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日头依旧烈，却比往日多了层湿润的暖意。
许府的老槐树抽出新绿，井台边围满了打水的家丁，井水漫过木桶，溅在青石板上，映出细碎的光。
那场由小小云“求”来的雨，不仅解了旱，还让井里的水位涨了半尺，府里的人都说，是灵胎带来的福气。
“大哥！”许怀夕刚下马车，就见许铮站在门廊下，鬓角的白发又添了些，可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他身后跟着大夫人和许承，许承已长到半人高，见了许怀夕，红着脸喊了声“明姑姑”。
“回来就好。”许铮的声音有些哑，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忽然笑了，“这就是小小云？眉眼真俊。”
小小云不怕生，伸出小手要许铮抱。
许铮慌忙洗了手，小心翼翼接过，小家伙立刻揪住他的胡须，咯咯地笑。
“哎哟，这小子！”许铮被揪得龇牙咧嘴，眼里却满是笑意。
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闻讯赶来，三夫人拉着许怀夕的手，絮絮叨叨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正热闹着，东厢房的门“吱呀”开了，二叔许呈水拄着拐杖挪出来。
他比半年前更瘦了，背驼得像张弓，可看见许怀夕怀里的孩子，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快步走过来。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他伸出干瘦的手，轻轻碰了碰小小云的脸颊，突然老泪纵横，“他很乖……若是你父亲和母亲……”
许怀夕心里一酸。
小家伙像是听懂了，伸出小手抓住许呈水的手指，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呀”。
“好孩子……好孩子……”
许呈水笑得合不拢嘴，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了三层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块雕得歪歪扭扭的长命锁。
“这是你父亲年轻时给你打的，没来得及送……给孩子戴上。”
许怀夕接过长命锁，铜面上的锈迹蹭在指尖，却暖得像火。
她亲手给小小云戴上，小家伙晃了晃脑袋，锁片发出清脆的响声。
***
夜里的许府格外热闹。
大夫人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有许怀夕爱吃的荔枝肉，有小小云能吃的蒸蛋羹。
许殷说起朝堂的事，语气里带着些唏嘘。
三皇子和二皇子斗得正凶，老皇帝缠绵病榻，已下旨让二皇子监国，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传位了。
“四皇子朱衽死在雷公山，三皇子少了个助力，气势弱了不少。”
许殷喝了口酒，“二皇子本就是太子，名正言顺，胜局已定。”
许怀夕没接话，只给小小云喂着蛋羹。
这些朝堂纷争，她早已看淡，如今心里最记挂的，是树下那个尚未完成的约定。
席间，小小云突然对着窗外“咿呀”起来，小手往天上指。
小翠鸟扑棱着翅膀落在他肩头，叽叽喳喳道：“今晚有场透雨，能让地里的麦子再长高一截。”
众人都笑了，只当是孩子的玩闹。
可到了后半夜，窗外果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大，却绵密，正好润透了干裂的土地。
许铮站在廊下，听着雨声，对许怀夕道：“这孩子，真是个宝贝。”
许怀夕望着雨幕，心里却在想小翠鸟白天说的话。
它在还魂栀的树洞里发现了片残破的帛书，上面画着通往天界的法阵，说是“灵胎至，天门开”。
***
在许府住了半月，许怀夕终究还是要走。
临走前，她去了趟许念昭的坟前，墓碑上的栀子花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
她放下一束栀子花，轻声道：“都过去了。”
回雷公山的马车启动时，许呈水拄着拐杖追出来，把那个凝露珠塞给她。
“这是上次那个怪人留下的，说能治百病……你带着，路上用。”
许怀夕知道他说的是沈万墨，捏着那颗冰凉的珠子，点了点头。
车厢里，小小云正趴在许怀夕膝头，玩着二叔给的长命锁。
小翠鸟落在车窗上，望着远处的雷公山，忽然道：“帛书上说，要等到还魂栀结果那天，法阵才能启动。到时候……说不定能见到他。”
许怀夕的心猛地一跳。
她低头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那里映着车窗外掠过的树影，也映着她从未熄灭的希望。
“好。”她轻声说，“我们等。”
马车碾过湿润的泥土，朝着雷公山的方向驶去。
雨过天晴的天空蓝得像块宝石，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条通往未来的路。
而路的尽头，那株还魂栀正在静静生长，等待着灵胎点亮天门的那一天。
雷公山的秋意来得猝不及防，昨夜一场霜打落了半树还魂栀的新叶，晨起时洞外的草叶上都结着层薄冰。
许怀夕正给小小云裹厚棉袄，就见小翠鸟扑棱着翅膀从树洞里钻出来，嘴里叼着片泛黄的帛书，羽毛上还沾着些泥土。
“找到了！我找到打开结界的法子了！”
它把帛书丢在石桌上，兴奋地用喙指着上面的纹路，“昆仑山西王母瑶池旁有处结界，每三千年开一次仙界之门，今年霜降前后正好是启门之日！”
许怀夕展开帛书，上面用朱砂画着蜿蜒的山道，终点处画着扇悬浮的石门，旁边批注着几行小字：
“凡身欲入仙界，需携灵根引路，遇雪不僵，逢险不退，方得天门认可。”
“灵根……是指还魂栀吗？”她指尖抚过帛书上画的栀子花，这株在雷公山扎根千年的古树，早已吸足了天地灵气，上个月还结出了颗半透明的青果。
“对！”小翠鸟跳上她的肩头，用翅膀拍了拍还魂栀的方向，“还魂栀的根须、花叶、青果都得带上，它们沾着灵胎的气息，能护住我们不被结界的罡风撕碎。”
洞外传来脚步声，阿蛮提着捆干柴进来，身后跟着阿香。
阿香的竹篮里装着刚晒好的草药，见许怀夕盯着帛书出神，便用仅剩的左手比划着，问是不是要出远门。
“我们要去昆仑山。”
许怀夕把帛书递过去，“那里有仙界之门，或许能找到云岫。”
阿蛮的眼睛亮了亮。
他自小在雷公山长大，听长老说过昆仑是万山之祖，藏着通天的秘密，只是山高路险，凡人进去九死一生。
“我跟你去。”他把干柴塞进火塘，火星溅起老高，“寨里的事我已经托给长老了，那伙人被我捆在石牢里，翻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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