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汐在江尧身边小心翼翼地走着，鞋有点滑，两人走路的速度不快。
昨天晚上，她也是这么走回去的，在医院看望了高思琪之后，陈博把她送回了酒店。
昨天她感觉这段路无比漫长，北风呼啸，她怎么也走不回去。
可现在她又盼望着江尧走慢一点，再慢一点。
陈汐环顾四周，世界银装素裹，这不是她所熟悉的。
可她分明又觉得熟悉。
熟悉的感觉来自于江尧。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走在江尧身边了。
她突然无比懊丧。如果江尧不是报考的星港大学，而是外地的学校，那该有多好。
她和江尧的分数几乎一样，无论他报考哪儿，她一定也会跟着去的。
所有的故事可能都会不一样。
今天这样的场景可能只是他们的常态。
这么想着，她脚下有点挪不动步子了。
“江尧……”她喊他。
江尧也停下脚步，眼眸清澈地望着她，“怎么了？”
陈汐蹲下来，捧起一把雪，捏成雪球，凝视他的眼神，问道：“我可以打你一下吗？”
江尧看着陈汐的架势，她像一只遇到猎人的兔子，没有一点进攻的姿态。
“小汐，打雪仗，是不会提前询问对方的。这不需要商量。”他笑着提醒。
“那……可以吗？我就是想打你一下。”
从小到大，陈汐别说打江尧，连跟他大声吵闹都没有过。
江尧顺了她的心意，“那你别打脸。”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转过头来，面对陈汐，张开双手，站成一个“大”字。
“瞄准点！”
陈汐像一个棒球比赛中的投手，做着深呼吸，注视着眼前硕大的目标。
她还是放弃了，手掌一松，雪球掉到了地上。
“大笨蛋！”陈汐喊了一声。
旁边的小公园里，有十几个小朋友正在雪地里嬉闹。
他们学着陈汐的语气，开始起哄：“大笨蛋、大笨蛋……”
江尧笑了，重新走回陈汐身边。
陈汐脚下一个趔趄，挽住了江尧的胳膊。
“明天换一双鞋吧。”江尧说：“结冰之后，在冰面上摔一跤很疼的。”
走了几步，陈汐手上更加用力地挽紧他。
“江尧，给我堆个雪人吧。”
江尧带着她，拐进了小公园。
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中，刚才那十几个小朋友分成两队，正在打雪仗，战况焦灼。
江尧大喊一声：“小朋友们！我们要堆雪人！你们不能误伤到这位姐姐哦！”
带头的孩子王跟江尧保证：“我们都是神投手，绝不会误伤的！”
江尧脱下手套，赤手捏成一个篮球大小的雪球，向陈汐传授，怎么将一个雪球慢慢滚大。
陈汐笑着接过来，自己推着雪球走，过了一会儿，雪球的高度已经到达了她的腰线。
十点多了，家长们陆陆续续出来，叫回了自家孩子，他们都住在旁边的小区。
剩下的几个也只好悻悻地离开了这里。
那个孩子王还不忘和江尧道别：“不打扰你们谈恋爱了。”
陈汐和他挥挥手，“再见，小朋友。”
江尧将手里雪人的脑袋摞到陈汐那个大雪球上，大致样子算是出来了。
捡了两根枯枝，充当雪人的手，两块石头当它的眼睛，可乐瓶盖当它的鼻子，饭店里送的那个红色打火机，成为了雪人的嘴巴。
“好丑！”江尧看着他和陈汐的杰作，笑着吐槽道。
陈汐也抱怨，“你就根本没用心嘛江尧。”
江尧掏出手机，“来，小汐，你蹲在它旁边，拍张照片。”
手机的夜拍成像不算好，但有一种朦胧的复古感。
陈汐喊：“江尧，你也过来，我们自拍一张。”
江尧和陈汐站在雪人面前，她在他的身后，只露出了一张脸。
拍了好几次，陈汐看了看，都不满意，“要是有点光就好了。”
“等着……”江尧来到公园的铁栅栏前，向一位打着手电筒的路人喊道：
“大爷！大爷！！我用一下您的手电筒！”
江尧解释了一番，大爷很热情地将亮光对准他们的雪人。
江尧举着手机，少男少女微笑着看向镜头。
咔咔咔，又连续拍下了好几张。
效果不错。
大爷脸上也挂着笑容，离开时嘴里念叨着，年轻真好啊。
江尧说：“你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陈汐笑了，“这句话能随便乱用吗？”
江尧说：“走啦，这一段路，我们快走了两个小时了，看把你冻的。唱关公都不用抹脸。”
陈汐拉江尧的衣服：“你也和雪人拍一张吧。”
江尧直接坐在雪地里，陈汐拍了几张，说道：“把围巾戴上更好看点。”
说着她面朝江尧坐下，摘下脖子上的围巾还给他，亲手给他戴上。
江尧的眉毛都结霜了。陈汐用冻僵的手给他抹开。
她的手掠过他天生深情的眼眸，掠过他高耸挺拔的鼻梁，他的脸颊比飘落的雪花还要冰冷。
陈汐拽住江尧的围巾，手里一用力，把他拉向了自己。
刚才他说，打雪仗是不需要商量的。
那接下来的这件事，应该也是不需要商量的。
陈汐下意识地在脑海中闪过了今天的日期——
2008年12月5日夜。盛京大雪。
这一天，即将成为她不算漫长的十八年的人生里，最值得铭记的一天。
她自认为她做出了这辈子截止到现在，最勇敢的一件事。
她觉得她今天做完这件事，明天让她去万米高空跳伞，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两人坐在雪地里，在漫天纷飞的雪花中，在一个并不漂亮的雪人的注视下。
她把脸凑上去，亲吻了江尧。
他的嘴唇太冰了，像冰箱里的果冻。
她在颤抖，不仅是冻得麻木的身体，连和他紧贴在一起的嘴唇，都在颤抖。
这是她的初吻。
这一天还是来了。从小到大，她一直坚信，她一定会和江尧做这件事。
她从没设想过自己的初吻会给别人。
陈汐叛逆地认为，她只不过是把早就属于江尧的东西交给他而已。
她不太熟练。她觉得鼻子一酸，有泪水要流出来——
江尧，吻我吧。
江尧，回应我吧。
江尧，我们早就该这样了。
现在只有你和我。
没人知道我们在千里之外做了什么。
刚开始，江尧只是一愣，但他不为所动，甚至没有伸出手抱抱她。
可同样地，他也没有拒绝。他没有推开陈汐。
他睁着眼睛，直到看见她的眼角流出泪水。
终于，他抱住了她。
她的眼泪让人心疼，他也在吻她。
他今天喝了两顿酒，可是不要拿这个当借口，他依然很清醒。
他知道眼前这个身体略微发抖的、全部自尊快要被雪掩埋的、小心翼翼献出自己初吻的少女是谁。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清楚得很。
雪落在他们的唇齿之间，江尧感觉嘴里一痛，嘴唇被陈汐咬破了。
陈汐兜里装着江尧的手机，正在铃铃铃地响个不停。
两人分开。江尧撅着嘴，吸出一口鲜血，吐在了雪地上，像一朵盛开的梅花。
陈汐掏出江尧的手机，屏幕上，备注只有一个字——
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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