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顾延烨讲述的间隙，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试衣区的方向。
刚才他和秦屿出来时，新娘周苒恰好也试好了最后一套敬酒服，正由店员陪着从另一个试衣间出来。此刻，她正站在稍远处、靠近巨大落地窗的一个独立展示台前。那里，一件华美到令人屏息的中式婚服，正被柔和的射灯笼罩着，静静地悬挂在特制的模特架上。
那是明天仪式上最重要的主婚服——凤冠霞帔。
不同于秦屿那身正红的张扬，这件婚服的主色调是更为庄重沉郁的深红，近乎绛紫，仿佛沉淀了岁月与祝福。面料是顶级的重工刺绣缎，灯光下流淌着厚重而内敛的光泽。最夺目的，是那几乎覆盖了整个前襟、两袖和长长拖尾的繁复刺绣。
金线、银线、彩线……无数细密的丝线交织缠绕，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凤凰于飞、牡丹盛放、祥云缭绕、百子千孙。每一片凤羽都闪烁着金属的光泽，每一朵牡丹的花瓣都层次分明，仿佛能闻到暗香浮动。云纹流转，如意连绵，精致繁复到令人叹为观止。宽大的袖口和衣摆边缘，滚着更宽的金色镶边，上面同样绣着细密的吉祥纹样。
模特架旁边，配套的纯金点翠凤冠静静地安置在丝绒托架上。冠体以累丝工艺打造出繁复的缠枝花纹，镶嵌着大小均匀的珍珠和红蓝宝石，正中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口中衔下长长的珠串流苏，华贵逼人，气派万千。
周苒正微微仰着头，店员在一旁轻声细语地介绍着什么，她的侧脸在婚服华光的映衬下，泛着一种温柔而圣洁的光晕，眼神里充满了对明天的无限憧憬和幸福。
刘明浩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片深红与璀璨交织的华彩之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茶台边顾延烨清晰讲述流程的声音，白景琦和林哲的低声调笑，秦屿紧张兮兮的追问……所有的背景音都在这一刻潮水般退去。他的视野里，只剩下那件凝聚了无数心血与祝福的嫁衣。
深红的缎面，流淌的金线，展翅的凤凰……这些具象的符号，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他心底某个被刻意封存的角落。
深红……恍惚间，眼前的深红仿佛晕染开来，变幻了质地和光影。不再是厚重的缎，而是轻盈的、带着舞台质感的纱……那抹红，变成了聚光灯下热烈燃烧的舞台服装，包裹着一个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身影。
金线……变成了舞台灯光在她发丝间跳跃的金色光芒，随着她利落而充满魅惑的舞步，划出一道道炫目的轨迹。
凤凰……那展翅的姿态，与她某个标志性的Ending pose重叠——手臂舒展，下颌微扬，眼神睥睨，如同浴火重生的凰鸟，在万千尖叫中定格。
刘知珉。
这个名字，带着电流般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紧接着，一个画面无比强势地挤占了所有的思绪：
不再是舞台上的女王，而是穿着同样华美、却风格迥异的中式嫁衣的Karina。深红的云锦，繁复的苏绣，璀璨的点翠凤冠压在她乌黑的发髻上，长长的珠串流苏垂落，轻轻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和嫣红的脸颊。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唇边噙着一抹羞涩又甜蜜的笑意，与他记忆中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气场全开的她截然不同，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属于“新娘”的纯净美丽。
她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她穿西式婚纱的样子，他见过画报，优雅纯洁。但穿上这样厚重、华贵、承载着古老东方仪式感的中式婚服呢？那融合了力量与柔美的独特气质，会被这身嫁衣赋予怎样的神韵？是依旧带着一丝舞台上的凌厉？还是会被这沉甸甸的祝福压出全然陌生的、属于传统新嫁娘的温婉与羞怯？
想象中，刘知珉抬起头，凤冠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珠玉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她的目光穿过摇曳的珠帘，精准地落在他身上。那双在舞台上能点燃全场、或冷冽或魅惑的眸子，此刻会是怎样的眼神？是盛满了依赖和幸福？还是带着一丝成为“刘太太”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她会对他笑吗？像周苒此刻看着那身嫁衣一样，笑容里盛满了只为他一人绽放的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不疼，却带来一阵陌生的、强烈的悸动和难以言喻的酸软。那感觉来得迅猛而陌生，甚至让他放在茶台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明浩？”
“浩哥？”
“嘿！想什么呢？魂儿丢了？”
三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带着不同程度的疑惑和调侃，像几颗小石子骤然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击碎了那虚幻而旖旎的想象画面。
刘明浩猛地回神。
眼前依旧是那件悬挂着的深红嫁衣，周苒正和店员说着话，侧脸温婉。茶台边，顾延烨、白景琦、林哲三双眼睛都落在他身上，带着询问。秦屿也停止了追问流程，好奇地瞅着他。
刚才那瞬间的恍惚和眼底深处掠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柔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快得只留下一片干燥的沙滩。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依旧是那副略显疏离的平静，只是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微澜。
他垂下眼睑，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微凉的茶，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温凉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涩意。
“嗯？”他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发小们，眉头习惯性地微蹙，仿佛刚才只是短暂地走神思考了一下流程细节，“没什么。流程说到哪儿了？”他看向顾延烨，语气自然地将话题抛了回去。
顾延烨镜片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常，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说到敬茶环节的顺序。首先是……”
流程讨论继续。刘明浩重新投入进去，适时地提出疑问或补充意见，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神从未发生。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幅被强行驱散的画面，留下了怎样清晰的印记。那抹深红嫁衣的影子，和想象中Karina戴着凤冠、隔着珠帘望过来的眼神，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涟漪虽已平复，震荡却沉入了水底。
又过了约莫半小时，所有的细节终于敲定，连最微末的环节都反复确认无误。
“行了！”秦屿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脸上重新洋溢着被幸福和期待撑满的光彩，之前的焦虑和热搜带来的不快似乎都被抛到了脑后，“大功告成！兄弟们，今晚都辛苦了！”他张开手臂，用力地拥抱了一下离他最近的顾延烨，又拍了拍白景琦和林哲的肩膀，最后走到刘明浩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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