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跳正捏着扇面那行血字发怔，楼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
她探出头，就见方才还带着捕快往外走的陆九霄，此刻正僵在茶楼门口——花无缺不知何时立在青石板上，月白戏服被夜风吹得翻卷，嘴角挂着半分嘲讽的笑，活像戏台子上刚唱完《霸王别姬》的虞姬，偏生那眼神比刀还利。
\"陆捕头这是要请林姑娘喝茶？\"花无缺折扇\"唰\"地展开，扇骨敲了敲掌心，\"可这茶楼本就是林家产业，不如改日我备上碧螺春，再请陆捕头来听小跳姑娘说段《包公审鬼》？\"
陆九霄的脸当场黑成锅底。
他今日带了十二名捕快，本想趁林小跳落单时拿人，谁料这戏子跟地里冒出来的似的横插一脚。
更可气的是花无缺身法奇快，几个捕快冲上去要拿人，竟连他衣角都碰不着——那身影忽左忽右，比林小跳去年偷茶楼账房银子时还利索。
\"小跳！
这戏子怕不是吃了猴儿精的金丹？\"霍无赖从银簪里飘出来，鬼气凝成个半透明的脑袋，正扒着林小跳肩头看热闹，\"你瞧他方才那步，像不像咱们祖宅后墙那棵歪脖子树？
上回你爬树掏鸟窝，我还说你像猴儿成精......\"
\"祖宗！\"林小跳咬着麦芽糖含糊道，\"现在是吐槽的时候吗？\"她盯着楼下乱作一团的场面——陆九霄的捕快们举着水火棍追着花无缺打转，活像一群被抽了魂的鸭子；花无缺倒好，边躲边拿折扇敲捕快们的棍子，\"叮铃哐啷\"响成一片，倒像是在打快板。
\"陆捕头，您这捕快当得可不如我戏班的武行。\"花无缺闪到茶桌旁，抄起桌上半凉的茶盏抿了口，\"上回我教那些小徒弟翻跟斗，都比他们利索三分。\"
\"放肆！\"陆九霄拔剑出鞘，剑穗上的红绸被气得直抖，\"你可知妨碍公务是何罪？\"
\"妨碍公务？\"花无缺忽然贴近陆九霄，折扇\"啪\"地合起抵住他咽喉，\"那陆捕头可知，平白无故抓人又是何罪？
林姑娘不过是个说书的，你倒查了她八回茶盏底儿——上回说她藏凶器，结果搜出半块麦芽糖；前儿说她通匪，翻出本《西厢记》......\"他眼尾微挑，\"莫不是陆捕头也爱听小跳姑娘说书，找由头来捧场？\"
茶楼里哄笑一片。
林小跳差点把麦芽糖喷出来——她可算明白戏子的嘴为什么能唱遍大江南北了，这损人功夫比她在茶馆里编排街坊还利索。
\"小跳！
趁乱上啊！\"霍无赖急得直搓手，鬼气都散了两缕，\"那血字悬案跟他脱不了干系，你套他话啊！\"
林小跳一拍大腿。
她早瞅准了机会——花无缺虽在跟陆九霄打嘴仗，眼角却总往她这儿飘，显然是有话要说。
她拽了拽被踩皱的裙角，抄起茶盘里最后两块麦芽糖，三两步蹦下楼梯。
\"花老板这身法，比我爹当年追偷鸡贼还灵。\"林小跳把麦芽糖往花无缺手里一塞，\"方才我扇面多了行字，您说'青石板下血契现'，那青石板......\"
花无缺指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发间的银簪。
林小跳这才发现他眼尾有粒朱砂痣，在月光下红得像滴血：\"林姑娘可知，戏子的嘴最会骗人？\"他咬开麦芽糖，甜腻的香气混着沉水香钻进林小跳鼻子里，\"不过......\"他压低声音，\"你祖宅那口老井，最近可还冒红水？\"
林小跳后颈一凉。
祖宅老井冒红水的事，连她最要好的绣娘阿玉都不知道——上个月她去打扫祖宅，井水突然变成血红色，吓得她把扫帚都扔井里了。
\"你怎么知道？\"她攥紧扇骨，扇面上的血字硌得手心发疼。
花无缺却笑了，退开两步躲过扑来的捕快：\"因果循环终有报，戏子袖里藏刀鞘。\"他冲林小跳眨眨眼，\"林姑娘不是爱说'这波我赢了'么？
不如赌一赌，你要的答案，可在祖宅门匾后头？\"
\"哎你——\"林小跳刚要追，就被陆九霄一把拦住。
等她再抬头，花无缺早没了影子，只余半块麦芽糖在地上滚，沾了些青石板的灰。
\"林小跳！\"陆九霄气得剑都快握不住了，\"你跟那戏子到底什么关系？
血字悬案连死三人，你次次在场，现在又有可疑人物护着你......\"
\"陆捕头！\"林小跳把扇面往他面前一摊，\"您要查案就好好查，别总盯着我。
再说了——\"她指了指地上那半块麦芽糖，\"方才花老板吃的是我茶楼的糖，您要审他，得先付茶钱。\"
陆九霄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瞪了林小跳半晌，到底甩袖而去，捕快们跟着跌跌撞撞往外走，有个小捕快还被门槛绊了个狗啃泥，惹得茶楼里又是一阵哄笑。
林小跳摸着发间发烫的银簪往楼上走。
霍无赖早等在桌前，鬼气凝成完整的人形，正翘着二郎腿啃她藏的蜜饯：\"那戏子说祖宅门匾后头有东西？
我跟你说啊，咱们祖宅那匾还是你太奶奶的太奶奶挂的，当年我还帮着扶梯子......\"
\"祖宗！\"林小跳打断他，\"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我去祖宅，老井冒红水？\"
霍无赖的鬼身突然晃了晃，蜜饯\"啪嗒\"掉在桌上：\"红水？
我上回显形还是十年前，那井水清得能照见月亮......\"他凑过来，鬼气里带着股冷森森的风，\"小跳，你说那血字写'千年局里谁是签'，咱们林家......莫不是被卷进什么老妖怪的局里了？\"
林小跳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花无缺袖中蠕动的血契。
她摸出发间银簪——这是霍无赖的栖身之所，自打花无缺出现，银簪就烫得像块火炭。
\"明儿去祖宅。\"她把麦芽糖纸团成球砸向霍无赖，\"你不是总说自己当年捉妖多厉害？
这回该你显显祖宗的本事了。\"
霍无赖瞬间缩成半张脸，鬼气里飘出点心虚：\"祖宗我错了......那啥，祖宅后墙的杏树该结果了吧？
咱们顺两斤杏子再查案？\"
林小跳翻了个白眼，却摸出块干净的帕子包好扇面。
月光透过窗纸洒在桌上，映得\"青石板下血契现\"几个字泛着暗红，像要渗出血来。
她望着发间银簪，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声猫叫——细细的，像婴儿啼哭，跟祖宅老井边的猫叫声一模一样。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半角，林小跳没看见，茶桌底下的青石板缝里，正渗出一滴暗红的血，沿着砖缝蜿蜒，直指祖宅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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