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妥当，夜色已深。林薇看着两位老人疲惫的神色，轻声劝他们回去休息，说医院这边有自己守着就好。可父母哪里肯依，坚持要留下来陪着，任她怎么劝说都不动摇。
林薇拗不过老人的固执，只好和老公陈默先离开。一来是想让父母能在病房里歇歇，二来也确实该回趟家——这两天在医院连轴转，别说好好洗漱，就连换件干净衣服的空当都没有，身上早已泛起一股说不清的黏腻气味，自己闻着都觉得不自在。
林薇和陈默回到家，连日的劳累像潮水般涌来。简单洗漱后，两人都没什么力气说话，倒头便睡，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陈默先起了身，默默做好早餐，送女儿去了学校。林薇把家里收拾妥当，也匆匆赶往医院。
林薇赶到医院时，两位老人早已起身，她走上前，轻声劝他们先去吃点早餐，这边由自己来照看等着。见女儿在，老两口听劝下楼去吃早餐。
徐主任查房过后，林薇问了弟弟的情况。今天也是第三天了。徐主任让他们放心，今天林建军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徐父徐母吃过饭，林薇就迫不及待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听到林薇的话，徐母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惊喜冲淡，声音带着点发颤：“真的？建军能转普通病房了？” 徐父也眉头舒展不少，看向林薇确认：“医生是这么说的？那说明情况好利索些了？”林薇笑着点头，语气轻快了许多：“徐主任刚查完房说的，今天就能转。普通病房人少点，你们也能轮流歇歇，不用总守在IcU外面熬着了。”
徐母眼眶一热，拿手帕按了按眼角：“太好了……这没合眼也值了。我这就去收拾下东西，等会儿好跟着转过去。”说着就脚步轻快地往陪护床那边走，连带着背影都挺直了些。徐父激动的说“我去问问护士，转病房要办哪些手续。”他脚步比往常快了些，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叮嘱，“你们先在这儿等着，别乱走动。
下午三点，护士推着转运床过来时，徐母特意把林薇新买的蓝格子被单铺在上面。林建军脸色还有些苍白，头上缠着纱布，路过护士站时，徐父下意识把儿子露在外面的手往被单里掖了掖。
林建军那只肿得像发面馒头的手，此刻终于能看出点原本的轮廓了。林父替他掖被角时，林薇特意多望了两眼——手背的皮肤虽然还泛着淡紫的淤青，可指节处的肿胀消下去大半，连带着手腕上那圈勒痕也浅了。
护士送病人到病床后交代注意事项，她得回到岗位，继续处理其他病人的需求，有不清楚的让林薇及时按铃问。
此刻林家人心里肯定又酸又悬吧。看着病床上的孩子，刚从生死线上拉回来，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里，裹着对未来的忐忑——能不能顺利恢复？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这些念头肯定像小石子一样在心里滚来滚去。
不过能保住小命就是最大的底气了，就像在黑夜里摸到了一盏灯。慢慢来吧，医生护士会一步一步来，孩子也在悄悄使劲呢。现在先稳住，哪怕每天只有一点点好转，也是在往前挪呀。
林家经过商量，白天就林母和林父护理林建军。毕竟林薇还有自己一个家庭和孩子，陈默要上班。她就白天负责接送孩子和买菜做饭和给林家三口人送饭。这样分工挺实在的，既照顾到了病床上的建军，也尽量不耽误各自的生活节奏。林父林母白天守着，能随时留意孩子的情况；林薇管着一家老小的吃饭问题，精打细算着过日子，知道住院开销大，能省一点是一点；陈默下班后孩子也有人照顾。
虽然每个人都绷着根弦，但互相搭衬着，总能把日子往前过。
就这样在医院待了半个月，建军的情况总算一天天好起来，各项指标渐渐稳定，虽然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普通病房的开销虽比重症监护室少些，可输液、检查、换药，样样都得花钱。每日清单上面的数字像滚雪球似的越积越大。林家问过了，醉驾出的事，连医保都报不了，每一分钱都得从家里往外掏。没有任何一个普通家庭家庭能承担的起这种开销的。
全家蹲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合计了大半宿，最后林父拍了板：“先找徐主任问问，要是情况允许，就接建军回家养着。” 第二天一早，林薇特意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徐主任刚查完房，她就赶紧迎上去，把家里的难处和盘托出。徐主任翻着病历沉吟半晌，说建军目前生命体征稳定，只是后续需要长期换药、复健，家里若能保证每日消毒、按时用药，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得辛苦你们，”他叮嘱道，“伤口不能碰水，营养得跟上，每周得来医院换次药，有任何不适立刻来急诊。”
林薇能顺利出院也算是件踏实事了，徐主任能通融确实帮了不少忙。不过这费用算下来确实让人心里沉甸甸的，预交的六万用了五万多，剩下的这点钱，别说退款能缓解压力了，估计后续回家调理还不知道得添多少。这后续的开销怕是更难扛，真是让人揪心。
建军这次的伤势重到了极点。人虽然从生死线上被拉了回来，身体却彻底垮了——头部神经严重受损，连话都说不出来；脊髓神经的损伤更让他永远失去了站立的可能，余生只能与轮椅为伴。
说他是植物人吧，他还能坐在轮椅上，眼神里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清明；可要说他是正常人，却连最基本的交流都做不到，像被无形的墙困住，明明醒着，却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也走不出来。
面对这样的结果，林家人也只能无奈地接受。有什么办法呢？命运的锤子骤然落下，躲不开，也挡不住，只能咬着牙认了。
日子还得往下挪。每天清晨，林母先给建军擦身、喂流食，再推着轮椅带他在小区里晒晒太阳。阳光落在建军的脸上，他眼神浑浊，偶尔喉咙里会发出模糊的气音，像困在玻璃罩里的叹息。林父总在这时别过脸去，用袖子抹一把眼角——曾经那个能扛起半袋粮食的小伙子，如今连抬抬胳膊都做不到。
林母偷偷攒着买菜剩下的零钱，藏在床头柜的铁盒子里。她总说：“万一呢？万一哪天有新药能治呢？”可这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谁都知道希望渺茫，可这一点点念想，就像冬夜里的火星，总得攥在手里才敢往前走。
小区里的月季开了又谢，轮椅碾过的石板路磨出了浅浅的印子。林家人不再提“认命”这两个字，只是把日子拆成了一顿顿饭菜、一次次擦洗、一天天的陪伴。或许命运无常，但活着的人，总得在这无常里，找出点能抓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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