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的秋天，昌平市的街道上飘着枯黄的梧桐叶，凉意渐浓。但市中心那座气派的百货大楼里，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暖黄的灯光透过大块的玻璃橱窗，将外面的寒意隔绝开来，也将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映衬得更加诱人。
市委副秘书长于莉穿着藏蓝色的确良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暗红色的小西服，整齐的齐耳短发别在耳后，身上透着机关干部特有的干练劲儿。她正陪着甘省省长、原昌平市委书记何大请的儿媳妇秦京茹，在百货大楼里慢慢逛着。
秦京茹则是一身墨绿色的呢子外套，领口处别着一枚小巧的珍珠胸针，下身是黑色的直筒裤，脚上穿着擦得锃亮的黑色方头皮鞋，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她是昌平市豆制品厂的厂长，把厂子经营得红红火火，在这个年代，也算是少见的能干女人。
服装专区恍若时光裂隙。货架上不仅有本地产的蓝灰工装，还陈列着印着迪士尼卡通的花布、剪裁利落的美式牛仔服。秦京茹拿起一件红白条纹的海魂衫，对着试衣镜比划：\"这料子透气，给明晨他俩做校服正合适。\"她又随手扯下件喇叭袖衬衫扔给于莉，\"你也试试这个，别总穿得跟老学究似的。\"
于莉捏着标价牌的手指微微发颤。上面印着的外汇券数字，抵得上她三个月工资。但在秦京茹的注视下，她还是硬着头皮钻进试衣间。当她系着蝴蝶结走出时，镜面墙映出无数个重叠的身影，恍惚间竟有了几分电影明星的派头。
\"瞧瞧，人靠衣装马靠鞍。\"秦京茹满意地拍手，转头对店员说，\"两件都包起来，记在豆制品厂账上。\"她挎着鳄鱼纹人造革包走向电梯， heels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响清脆得如同算盘珠子。
金银首饰区的灯光骤然暗了几分。天鹅绒托盘里，不仅有传统的银镯，还摆着闪着冷光的铂金项链，柜台深处甚至锁着南非钻石戒指。秦京茹对着放大镜研究一块瑞士腕表，表盘上跳动的荧光指针让于莉想起何大清书记办公室的电子钟——据说那是从硅谷带回来的\"未来科技\"。
\"给柱子哥带块表吧，他那块该退休了。\"秦京茹突然说。于莉的指尖在玻璃柜上划出一道水痕，想起上次柱子哥回家时，偷偷塞给她的香港产雪花膏，铝盒上印着的玛丽莲?梦露画像，被她藏在樟木箱最底层。
食品专区弥漫着混合香气。货架上除了国营商店常见的水果罐头，还陈列着日本威士忌、美国乐事薯片。秦京茹在冷冻柜前驻足，指着包装精美的澳洲牛排：\"买两块回去，试试老公公教的铁板烧做法。\"她压低声音，\"听说是旧金山唐人街传过来的手艺，连甘省领导都赞不绝口。\"
电子产品区的收音机正在播放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甜美的嗓音让于莉心头一颤。这种靡靡之音在别处要被批\"资产阶级情调\"，但在百花大楼，却像自来水般自然流淌。秦京茹摸着一台保城电子场出产的双卡录音机，若有所思：\"厂里开会该配这个，省得每次记会议纪要累死人。\"
车辆专区停放着国产保城中兴汽车的最新款长城2系和黄河2系。流线型车身泛着珍珠白光泽，真皮座椅上还印着烫金LoGo。秦京茹坐进驾驶座，转动方向盘，仪表盘的指示灯次第亮起：\"等厂子盈利再翻番，高低得给我配一辆。到时候开去省城，保准把那些老爷车都比下去。\"
最后，两人来到地下一层的农贸市场。这里人声鼎沸，摊主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蔬菜、肉蛋摆放得整整齐齐，昌平的大棚基地保障了这里冬季都有足量的蔬菜，这些都极大的丰富了人民的菜篮子……，这也是其它城市所没有的。虽然那时价格会偏高，但人们采购的热情丝毫不减，因为昌平市人均收入竟超出全国平均工资的五倍。
逛了大半天，两人都有些累了。秦京茹挽着于莉的胳膊说：“走，去顶楼吃点东西，歇歇脚。”顶楼的小包厢里，服务员很快端上了几盘炒菜和一瓶红酒。那个年代，红酒还是比较少见的，这瓶红酒是秦京茹特意让店员准备的。
于莉给秦京茹倒上酒，自己也浅浅地抿了一口，不无羡慕地说：“真羡慕你，大厂长一个，想干什么干什么，厂里的事都由你说了算。”
秦京茹娇笑着，放下酒杯说：“行了，我的大秘书长。你那么大领导说这样的话，你是特意在我面前秀优越吧。”
于莉笑着“呸”了一声：“什么秘书长，别胡说，是副的。”
