚广，公主确实差点儿殒命。”
胥州发生之事，穆原之前已经详细和他说过，凭借帝王的敏锐，不可能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可他这样认为，不免有自欺欺人的嫌疑。
成元帝冷哼一声，“她说魏王忌日将至，要去皇陵祭拜，出了宫就走，这就是在与朕置气，耍脾气，记恨朕不让她立马回吏部，还提议之后让绪南接替巡察司使。”
穆原心中一惊，陛下现在是打算用完她，趁此机会丢置在一边以稳定朝局吗？
没有回话，垂手立在一旁。
成元帝又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难怪自古君王都说是孤家寡人。”
穆原低垂着头，拢在袖中的拇指掐在食指上，以疼痛掩盖自己的情绪，看上去犹如殿中的柱子一般。
成元帝缓了过来，看着他，“你去见过苏卫，他怎么说？”
穆原例行公事般回禀，“他说他没有刺杀周王，是跟着从京兆府大牢逃出的镇北军逃兵，前陈州刺史应行追到了周王府，不知周王为何自伤诬陷他。”
成元帝沉默不语。
穆原又道：“陛下，贼人逃出京兆府牢一事确实蹊跷，更何况还是通缉要犯应行，他此番归京定然有所动作，这么快的时间若无接应，不可能逃出京兆府牢。”
成元帝道：“李庸失职，按律处罚就是。”
“可要全城搜捕应行？臣听闻京兆府和御城卫近两日并无动作。”
成元帝沉默片刻，道：“御城卫现在是丁汾暂代首将之职，让他安排搜捕吧，至于京兆府，府尹失职，杖责罚俸，应行的事不用他们管了。”
“是。”
穆原行礼告退，一步一步稳稳走出大殿，面无表情。
“等等。”
身后成元帝在他一只脚踏出大殿之时叫住了他。
穆原回身行礼，“陛下还有何吩咐？”
成元帝看着桌上的虎符，落寞垂着眼，“你去找一趟靖安，告诉她利害关系，不可听风就是雨，让她去大理寺狱见一见苏卫劝他谨言慎行。”
“是。”
进宫这一趟，穆原也大致明白了成元帝的打算。
这件事，陛下不敢深想，只能逃避。
这才是将苏卫下狱却不提审他的原因。
就怕审出事来。
出宫直奔公主府，沈繁星正在张罗收拾东西。
明晏搭着腿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喝汤。
主院安静，往来人少。
抬眼瞥见穆原前来，眼里是担忧，更多是松了口气。
明晏莞尔一笑，挥退下人，率先开口，“怎么了？怕我冲动自找麻烦吗？”
穆原走到近前，看着她一身素裙坐在树下，手扶着白色瓷碗喝着人参鸡汤。
伸手轻轻搭在她包裹着的脚踝上，柔声问道：“今日走了这么多的路，疼不疼？”
“都快好了，只你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整日不许我下地。”
回京这一路，但凡身边没有外人，她几乎长在穆原身上，就算是从桌边到窗户三四步路，他都不许她走，非要抱过去。
穆原坐在一旁，将她的腿抬起放在自己腿上，伸手轻柔按摩着她的小腿，“大夫说得好好养，以免落下病根，若非你追着刺客跑，现在应该已经好了。”
明晏失笑，“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在念。”
“怕你不长记性。”
明晏端着碗，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尝尝，沛儿特意给我熬了一锅，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每天变着花研究，萧钰整天这么操心都被她喂胖了些。”
穆原就着她的手喝了。
明晏瞧着高兴，又喂了他几口。
放下碗勺，“苏卫怎么说？”
“你都听温兄说过了？”
明晏点点头，温承其实也知道得不多，只说周王控诉苏卫入府行刺，伤了他的手臂，十分张狂。陛下下旨大理寺收监，不许人探视，也不提审，御城卫暂由丁汾管理。
穆原想到苏卫，有些头疼，起身将明晏抱在怀里坐在腿上，手轻拍她的后背，抬眼对上她的目光，“那我们先说好，无论如何，你要听我的，不可冲动行事，苏卫有军功，陛下不会真动他。”
明晏揉他的脸，笑道：“听你的？你胆子可真大，敢与我这样说话，我可从没听过谁的。”
穆原去蹭她的手心，幽怨看着她道：“又骗我，你以前明明还听苏卫他大哥的话。”
明晏：……
“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醋你也吃，那是小时候不懂事。我答应你不冲动，你看我今日，不是一点儿也没冲动吗？”
穆原从她掌心里抬起头，眸中盛满担忧，“正是如此，我才觉得心慌。你怎会主动将兵符交出去？你可知这样做，陛下不会认为你懂事，只会觉得你在威胁他。”
虽然知道镇北军只认她，就算她将兵符交出去恐怕也没多大损失，可是那毕竟是个象征，就这样交出去，难保不让人觉得她现下势弱。
明晏笑了笑，“是啊，我就是在威胁他啊。镇北军平南军多的是苏家旧部，不少将军是跟着苏家将军出生入死的。我给他兵符就是提醒他，动苏卫，就是动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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