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这才胆战心惊坐了，又不时去看江逢的眼色。
明晏抿了一口茶道：“江刺史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弄得秦姐姐也有些拘束，诸位还是在院外等候吧，本宫和秦姐姐单独聊聊。”
江逢不敢违逆，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儿，一步三回头退了出去。
明晏道：“江刺史对秦姐姐真是情深义重。”
秦氏不好意思抿嘴，“公主说笑了。”
明晏看她神色愉悦，想来两人夫妻关系应该还不错。
杜荀口中所言之事倒是不无可能。
给孟西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把施凝云叫来。
随后朝秦氏道：“听闻禹州大牢之内关押了个杀夫嫌犯，证据确凿，可是却一直没有上报刑部定下死罪，秦姐姐可听说了这事？”
秦氏紧张站了起来。
这事前几天那位巡察司的判官就过问过，江逢替她遮掩了下来，没有问到她身上，如今公主亲问，怕是事情不小。
“公主英明，这事不关夫君的事，都是妾身的不是。”
明晏讶异道：“所以当真是你阻拦江刺史将此案上报刑部？”
秦氏朝院外看了一眼，泄气点了点头。
施凝云本在就附近，孟西一叫，没多会儿就过来。
明晏简单介绍了一下。
施凝云朝秦氏行了礼，秦氏回了礼。
明晏问道：“秦姐姐便说说，为何要阻拦江刺史上报此案吧。”
秦氏面色难看，紧张道：“公主，这件事当真不对，就是那张锦娘杀夫，那也是情有可原，她是个可怜人，这样定死罪太可惜了。”
“她可怜在何处？”
秦氏叹了口气，看着堂中的两位年轻女子，道：“公主身份尊贵，也还未成婚，恐怕不明白，这位娘子也不知成亲了没有。”
施凝云被她突然转变的话题弄得有些懵，却还是点了点头。
秦氏见靖安公主也没有多难相处，不由打开了话匣子。
“公主，娘子，这些事情你们年轻恐怕不知道，只是咱们这嫁了人的多多少少都会理解一些。张锦娘入狱之后我去瞧过一眼，她一开始还是说话的，后面才不说话。”
明晏道：“她说了什么。”
秦氏叹口气道：“她说那李郎打她。”
明晏眼神冷下来，施凝云也表情凝重。
秦氏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道：“您看，咱们女人一听就知道这事不小，可是说给他们办案的男人听，一个个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打媳妇儿的多了去了，哪里就值得杀人。”
秦氏叹了口气，“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又听夫君说她不开口，死气沉沉，就去牢里看了她......”
秦氏回忆起当时张锦娘一脸死气和她说起这些事，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为她难过。
李郎确实如同调查一般是个和气之人。
只是这人，却让张锦娘觉得害怕。
第一次感到害怕是刚成亲第一年。
张锦娘当时嫁过来还有些庆幸，夫君是这么个和气之人，可是好景不长，她怀孕之后有一次，李郎去朋友家祝寿多喝了几杯，回来看见孙锦娘在和自己母亲吵闹，便动手打了她一巴掌。
张锦娘哭闹不止，甚至要回娘家。
醒酒之后的李郎去张家又是下跪又是保证，这才将张锦娘又请了回来。
可是有一就有二。
慢慢张锦娘发现李郎虽然为人和气，但是其实是个很容易失控的人。
比如家中饭食做得硬了些，李母多唠叨了几句，张锦娘还了嘴，两人在桌上吵闹起来，李郎就会猛地摔了筷子大喊。
后来生了孩子，两代人矛盾更多。
张锦娘自小在家没受过气，嫁过来自然也受不得气，有不高兴就说，李郎慢慢变得越来越不耐烦，动手次数越来越多。
一开始张锦娘还回张家去哭诉，后面张家爹娘也烦了，说让她改改脾气，好好过日子。
就这样，慢慢的，张锦娘也就不回家了。
李郎变本加厉，张锦娘一个女人根本打不过他。
偏偏李郎每次动手打了她之后都下跪哭诉求饶诉衷肠，但凡张锦娘说要回娘家，李家父母也跟着求情，连她生的儿子也说她不好。
街坊四邻都说她嫁给李郎真是好命，找到这么一个脾气好家境好，又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夫君。
李郎洁身自好，不出去招嫖，也不养外室，更不曾纳妾，与别的女子说话也保持距离，时不时还往张家送些东西。
常常看见他带着孩子玩耍。
是所有人眼里的好夫君好女婿好父亲。
只是张锦娘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对他越来越怕。
身上骨头碎裂的声音似乎还清晰感觉到疼，那张醉后狰狞可怖的脸也如噩梦一般日夜纠缠着她。
后来李郎变本加厉。
在外人面前对他呵护备至，可是私底下但凡不耐烦又对她非打即骂，打骂她的时候表情十分畅快。
时间磨平了棱角，张锦娘也恍然发觉自从嫁人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家。
整个人慢慢就变了。
从一个爱笑爽利的女子变得喜怒无常，歇斯底里。
直到那日，醉酒后的李郎拿着扫帚死命打着年仅八岁的幼女，原因只是因为女儿没有听他的话在院中追着小狗玩儿，撞倒了他搭起来晒东西的架子。
张锦娘回去的时候，小狗已经被一棍子打死躺在地上，雪白的毛发上都是血，身体软榻成一团。
女儿被捂着嘴拿着洗衣服的棒槌死命打着腿。
女儿眼中的绝望和害怕刺激了她的神经，像是自己在被恶鬼索命一般，鬼使神差拿着院里的锄头，朝他脑袋砸了上去。
李郎应声倒地，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未散，嘴里抽搐，伸出手怨毒盯着她。
张锦娘看得害怕，拿起一旁的柴刀，双手握住死命朝他扎了下去。
记不清自己扎了多少刀，只记得面前浑身是血，那张狰狞的脸还在眼前，便又害怕着朝他的脸划去。
许久，张锦娘才停了下来，看着满地的血和面前这个模糊的男人，痛哭出声。
李家爹娘走亲戚未回。
张锦娘哭过之后也冷静下来，将李郎尸体裹好，在夜半三更时分拖着扔到了水塘。
又打了水将院子里里外外擦洗一遍。
当天晚上还下了雨，冲刷得更加干净。
张锦娘本以为以后日子就好起来了。
可是这个时候才发现，目睹她杀人的女儿每次见她眼里的惧怕几乎藏不住。
躲她躲得远远的。
这时候差役找上了门，张锦娘心如死灰，认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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