秦京茹白了她一眼，轻哼一声：“切，以为我不知道。雨燕都跟我说了，你的秘书长任命都上会通过了，马上就下文件。”
于莉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和骄傲，但嘴上仍硬着说：“任命没下来前就是副秘书长。”
秦京茹笑道：“行行行，大秘书长，你说的都对。你都要升官了，这顿饭是不是得你请？”
于莉连忙摆手：“你一个大厂长那么富有，还搜刮我这死工资的仨瓜俩枣的，你过得意去吗？”
秦京茹白了她一眼，打趣道：“你别跟我装穷，柱子哥每回回来都给你留不少钱，再跟我装穷，我这大妇可不让柱子哥去见你这小妾了！”
于莉的脸顿时变得通红，慌乱地辩解道：“你别胡说，柱子哥没有……”
秦京茹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还装。柱子哥上回回来呆了一周，我就让他陪了你两天，他给你带的东西，我哪一样不知道？就那两天，柱子哥把你滋润的小脸粉嫩……”
于莉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心里清楚，秦京茹说的都是事实。毕竟，秦京茹是柱子哥明媒正娶的妻子，而自己和柱子哥的关系，全靠何家的默许和秦京茹的大度。
想到这儿，于莉脸上换上讨好的笑容，说道：“好好好，那我叫你姐总成了吧？要不京茹姐，柱子哥下回回来你开开恩，时间咱俩一人一半？”说完，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秦京茹看着于莉那副讨好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就你会贫嘴。不过说真的，这些年，要不是爸的支持，我们哪能有今天。”
于莉点点头，认真地说：“是啊，爸对我们的恩情，我们都得记在心里。这些年，多亏了他的关照，我才能一步步走到现在。”
秦京茹轻轻叹了口气：“爸为这个家，为昌平市，都付出了太多。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别给他添麻烦。”
于莉举起酒杯：“京茹说得对，来，咱们干一杯，祝我们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也祝何家越来越好。”
两人碰了碰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窗外的夜色渐渐深了，百货大楼里的灯光依旧明亮。她们继续聊着各自的生活、工作，分享着彼此的喜悦和烦恼。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她们的命运因为何家交织在一起，
两人越聊越投入，不知不觉又喝了不少酒。秦京茹的脸颊泛起红晕，说话也更加大胆起来。她开始回忆起和柱子哥刚结婚时的情景，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却充满了幸福。“现在日子好了，反而聚少离多。”秦京茹感慨道，“柱子哥常年在外面跑……。”
于莉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和柱子哥的关系，给秦京茹带来了不少痛苦，但秦京茹却从未真正为难她。“京茹姐，谢谢你这些年的包容。”于莉真诚地说，“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我对柱子哥也是真心的。”
秦京茹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说起来都是命。咱们女人，在这个世道上不容易，能相互帮衬就多帮衬些。”
\"对了，厂里新研发的腐乳下周上市。\"秦京茹突然说道，将一叠包装精美的样品推过来，\"你帮着在机关食堂推广推广？\"
于莉接过样品，包装上印着烫金的\"何家老字号\"字样。她想起老书记何大请曾说过的\"要让老百姓吃上放心豆腐\"，不禁莞尔：\"包在我身上，下次常委会结束，我就给各位领导都送一盒。\"
两人相视而笑，举杯碰出清脆声响。红酒滑过喉咙时，于莉恍惚觉得，这座百货大楼就像个微缩的名利场。她们在这里消费的不仅是商品，更是何家赋予的权力与地位。路上的第街灯明了，将这座城市裹进温柔的假象里，而小包厢内的这场对话，恰似暗潮涌动的政坛缩影，在觥筹交错间，编织着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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